赵家百户所的夜晚本应平静,但今夜,码头边的两簇篝火打破了这份宁静。篝火旁人影绰绰,坐着的、站着的,彼此低语交谈。
“这么晚还没回来,都快要到半夜了。”路人甲感慨道。
“可不是呢!平日黄昏,必定归家,如今未回,恐怕遭遇不测了。”村人丙附和道。
“休要胡言!听我家小儿提及,他们此行目标是猎鲸。鲸鱼岂会静止待宰,延误些时辰也是常理。”村人丙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我看他们回不来了。你们可知道鲸鱼的庞大?据海防所说,鲸鱼巨大如千里,小者也有数里之巨!浩宇自己寻死也就罢了,竟带村里人陪葬。其心何在?我看他或许就是灾星,降临咱村作祟!”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
众人望去,正是村中臭名昭着的赵任。赵任在赵家庄可谓知名,可惜声名狼藉。他今年三十九,自幼丧父,家中仅此一子,母亲宠爱得无以复加。
自小被溺爱,但你得看看家境如何,又非富贵门第。于是家道很快衰败。
赵任的父亲留下十亩肥沃田地,若勤劳节俭,即使租给他人耕种,也不会挨饿受冻。
然而被宠坏的赵任无法承受农耕辛劳,却羡慕读书人的体面。他哄骗母亲变卖家产,供他求学考取功名。赵母竟信以为真,毅然卖出八亩良田,送赵任进了私塾。
赵任根本不适合读书,只看见读书的好处,却忽视了背后的艰辛。任何成功都需要付出,哪有轻而易举之事?付出才有回报。因此,赵任再次悲剧,花费不少,学问却...呵呵!县试乡试皆未过,典型的半文盲,且好吃懒做,鄙视农耕之人。
一日,赵任回家途经一片金黄的麦田。
他指着麦穗问正在收割的老农:“这是何物?为何顶端尖尖,连绵一片,身披黄袍,甚是奇特。”
老农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这赵家小子,读书读糊涂了,连麦子都不认得了?”
赵任闻言大怒:“读书人的事,岂是你这凡夫俗子能懂?真是岂有此理!”说完,拂袖而去。此事迅速成为全村笑柄。
赵任如此度过了数年,到了婚娶之龄,却无人愿嫁一个连麦子都不识的书呆子,更别提一无是处的穷书生。
赵任运气还算不错,母亲偶遇一户避难的人家。这家人在威海找不到工作,男子只能去做船夫。不料悲剧发生,溺水身亡,一切都结束了……
女子因急病骤然离世,耗尽了男子用生命换取的银两,也随之魂归西天。恰逢赵任之母遇见一名为母葬身的女子,见她眉清目秀,便出资购置薄棺,助其安葬母亲。自此,这名女子便成为了赵任的妻子。
赵任的母亲暗自思量:都说成家立业,赵任如今有了家,应该会安分些吧。但她未能料到儿子的本性。婚后不满一年,赵任沉迷赌博,将家中积蓄挥霍一空,连剩下的两亩良田和房舍也输了个精光。赵母悲愤交加,撒手人寰,只留下赵任夫妇艰难度日。
若赵任能痛改前非,或许还能有所作为。他确实渴望改变,但他的选择并不光明。他反思,如果早有后台,就不会失去土地和房产,若有人庇护,生活也不会如此困顿。于是他开始寻找依靠。
突然,他想到千户所的王世人,王千户势力庞大,其姐夫更是指挥使。如果能攀上王世人这棵大树,岂不是在威海卫横行无阻?就这样决定了。
赵任开始研究王世人的喜好:土地、金银、美色、权力,他样样都喜欢。然而赵任的土地已被赌场夺去,金银更是分文不剩,权力他自己也觊觎。唯一的可能就是美色了。
他毅然决定,将妻子献给王世人。王世人妻妾众多,有买来的,有抢来的,有明媒正娶的,唯独未曾有过renqi。赵任见到王世人,极力奉承,两人交谈间,赵任的五毒俱全,为王世人设想的享乐方式层出不穷,令王世人乐不可支。当晚,王世人醉得不省人事,拍着赵任的肩膀,称其为知己。这哪里是知己,分明是臭味相投。
赵任因此深得王世人的信任,成为他的亲信。仗着些许学识,他在王世人身边如鱼得水,王世人的恶行背后,总少不了赵任的影子。人们在他的名字中加了个贬义的字,称他为赵恶人。
近来,赵任听说赵家百户所来了些外地人,赚得盆满钵满。
赵任听了怒火中烧,赵家百户所的一切都属于王世人这位千户大人,那张百户怎能放任手下军户胡作非为,让外乡人占据上风,这简直是让千户大人丢脸!他们还组建船队出海,这如何得了!
于是他一大早来到赵家瞳百户所,等待浩宇他们归来,好借王世人的势敲诈一笔。然而,左等右等,直到深夜,船仍未归。
岂料浩宇的命运并未如此不堪,他的辛劳并未付诸东流。他在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中捕捉到关于船队的话题,于是不失时机地嘲讽浩宇,以此消解一天半的漫长等待所带来的烦躁。
说时迟那时快,港口入口处突然回荡起激昂的歌声。“无畏惊涛骇浪,热血犹如烈日光芒,身躯坚硬如铁,意志坚韧如钢……”
《男儿当自强》的旋律豪迈激越,令人心潮澎湃。岸边的人们瞬间宽慰,孩子们安然归来了。
月光洒在港口的水面,波光粼粼,泛起层层涟漪。三艘渔船并排行驶,尾随其后似乎拖曳着某个物体,夜色下距离稍远,月色下难以辨识。渔船靠近岸边,村民们纷纷围拢过来,这才看清拖在后面的竟是何物。
啊!啊!啊!每个人都惊讶得哑口无言。浩宇连忙走向赵老爹,深深鞠躬,“爹,让您操心了,孩儿不孝。”
赵老爹仍沉浸在震惊中,呆望着鲸鱼,低声自语,“太大了!太大了……”
赵海性情急躁,见父亲这般模样,立刻上前抓住赵老爹的双肩摇晃,“爹,你怎么了?”
“咳咳,你这小子,还不放手,要将爹的骨头摇散了吗?”赵海松开手,躲到浩宇身后悄声说,“爹!孩儿看你刚才像是失了魂,一时心急,您别生气啊!”
哎呀!赵海这家伙,今晚免不了要挨一顿揍,而且还不是轻的。正如浩宇预料,赵老爹听到赵海的话,气得胡须直翘。
不知从哪找来一根竹竿,长度适中,挥舞起来得心应手,风声呼啸,直奔赵海而去,口中还不停念叨,“你这逆子!竟敢说老子是傻子,今天老子不教训你,就不姓赵!”
赵海边跑边发出凄厉的叫声,“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浩宇见状,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怕外人看了笑话。他连忙对赵老爹喊道:“爹,我们还是先把鲸鱼拖上岸吧,别让它一直泡在水里。现在天气炎热,得赶紧剥皮熬油,否则就浪费了。”
“等会儿再跟你算账!”赵老爹怒气冲冲回到码头,对众人宣布,“都回去把家里人都叫来!我这里有活儿让大家干,帮我赵老头做事的,每家都能得到10斤鲸鱼肉。”
“20斤,爹。这头鲸鱼足足有五万斤肉,分些给乡亲们也是应当的。”浩宇在赵老爹背后低声提议。
“嗯!好孩子。”赵老爹随即高声宣布,“刚才我家小子说,每家20斤鲸鱼肉,大家快去叫人吧!”众人应声而动,纷纷小跑着回村召集人手。
就在这个欢乐的时刻,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打破宁静:“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竟敢私自出海捕鱼,难道不知道法度何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