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下令让自己的战队辅兵一字排开,自己站在最前列蹲下身来,脚踩手中长枪的尾部,枪尖斜斜指向前方,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拒马架势。
看到小队长王东做出表率,辅兵们也纷纷依照平日训练的样子,摆出了拒马动作。
后排的五名辅兵则在相距前排五到六步的位置也完成了拒马动作。这些日子以来,受到小队长王东的影响,他们也非常渴望能够成为一名战斗兵。
他们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并不仅仅是为了不做一辈子单身汉,更是为了能娶到一位貌美如花的妻子。而且,万一自己不幸战死,家里还能得到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金以及五年免交田赋的待遇。
自家领主发放的可是实实在在的金银财宝,这些过去常被人瞧不起的庄稼汉,在死后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即使战死也觉得值了。
王东蹲在前排中央,目光紧紧盯着疾驰而来的骑兵,他的心跳随着马蹄声越来越剧烈地跳动。
他的心仿佛要跳出喉咙口,此前他曾多次想象一旦自己与敌人短兵相接,必定会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毫无畏惧地战斗……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害怕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贱命,只要能为家里拼出一条生路,哪怕战死沙场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他发现他错了,当死亡逼近的时候,他竟然感到了害怕。他觉得全身的肌肉紧绷得像石头一样,汗水瞬间汇集到背脊上。
他蹲在地上,两条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幸好他是蹲着的,别人还没察觉到。更让他觉得丢脸的是,他感觉到一股尿意,仿佛随时都会忍不住涌出来。
他不由得看向身旁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发现他们同样脸色苍白,全身颤抖不停。特别是跟他同村的十五岁少年李二蛋,裤裆里已经湿了一片。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不想成为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那样的话还有什么资格加入精锐的战斗部队,还说什么娶妻成家,只怕到时候全家都会被赶出文登县,过上流离失所的难民生活。
自己也将会在某个寒冷的日子里死去,而他的父母以及两个弟弟的命运也将同样悲惨。他用力甩了甩头,把这些令他恐惧的画面从脑海中挥去。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让刚刚慌乱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他张大嘴巴,放开喉咙,用尽全力大声吼叫:“一人退缩,全家受罚!”
这声怒吼如同警钟一般唤醒了那些即将崩溃的队友,没错!如果自己因为害怕而退却逃亡,那家人该怎么办?万一失去土地,被赶出文登县......这些情景他们都无法承受。
此刻,他们几乎将恐惧抛诸脑后。相比于死后令人痛苦不堪的生活,家庭承受无尽的苦难,倒不如爽快地面对死亡。
连最胆小的李二蛋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刚才那个吓得尿裤子的乡巴佬形象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凶狠的眼神和无穷的勇气。
纪雪尽目睹营寨大门被炸开的那一刹那,便知道一切都完了,不仅是他自己,他的家族和家人也都完了。现在的叛军已无翻身之地,此刻的他已经无计可施。
然而求生的本能促使着他,他不愿落入官军手中。他知道,作为叛军首领的自己,最终的下场必然是遭受凌迟之刑,不会有丝毫例外。
他不甘心哪!但当他看到混乱的大营,到处都是跪地投降的士兵,只剩逃跑这一条路可以走。于是他立刻召集身边的亲兵家丁,直奔他们的战马奔去。
只要能突围出去,无论是落草为寇或是投靠流民,都意味着一条活路。只要他还活着,凭借着过人的才华,总有一天还能东山再起,等到那时再来找官军报仇雪恨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当他们狂奔回到存放战马的地方,他无比惊恐地察觉到,身边的亲兵只剩下三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家丁了。其余的人不是选择了投降,就是在混乱中各自逃命去了。
那些亲兵家丁也不是笨蛋,他们清楚跟随着纪雪尽这位大麻烦、官军重点追杀的目标,自己注定充当炮灰的命运。确实,人多力量大,但目标也更加显眼。瞧瞧那些威武的官军战马,他们想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倒不如独自逃跑,试试能不能侥幸生存。
万一官军发现他们只是一介匹夫,并未理会他们而去追赶其他人呢?即使无法逃脱,投降总比留在纪雪尽身边强,远离这个大麻烦才是保命的最佳策略。在这种心理驱动下,一些聪明的亲兵相继离开了纪雪尽的队伍。看到这一幕,剩余的人见自家大帅闷头狂奔,压根儿没留意身后的情况,也悄无声息地陆续溜走了。
等到纪雪尽察觉过来,身边仅剩下这三个从小就被他买来、视同自家侄子般培养的家丁。他们对纪雪尽的照顾感激涕零,认为纪雪尽就是他们的全部,因此他们是极为忠诚的,在这个众叛亲离的时刻仍坚守在他身旁。
看着这三个坚定的身影,纪雪尽鼻子一酸,泪水滚落。看来还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人才可靠啊!其他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然而此刻不容他感慨,他们立刻翻身上马,朝着后门疾驰而去。刚跑不远,却发现前方道路上出现了一支小股步兵部队。
这时,远处的官军骑兵已注意到他们这几个突围者,想要更换逃生路线已然来不及了。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冲向面前的步兵部队。
幸好,眼前的步兵只有区区十人,稀稀拉拉地设置了两排拒马。他们四人骑马,若是牺牲掉两骑,还是有可能冲破这稀疏的拒马阵。
于是,其中两名家丁策马加速,冲在最前面直扑王东所在的小组。
王东高呼一声之后,便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对面的骑兵身上。当他发现敌方竟有两骑径直冲向己方而来,瞬间有了种预感:这回似乎是捕获大鱼的机会!
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乱军为了他人而甘愿自我牺牲。因此,王东激动地大喊:“乱军中的重要人物在这里!别让他们后面的两人逃了!”
他的这一嗓子犹如晴空霹雳,远远传来,正想着依赖家丁拼命撞开缺口逃跑的纪雪尽突然听到前方拦截的官军喊声,吓得几乎从马背上摔下去!
这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简直一个赛一个机灵,官军里怎么净是这样的怪物!老天爷啊,求您大发慈悲把他们都带走吧!
纪雪尽在心里默念起了“隐身咒”,试图让自己变得“隐形”:“你们听不到!你们听不到!”可惜无济于事,王东的那一嗓子反而吸引了远处骑兵的注意,他们纷纷调转马头,朝这边飞驰而来……
就在这个时候,第一个仆人和王东手持的拒马枪猛烈地碰撞在一起,尽管那匹战马并不愿意继续前进,但它的骑手硬是将马刀深深刺入了马屁股。
遭受痛苦刺激的战马已无暇顾及前方的恐怖,毫无保留地向前冲撞而去。长枪毫无阻挡地穿透了战马的身体,然而,这并未使战马停下脚步。
在惯性的作用下,它摇摇晃晃地又向前奔了几步,将挡在前方的王东撞飞出去了2到3步远。幸好王东在布置第二排拒马时与他们保持着五步的距离,否则他就会丧命于同伴的长枪之下。
王东只感觉胸口像被大铁锤重重砸了一下,自己便向后飞跌出去,接着便是背部朝地,如同平沙落雁般的翻滚落地。落地后,他感到胸口憋闷,一张嘴便呕出了一口血来。他挣扎着坐起身来,低头查看自己胸前的半身甲。自家的铠甲质量真是没得挑,全是由精钢打造而成,和那些叛军所持的钢刀采用的是相同的材料。
即便被战马撞击也没有造成太大损害,只是正面出现了一道裂缝。看到这道裂缝,王东心疼不已。平日里老兵们总是教导他要像爱护妻子一般照料好自己的铠甲兵器,一旦有所损坏就会遭到惩罚。
此刻,王东心里仿佛有万头神兽奔腾而过。他带领队伍费尽力气才拦下了这支叛军中的重要人物,却不小心把自己的铠甲给磕坏了。万一这只是一条小鱼级别的敌人,获得的功绩还不如自己这件破损的铠甲价值高,那么自己岂不是亏大了吗?
李二蛋虽然站在第一排,但他因胆小而被安排到了边缘的位置。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小队长王东被那匹狂暴的战马狠狠地撞飞出去。
此刻的李二蛋不再显露出丝毫的懦弱胆怯,因为在日常生活中,王东待他如同亲大哥一般呵护备至。这让年纪尚小的李二蛋视王东为亲人,除了他去世的亲哥,无人曾给予他这样的关爱。
他看到那个撞飞王东的骑手已被死去的战马从马背上甩飞出去,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然而,后续的骑兵却从王东留下的空缺处冲杀进来,挥舞着马刀砍向他的队友。李二蛋亲眼见到早晨还在和他开玩笑的一个兄弟被人一刀斩首,鲜血四溅,洒满了四周。
此时的李二蛋双眼通红,怒火中烧,突然间他大声咆哮,奋力将手中的长枪投掷向最后一名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