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从远处走来了一队士兵,他们都穿着一身绿色的军服,上身穿的是统一的半身铠甲,头戴铁盔,步伐整齐而有力。
这支队伍大约有十名士兵,但听起来却只有一个脚步声,那整齐的脚步落在地上,发出“咵咵”的响声。
李秀才和同伴们注视着那身笔挺的军装以及那黝黑光亮的铠甲,看得入迷之际却被刚才那人打断了。
“你们这群乡巴佬在做什么?还不赶快给官兵让路,难道想找鞭子抽吗?”他低声喝斥,把李秀才一行人从沉思中唤醒。他们赶紧闪到路边,给那队官兵让出一条通道。
此时那队官兵走近他们并停下脚步,领队队长下达了一个口令,整队官军立即停止前进,整齐地站立不动。
李秀才注意到官军士兵肩膀上的那种样式各异的火铳,他知道那是致命的杀器。这群官军就这样停在他眼前,让李秀才一伙人心中直发慌。
在这个时代,军队对百姓造成的危害往往比匪徒更为严重,李秀才就是被官军害得够惨的。因此,一看到官军,他就双腿颤抖,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来行礼……
刚刚那个家伙一把拽住了李秀才,他之前忘了告诉这帮人一件挺重要的事情——在文登县,除了去县衙,其他地方都不需要行跪拜礼。尤其是在官兵面前下跪,这种行为最容易惹恼他们。所以他赶忙拉住李秀才,并满脸笑容地跟那个队长打招呼:“嘿!这不是王队长吗?今天轮到您值勤呀?”
原来那人正是王东,如今他在卫海盟火铳兵里已经是个小队长了。他的手下在补充了一人之后,全都并入了他的火铳队。巧的是,今天正好轮到他值勤,看到路边的李秀才一行人,便上前盘问:“张大牙,你今天又在这儿给新人们讲我们卫海盟的规定啦!都给他们讲清楚了吗?要是到时候他们犯了规被罚,你也脱不了干系!”
张大牙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您说笑了!我不正在给这批新人讲解吗!刚说完您就来了,我现在就带他们去登记!”说着,他就拽着李秀才朝登记处走去。
王东只是大致扫了一眼这些新来的流民,见他们并未携带武器,便带着自己的队伍转向别的地方巡逻去了。
李秀才跟着张大牙走着,边走边问:“刚才那些官兵是哪位将军的家丁啊?看上去英勇非凡啊!”
张大牙嗤笑一声回答道:“什么家丁!他们就是普通的战斗兵。你们不清楚就别乱猜了,在文登县压根就没有家丁的说法,所有士兵都是足额领饷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新兵得先当满一年的辅助兵,才有资格成为战斗兵。”
他朝刚才那队官军努努嘴,“看见没,那些官兵大人!前几天他们还只是辅助兵呢,不过人家运气好啊!在混乱的战场上竟然抓到了敌军的首领,那奖励直接让他们转成了战斗兵,每个人还白白得了五十两银子呢!”
他感慨地说完,自己却没有那么好运,“别说当战斗兵了,就连辅助兵那一关我都过不去。被淘汰下来了,只能在这里给你们这些流民讲规矩,真是命苦啊!”
李秀才听了,脸上不禁微微抽搐。在大明朝,哪有不强行征召百姓当兵的道理!他还从未听说过哪个地方的老百姓会主动参军呢!这个文登县、这个威海卫,以及那个卫海盟,处处都显得扑朔迷离!
他们很快完成了登记,由于李秀才是读书人,且拥有功名在身,当下就被分配到了一间真正的房子,而不是流民们通常居住的简陋土屋。而且,他还被留在登记处帮助那些后续到达的流民进行登记。他的到来,使负责登记的几位工作人员从连日劳累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至少现在每天都能够有人轮流休息一下了,近段时间以来,文登县每天都源源不断地涌入大量流民,让县衙的文书人员的手腕几乎快要累断了。幸亏后来又有几个读书人加入了登记工作,否则这些人恐怕早已经被累趴下了……
那天晚上,李秀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白天的经历仿佛就像一场梦一般,他和儿子瞬间从流离失所的难民变成了拥有粮食、房子和银子的“三有”生活状态。
在他接到预支的一个月二两利息银子时,他不禁泪流满面。想当年,他在村子里也曾是人人敬仰的少年天才。
这一切都怪这个破落不堪的时代,将他曾高高在上的天才地位剥夺,取而代之的是沦为一无所有的难民,在无数个黑夜中的生死搏斗才换来了如今父子俩的安全。
如今总算稳定下来,他却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生怕一觉醒来一切成空。即便是现在的生活只是一场梦,他也期望能做得更久些,最好永远别醒过来。
不管是谁想要破坏他这美好的梦境,那就是他的敌人。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扞卫这份美梦,为了能让这场美梦延续下去,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第二天清晨,李秀才早早起床,给父子俩准备了早餐,这是他们在流浪生活中从未享受过的待遇。用完早餐后,他先把儿子送到学堂,然后自己又前往登记处开始一天的工作。
卫海盟正在忙碌地安置难民,然而在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却有两个咬牙切齿地诅咒浩宇的人。他们正是常笑和他的患难兄弟王世人。自从浩宇成为文登县的实际掌权人后,常笑的日子就过得十分艰难。
他手下的军户几乎都跑光了,都跑去给浩宇开垦荒地种田。虽然常笑手中握有大量的土地,但却无人耕作。同时,他又不敢招惹卫海盟背后的浩宇,只能无奈地接受成为“小受”的命运。
当常笑听说浩宇与刘泽清起了冲突,他便欣喜若狂,当时就打算联络刘泽清,来个内外夹攻,暗中对付浩宇。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瞠目结舌,刘泽清的精锐部队竟然不是卫海盟的对手,而且还败得非常惨烈。
这让常笑原本蠢蠢欲动的心再次收敛回去。当他听到浩宇险遭刺杀的消息后,又忍不住狠狠拍大腿,重新萌生了自掏腰包雇刺客刺杀浩宇的念头。然而,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刘泽清去世的消息就已经传出。这下常笑彻底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害怕啊!连山东总兵刘泽清这样手下有一万多精兵的人都丧命于浩宇之手,如果浩宇真要取他性命,对他来说恐怕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随后曹县平乱的消息传来,常笑已经变得麻木不仁,即便是听说浩宇率兵击杀了皇太极,他也不会感到丝毫惊讶。
接着,登莱巡抚下达了一纸调令,命令常笑去大同府继续担任卫所指挥使。常笑接过后便再也没有笑容。他清楚,自己已经被当作曹县平乱的筹码交给了浩宇。他不甘心哪!当年在辽东战场上,他也是九死一生积累了足够的军功,又花费大量银两才当上了这名指挥使。
虽然他被调任至大同后仍然是指挥使,官职未变,依然是朝廷三品官员。但边境的大同府与山东这片富饶之地相比,能是一个档次吗?...
有一天,蒙古dazi可能会突然袭击明朝,那时候他就会成为被卖掉的命运。这让他愁得不行,最近白头发明显多了不少。有一次偶然,他听说曹县已经有十万流浪汉聚集在那里,他立刻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首先,流浪汉们都是非常盲目地四处漂泊。只要他在这些流浪汉中间散播一个假消息,说威海那里有人发放粮食,他就不信那些流浪汉会错过这个救命的机会。哪怕他们知道这是假消息,也会选择去碰碰运气。
到时候就得看浩宇怎么应对了。要是一刀切,那可是十万条人命啊,就算每人只踢一脚,也能把卫海盟彻底搞垮。如果是救济吧,哼,那就只能说声“呵呵”了。山东的粮价已经够高了,他坚信浩宇根本不可能拿出那么多粮食来。
即使浩宇立即派人去胡广地区购买粮食,不说路程遥远的问题,仅沿途的官兵和盗匪就能让浩宇的人损失惨重。
他完全没想到浩宇会选择海运运粮,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大海变化无常,凶险异常,除非走投无路,否则没人愿意冒险下海。
他认定这十万流浪汉足以把浩宇压垮。即便浩宇接纳了他们,只要他上报朝廷,朝廷内部的猜忌就足以让浩宇陷入困境。
其次,如果浩宇出了问题,那就不会再有人接手他这个指挥使之职了。只要他把钱花出去,再加上一番操作,有很大可能继续保住指挥使的位置。
再次,要是浩宇玩完了,那么他的卫所的所有产业就都归他常笑了。未来他还会训练出一支比卫海盟更强大的精锐部队,那时他就是这片区域的霸主,无人能够奈何得了他。
当天晚上他喝了个烂醉如泥,酒醒之后就派亲信到流浪汉中散布谣言。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他所料,十万流浪汉真的涌向了威海。
他在狂笑之余就坐等卫海盟出事的消息,但他左等右等都没有消息,这可把他急坏了。
于是他赶紧派人去打听情况,结果得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浩宇不仅接纳了这十万流浪汉,而且还平稳有序,没发生任何事端,自己简直成了浩宇的最佳助攻,间接为浩宇送去了十万劳动力。
他可以预见,在得到了这么多人口后,浩宇的实力将会变得多么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