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伏夜伏,又是一夜漂流。
天色将亮时小舟停泊在北岸,这次没有拖上岸。
这里的南岸,有一座规模可观的聚落,叫做葛乡。
能在葛乡买到兵器,有相关的记忆,原身父亲干过兵器走私的小买卖。
在葛乡买环首刀,藏在船里顺汳水入泗水,卖给徐州那边的人。
一口环首刀挣不了多少钱,但能换来宝贵的五铢钱,有了五铢钱就可以缴纳口赋这种人头税。
现在徐州安定人口大减,当地武装势力战斗频率低,民间也没了客户,当地制造的兵器反而开始向外售卖。
曹操治下也没有什么刀狩令之类的法令,民间武器充足,走私买卖始终存在。
前年兖豫二州简化收税程序施行户调制度,免除了口赋人头税,按户征收绢二匹,绵二斤;民间对五铢钱的需求大减,五铢钱货币意义衰退。
但青徐二州还是传统的口赋人头税,五铢钱在兖豫二州价值衰退,在青徐依旧有缴纳人头税的作用,所以五铢钱从民间向青徐流动……青徐方面又将征收来的五铢钱向许都方面押解。
黑熊有些弄不明白其中的变化,但觉得以物易物是一种经济上的倒退。
战争对经济的破坏是很严重的,曹操这里好像有些玩不转货币,撑不住货币的流转框架,应该是透支的太厉害了。
索性以物易物,收到多少实物,就做多少实物的事情。
看着简化了物资征发、利用环节,可还不如春秋战国,人家还有货币能用。
货币是伟大的发明,曹操这里抛弃货币,肯定是一种倒退,造成倒退的原因,要么是曹操玩不转,要么是曹操下面的人玩不转。
思索着,太阳渐渐升起,眼前的黑仆从消解、崩散。
肚中饥饿体力匮乏,黑熊唤出柳枝,催发出最后一枚神莓吞服入口,而手中柳条也崩解溃散化成一张新卡。
‘法力结晶,可升级地卡桃源。’
施法媒介损毁后法力会析出形成结晶,可以升级强化地卡。
信息映照在脑海,黑熊将这枚新卡随手丢飞,并没有唤出结晶物,而是直接融入了地卡,再也召唤不出,结晶积累足够,地卡自会得到提升强化。
找个真正安全的地方后,才能耗费法力析出结晶。
现在这种时刻,法力就是战斗力,不能轻易浪费。
随着天色明亮,黑熊握着一截捡来的手臂粗焦黑木棒开始划水,这是他在一处废墟里找来的房屋椽子。
废墟里的屋舍也被破坏过,这根椽子还是他从灰烬里摸出来的,也就四尺多长。
表面烧焦碳化,他还稍稍打磨使划水部位扁平,利于划水。
舢板小船顺流而下,再加上划水的速度,船速喜人,天黑前就能……回家。
所谓的家,也只能经过,不能回去。
不管是被陌生的邻居告发,还是被屯田吏发现,原身这一家都会倒霉。
曹操治军严酷,以军法治郡县,最轻也是自己掉脑袋。
为避免河道上遇到熟人,黑熊用木炭粉将脸抹黑。
不多时,就见下游一艘船缓慢向上游而来,船上一人盘坐在船首,两个人在后面对面而坐划着一对船桨。
船首那人以白粉涂面,见到黑粉涂面的黑熊顿时就轻松许多,待距离近了就问:“葛乡如何?”
“如旧。”
黑熊对对方毫无印象,就问:“蒙泽如何?”
“如旧如旧,别去虞城。”
对方说着挥手,黑熊也拱拱手就此别过,彼此都在观察对方船舱,对方船舱里是两筐大鱼,他就一个蠕动的麻袋。
但究竟有没有藏刀剑、标枪谁也说不准,都是略警惕着分别。
淮泗流域沟通兖豫青徐四州之地,漕运商贸繁华之余的同时因淮泗水灾又有足够多的两岸贫民。
孙策当年继承的其父旧部千余人便是淮泗为主,随着他进攻江东,淮泗贫民多以乡党投奔而去,杀的人头滚滚,便有了如今江东孙氏的基业。
然而这位令曹操锋芒在背的小霸王,前年出门游猎时被刺杀了。
孙策的意外死亡,让天下迅速安定的可能性又少了一丝。
略作感慨,不由思索把孙策挖出来的可行性。
一路强化到极致,就算不能恢复生前的记忆,但只要长得像,武力够猛,就足够孙权睡不着觉。
渐行渐远,春季小雨纷纷扬扬落下。
经过几处里社后,下午时分黑熊划船靠近南岸,登上去后隔着稀疏雨幕就见远处一里外有一座破旧小城。
小蒙城,南华老仙庄子的出生地,也是迁徙附近百姓重新发展的一处屯田点。
屯田有个很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不以种麦为主,以种植水稻为主。
水稻的产量有保证,几十年来气候不正常,种麦虽然不怎么依赖水,可降雨不足就会减产绝收。
而依赖灌溉水利工程的屯田,产量是有保证的。
罢免口赋人头税改征户调,一亩田租四斗,另外每年还有二十天的徭役……许都朝廷治下的军屯、民屯看政策的话,其实还是很好很良心的。
可这只是许都朝廷制定的政策,跟实际征收有很大出入。
还有就是,曹公英明神武的指挥下,军队阵亡、病亡、逃亡的情况有点严重。
之前打死了吕温侯,又赶跑了左将军刘豫州,前年虽然打赢了袁大将军,去年更是有远征刘荆州的打算,可曹公治下的汉军依旧很累,连年征战,每年也就能休整三四个月时间。
大家都不怎么乐意在曹公治下当兵。
泞濛春雨里,原身许多记忆与思念浮现。
一個兄长代替父亲服役阵亡在官渡战场,在官渡对峙前期,曹公信心满满集合各军与河北军打了一场决战,决战失利才不得已固守对峙。
还有一个兄长与母亲染疫亡故,面容已经模糊,想不起具体模样。
原身是老三,下面还有两个弟妹;父亲又续娶寡妇,寡妇带来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寡妇的前两任丈夫也死在了战场上,军屯里如这样被官府撮合的搭伙家庭有许多。
在下一个弟弟成丁前,这个家庭暂时是安稳的。
现在死的人还是不够多,再多一些,以原身父亲识字的情况来说,也能补入屯田吏。
这头按下原身记忆里对家人的本能思念,那头又浮起了对几个女子的思念。
哪怕其中一个岁数稍大的小姐姐已在去年嫁到了隔壁军屯,依旧藕断丝连联系着。
摁下种种杂念,黑熊转身登船,拿起粗陋炭黑船桨划动,向着二三十里外的蒙泽赶去。
蒙泽大概能分成南北两个区域,南部地势略高,整体以沼泽湿地为主,发洪水时会形成大范围浅水泊,平时勉强能行小舟。
而北面就是正常的湖泊,不管南北区域,都有大面积的芦苇荡。
天色将暮,顺着记忆划船到了原先家庭开发、建设的芦苇高地,这里芦苇环绕,正中的屋舍早已焚毁,土墙坍塌。
记忆里,按着原身父亲的说法,这是黄巾大乱时祖父带着三个儿子和女婿在这里建设起来的,足有二十年历史。
现在只剩下废墟,就连辛苦板筑的土墙也被迁移蒙泽百姓的官吏推倒、捣毁。
提着焦木船桨、尖竹登上高地,环绕废墟找到标记的树桩,当即蹲下就用尖竹挑挖雨水泡软的土壤。
不多时就挖出一个狭长木箱,扩大挖掘面积,将木箱整体挖出来,掀开湿滑木板,就见里面是泥封住口的三条四尺长粗大竹节。
他双手捧着取出一条,小心扣掉泥封,将里面的环首刀与封存的半凝固鱼油一起倒在坑里。
伸手从湿滑油脂里抓住环首刀柄部举了起来,一种安全感自身心深处油然而生。
环首刀在手,他当即召唤出黑仆从一起去砍伐芦苇,抱来一捆捆芦苇铺在地上,又将木舟拖上来,以相对较长的芦苇担在断墙,勉强搭建一个遮雨避风的低矮庇护所。
他钻进去后又指挥黑仆从抓着环首刀采伐芦苇,堆积芦苇圈出一个空地,将三只鹅放了进去。
鹅有很高的经济潜力……整个小蒙城,他记忆里就没见过鹅!
更别说是吃鹅!
别说此世,就是前世,没吃过鹅的大有人在。
春雨延绵不止,次日天色明亮时依旧乌云在定,虽无阳光直射,但黑仆从还是非常缓慢的消解,挺了许久形体崩散化成卡片。
没有继续召唤,黑熊拿着六张法力卡推敲研究后续的使用计划。
黑仆从想要升级,就需要四张法力卡,但升级后依旧徒手。
想要给对方增添装备,就得在强化时以法力洗练装备,装备后一起强化,就形成了装备固定的随从卡。
柳木枝条有极限,黑仆从也是,估计最多强化两次就到头了。
所以下次强化要准备器械、装备,法力洗练的装备穿在身上,自能有效抵御阳光的侵蚀。
最后一次强化时,一定要用足够的金漆涂抹外层,这样白天也就能行动自如了。
大量的军用器械难以购买,现在也没有自行打造的可能性……只能去战场附近搜寻。
不管是山野废墟里搜寻,还是河流池塘里打捞,都是具备可行性的。
当下这个世道,没有武力,就谈不上人身安全。
没有人身安全,又谈何人格尊严?
不管未来想做什么,最好悄悄攒好家当,以免被动。
没有外人,暂时不需要为粮食问题发愁。
所以接下来远期来看要去一趟下邳,寻找历年混战散落的军械;而短期内则是藏好,恢复身体健康,积攒白法力将三只鹅同化。
不是贪养殖白鹅那点利润,只是为了丰富饮食,做物资储备。
还有就是要想办法获取一些生活器具、工具,要么自己制造,要么去小蒙城购买。
没钱的话,只能抢。
更要防止被抢,所以这第一具黑仆从今夜必须强化。
没有铠甲头盔,也没有衣服、鞋子,甚至盾牌也没有。
索性以白法力洗练两口环首刀,将黑仆从强化成持刀黑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