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之上,黑熊头戴竹笠俯览战场。
此刻的他面无表情,目光盯着战场上各处缓慢移动的敌我部队。
思维却分出一股回到了初来的那个冰冷夜晚,身心俱冷无依无靠。
思绪翻滚,一路逃亡的画面在他脑海闪现。
尤其是抢三艘江东商船时,那时候根本就没贪图什么人力财物,只是想找个能藏身、安稳睡觉的空间。
那么大的船,就是一个移动的屋舍。
后来过了彭城途径吕县时,远远见到了那处桃林庄园。
那一刻,甚至希望能成为那桃林庄园的主人,就此停手,在那庄园里静静等候乱世停息。
理智告诉他,太平生活是很难等来的。
魏晋那帮人面禽兽,只会把国家搞的越来越糟糕!
若无这傍身手段,自然是缩在角落里被动等候人家施舍的太平、富足。
可是身怀异术,只要熬下去,他肯定是当世最强的那个人!
自己当不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同意,谁都别想坐稳那个位置!
从探索明白道兵的遥控距离后,黑熊就深刻明白了自己最大优势。
绝不是什么夜晚小股部队的袭击,而是堂堂正正的大军团决战!
不需要多少优秀的中高层将校,只要搞定营一级的军制建设,那到决战时,只要自己视线内,就能通过道兵引领战旗,进而指挥视线内的全部军队一起运动!
“世之名将?”
低声呢喃,黑熊右手抬起缓缓握拳,猛的挥下!
战场之上,神将吕布纵马自背后冲击蔡瑁前阵,其前阵都尉、战旗所在的百余人反应不及。
猝然之间,见人高马大的金甲大将狂奔而来,纷纷退避。
沉重方天戟抡圆横斩,旗杆轻易被斩断。
这点异动并未影响到碰撞厮杀的前线,吕布去势不减稍稍调转马头。
不理射来的箭矢,自北向南贴着战阵人堆的边缘冲驰。
就这么擦边冲锋,方天戟不需要挥舞,只是细微调整,就轻易撞歪一颗又一颗戴了头盔的脑袋。
同样是道兵,各自也存在战斗本能、技巧上的差异。
一样的命令,吕布冲杀时可以将器械作用最大化发挥利用出来;若是把袁术强化到神将级别,如吕布这样十次攻击,对方能闪避、格挡七八次。
吕布持续在对方锋线阵后搅动,弓弩虽多,却已经无法有效压制,反倒遭受甘宁弓手的压制。
前锋碰撞厮杀处,就因背后吕布往来冲驰,锋线受伤、体力匮乏的士兵很难向后方转运,一时间战斗秩序区域混乱。
但对方前锋士气之顽固远超黑熊的预料,俯视战场之际不由蹙眉。
立刻就想明白了关键,不是吕布造成的破坏不够,而是引发的动静不够大。
如果有十几名骑士追随吕布一起搅乱对方后阵,那前线厮杀的士兵自然会察觉阵后发生的事情,进而会分心,注意力涣散,士气持续下降,直到崩解。
若有比喻的话,吕布单骑就如一根针灸用的细长银针,可以轻易扎穿手臂,就因太细了,被扎的人一时半会儿感受不到。
蟑螂的头掉了,身躯还能生存一段时间,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下回想要发挥吕布真正的威力,就应该在交锋之前,在对方吏士眼前,由吕布冲阵,众目睽睽之下斩首敌将!
眼睛都看到了,自然会感受到恐惧。
而非现在这样,前线甲兵专注于厮杀,一时不知道战旗已经被斩落。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后知后觉的前线甲兵陆续反应过来,止不住的退却。
临阵决机的甘宁血染周身,引着左右明光铠重步兵衔尾追杀。
此时,蔡瑁派出的南面侧翼迂回的部队已经到位,正调整阵位,可又陷入迟疑。
他们如果现在从侧翼袭击甘宁,那从万山而下的青红黄白四支部队就能侧击他们!
很不巧的,蔡瑁没有派遣更多的部队,无法向南继续扩展战线。
稍稍犹豫,对方收缩一团,企图固守这个阵位,等候后续援兵接应。
前队失利,他这里再退后,会严重打击蔡瑁中军吏士的作战热情。
必须死守,给后方争取时间。
于是黑熊遥控之下,青红二队跟在甘宁身后,沿着隆中道持续推进。
黄白二队向南分节,黄队与蔡瑁的偏军对峙,白队绕南而行出现在蔡瑁偏军的侧后方,才立住阵脚。
几乎同时,隆中道上红队面南转阵,白队也从对方东南角变阵。
不到十分钟,除去追随甘宁持续推进的青队外,红、黄、白三队合围了蔡瑁这支偏军!
参与其中的青州兵、泰山兵见战术极大优势,作战士气立马高涨起来。
与之相反,被包围的七百多人阵型更是紧缩,士气下降。
几乎同时,蔡瑁的中军开始推进,又分出一营向南企图接应被围部队。
而跟随甘宁身后的红队也向南加速前进,双方几乎同时碰撞。
襄阳城头,刘表看着沦为突出部被包围,随时可能被吃掉的蔡瑁偏军,忍不住问左右:“北军之降兵,都如此的精擅战阵?”
不敢想象,战败之前,青州兵在夏侯惇麾下时能有多么精彩的表现。
可就是这样强大的青州兵,硬是被刘备、黑熊夹击大破。
青州兵吏士战场之上捕捉战机、配合之紧密无间,令城上众人都感到惊悚。
一时间没人回答刘表的疑惑,这时候完成变阵包围的红、黄、白三队齐齐推进,被围的荆州兵发射弓弩。
缺乏弓弩的青州兵持盾缓慢推进,渐渐抵进不足十步时,各种短矛、石块投掷而出,一轮接着一轮。
被围的荆州兵实在是太紧密了,投掷物落在一片片人头上空,几乎还没撑到第五轮,被围荆州兵大溃。
可青州兵久历厮杀,战斗素养高的同时,更是见惯了生死,特别是敌人的死亡。
成为猎人、屠夫的青州兵立盾稳固,矛戟乱丛丛扎来,逼退一波又一波的溃兵,防止他们破围,或搅乱青州兵的阵列。
后排青州兵持续投矛,来自三个方向的投矛,几乎不留死角。
被围士兵任何的挣扎都是无意义的,而参与厮杀的两千多名青州兵吏士更没有主动劝降的。
直到被围吏士情绪崩溃,主动抛弃兵器、旗帜跪地乞降时,青州兵才结束这场意犹未尽的战斗。
黑熊遥控之下,黄队收拢降兵打扫战场,青队、白队迅速脱离交战区域,重新整理队形。
待阵型稍稍齐整,两队同时从南面大距离绕行。
而正与红队厮杀,企图解救被围部队的接应部队见青队、白队出现在自己侧翼,而被围部队已经溃败、投降,这支部队立刻后退,企图脱离战斗。
几乎同时,与他们厮杀的红队冲锋而上,死死咬住。
而迂回一半距离最近的青队立刻转向,从南面侧翼配合红队夹击对方。
这一夹击,这支接应部队又见白队大跨步推进又截断己方退路的意图,当即更是不管不顾开始溃逃。
这一下彻底露出屁股,引得红队、青队追杀。
两队追杀时混在一起,一时之间黑熊也失去了对他们的指挥调度。
而配备十个百人队的强化白队还在有序推进,即将越过蔡瑁中军。
战场之上,蔡瑁已经傻眼了。
他的指挥没有太大的问题,问题在于青州兵变阵太快,各部配合衔接不留空隙,几乎没给反应时间,就吃掉了他的侧翼。
而现在新的侧翼被击溃,而蔡瑁的中军士兵已经投放出去,身边只剩下后军两个营。
几乎没经过考虑,蔡瑁本能的分出一营去接应侧翼溃兵,避免他们冲击中军,也要避免青州兵顺势追杀彻底搅乱中军。
蔡瑁指挥之余,还侧头观察那金甲骑将,对方已经脱离战斗,只是持戟游走,以惊扰为主。
但蔡瑁很清楚,对方很想要自己的脑袋。
襄阳城头,这时候日上中天。
一些人汗流浃背,越是懂军事,越是感到恐惧。
青州兵战场之上的配合,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蔡瑁麾下一个精锐的步兵营,从接战到被围,再到被彻底击溃、迫降,没超过两刻钟时间!
说是一触即溃,也不存在问题。
如果曹操麾下老兵部队都这么强,未来曹公率朝廷兵马南下,拿什么去挡?
一时间,镇南幕府上下大受震惊,无言观战。
也就未来诸葛亮改革指挥系统,以鼓号、旗帜复合的八阵指挥体系,才能有黑熊现在这样的指挥效率!
镇南幕府军师蒯良见状,开口打破僵局:“主公,今黑校尉与蔡德圭相持不下,杀戮泛滥,何不遣使召回公子,询问为何擅起争端。”
他这话,引得角落里新来的从事桓阶侧目不已。
桓阶是孙坚所举的孝廉,当年支持孙坚整合荆州;孙坚意外战死后,也是桓阶出面赎回了孙坚的尸体。
前几年桓阶又支持长沙郡守张羡反抗刘表,战后桓阶隐居、逃亡了一段时间。
伊籍外放后,刘表又征辟了几名从事,桓阶就是荆南的代表。
南阳的从事刘望也站在角落里,此刻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目光与几个南阳人接触,都是无语。
刘表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王凯、王粲这对堂兄弟身上,王粲见王凯要上前,赶紧伸手拉扯一把,并借力自己迈步上前:“主公,臣愿去拜谒公子。”
刘表回头审视王粲:“你去问明白。”
“臣领命。”
王粲拱手长拜,当即后退几步快速转身下城楼,引十几名亲随骑士出城门,沿着西门隆中道纵马轻驰。
几十个呼吸后,一伙骑士驰马到西门前,领头的正是刘琦的亲随头目之一的高迁。
高迁在城门前勒马,翻身下马高举一颗清洗干净的头颅:“主公!蔡瑁谋反!都尉张通与之同谋,于隆中设伏,已被公子破斩!”
刘表双手搭在女墙垂目看高迁这些人,只是刘表身边的张允大惊,探头观察当即怒目。
忍不住怒意正要喝斥,身边的刘虎给了他一肘,张允红着眼睛问:“你凭什么说张通谋反?”
“公子破夏侯惇后,得其营中军书,见有蔡瑁通敌密信!”
高迁仰头呼喊:“公子不敢耽误,派人星夜送往襄阳!却迟迟不见主公回应,公子担忧蔡瑁劫杀信使、闭塞主公耳目,又担忧主公安危,不得已才发兵讨贼!”
“竟有此事?”
刘表疑惑不已,回头看外甥张允,又去看蒯良、蒯越兄弟,蒯越先一步出列拱手:“主公,昨夜蔡德圭何故出城?”
“是为其妹婚事说项。”
刘表语气舒缓,还看一眼桓阶:“德圭听闻伯绪丧妻,有意请我做媒,欲以妹妻之。”
桓阶见许多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当即出列拱手:“主公,蔡德圭不明我家底细,臣妻尚在。”
前几年他支持张羡反抗刘表,张羡病死后桓阶又带头支持张羡的儿子。
败亡之后桓阶藏到现在才出仕,妻子也跟着躲藏,被误会死亡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人到中年升官发财死妻子这种事情,蔡瑁似乎想要桓阶都来一遍。
可桓阶不愿意娶蔡瑁的小妹,也不想跟刘表做连襟。
刘表点着头,就看蒯越:“异度,你去文聘营中,使他调解两军纷争。我要亲自询问德圭。”
“是,事不宜迟,臣这就去。”
蒯越长拜,后退几步,转身快步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