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招辞别,正要返回队伍骑乘上马时,就听背后有跑步声。
惊悚之感油然而生,想到太史文恭的迅捷,又有一股绝望情绪滋生。
“使君,我家将军要留下刘去卑。”
他身后脚步声逼近,传来的声音让牵招麻木僵硬的脸颊突然鲜活起来。
而他面前队伍里刚翻身上马的刘去卑听闻后身子晃了晃,险些栽落马下。
刘去卑勉强扶稳马鞍,急忙眼巴巴去看牵招。
牵招缓缓皱眉,扭头看追上来的卫士:“敢问将军要留此人做什么?”
但怎么说呢,写信送到马腾面前,马腾肯定会帮他。
现在太原很不安全,走走停停要时刻保证马力充沛。
牵招左脚抬起塞进马镫,双手抓着马鞍右腿蹬地矫健上马。
牵招转身正面审视刘去卑:“主动割让,你们还能保留青壮、孩子和兽群,如果打起来,还失败了,马上就要下雪,大雪封路,失败的一方会被冻死、饿死。”
汾水两岸如今也荒废了,步入乱世后,越是交通路线附近,那人烟越是惆敝。
遣散手里的鹅毛笔,黑熊坐到火堆近处烤火,思索邀请关羽来河东的可能性。
“那就让他们打,我不可能帮你们劝他。你也说的很清楚,是他要夺回你们抢走的女人。”
趁着现在羊群秋膘尚存,大量屠宰,盐腌后暴晒风干。
会将一切人口划分价值,动手杀戮的时候毫无点滴犹豫。
所以这两个人不会有类似的施政理念,不会主动去打豪强部曲的主意。
也要给牵招一个机会,牵招有概率用行政手段从太原豪强手里夺回部曲的控制权,将各地部曲重新编户。
哪怕猜到了黑熊想要干什么,他也要装作不知道。
“我劝你,只是想快速结束这场战争。你们不要对我有什么期望,他对我们比你们重要。”
见这些人大多能听懂自己的话,黑熊突然摇头轻笑几声,对引他们过来的军吏说:“将他们囚禁起来,每日只给一碗水。其他的部众,指挥他们宰杀羊群,这三天我要制作非常多的风干肉。”
“仆也不知,只是将军如此嘱咐。”
不是害怕这些人冒险搞破坏,而是现在没工夫跟他们掰扯。
“现在右部也请降了,要向我投降,我如果不答应,他们就会向刺史牵招请降。所以我与牵招商议,给了右部一个苛刻的条件。”
帐篷内最高处天窗已经被拉开,帐篷内光线明亮,正中烧着一堆火。
黑熊又酝酿情绪,想要给马腾写信,想请马腾来河东为他调度运输队伍。
见个人卫生状况保持的还行,黑熊这才拿起筷子吃烤肉片。
不管撤军,还是进攻西河诸部,都是非常优异的军粮。
他们取得胜利,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现在河东的豪强、盗匪已经被发动起来,漫山遍野搜寻匈奴青壮,一具尸体可以兑换牛马一头。
那种对方握着筷子展臂夹菜时袖口里掉出几颗芝麻大虱子场面……怎么说呢,经历过一回,是很难遗忘的。
“是,使君说的话,小王会传告右部、西河各部。”
牵招百余骑撤离时,很快察觉后方追来的刘去卑十余骑。
“你这话说的有些道理,可如今他兵锋盛锐,可不会轻易罢休。”
故而帐篷深处烘干、温暖,黑熊将头盔抛给一名亲兵,盘坐在桌案前取出鹅毛笔,蘸墨。
给赵云、孙乾的书信写完,交给亲兵做封印处理。
见这些贵族被驱逐到一个巨大木棚马厩囚禁后,黑熊起身进入刘豹的巨大圆形帐篷。
而黑熊只是远眺天际:“就现在来说,我应该追着刘豹杀入西河,攻西河诸部于仓促之际。”
黑熊抬手一指,就有卫士给刘去卑搬来马扎,刘去卑起身坐下,很有礼貌:“谢将军赐座。”
黑熊又斜眼看对方背影、步伐,就对一名军吏说:“将这里的贵人、头目带上来。”
反复衡量一番,还是放弃了邀请马腾。
见黑熊沉思,一名亲兵端来饭菜,跪在一边摆弄碗碟:“渠帅,匈奴长者行贿,欲向渠帅进献女子。”
“喏。”
见刘去卑思索模样,牵招就说:“我不支持黑镇北扩大战事,中原曹军攻我河北,还需要黑镇北出兵助战。他被拖在西河,对我以及河北并无好处。但想要劝说他退兵,这需要你们匈奴人割让好处,不能由我,或者河北来承担。”
这是很难得的胜利,可就是有些不尽兴,不高兴。
也就牵招了,崔琰和令狐邵,本身家里就是大姓,近支宗族蓄养了许多宾客、部曲。
牵招与刘去卑来到队伍边缘,刘去卑转述了黑熊的言语,并说出自己的猜测:“使君,既然黑镇北为了蔡伯喈之女发动此战。使君不妨发令西河诸部,命令他们交出此女,给予丰厚赔偿。如此黑镇北也无兴兵之理由,我等也能得享安宁。”
一瞬间刘去卑思索了很多种可能性,脸色也是反复变化。
迁徙道路是固定的,闻喜以北是汾水路线,大约四五十里就有一座许多匈奴帐篷组合的临时营地,这些营地之间,还有各种城邑、废弃的小城、村落。
牵招再三警告,匈奴人割让兽群、黄金容易,但女人这种关系部族兴盛、发展的关键资源,实在是太难了。
彼此骑从都在重新喂马,休缓马力。
“你们也知道我是怎么进攻单于王庭的,我本想处死你们,伱们却投降了,可我还是想处死你们。”
可这样的话,有一种示弱的感觉,仿佛后继乏力,压不住场面,会增加太原、河东豪强冒险的概率。
见黑熊回头看自己,刘去卑不敢言语,真话假话都不敢说。
刘去卑只是低头,牵招继续警告说:“这场仗打到现在,他已经赢了,不介意带来的关中兵、裹挟的义从并死光。只要他活着返回关中,他就是关中人的王。他可以承受全军覆没的代价,可你们呢?”
牵招说罢返回队伍,他的卫士牵来马匹,也从马匹另一侧扶稳了马鞍子。
并在书信中许诺赵云,许他在甘宁那里出示书信,由甘宁为赵云分配战马。
大概这些公文送到赵云手里时,第一支迁徙队伍能抵达潼关。
“如果右部接受这个条约,那么你们与他们都能活下去。他们若是拖延,企图等西河诸部的支援,那三天后我就会处死你们,再去右部,攻灭他们。”
“我不想分神,你也回去警告各处,不想沾染恶疾的话,最好约束自身。”
否则消息走漏,他肯定会遭受追杀。
牵招又行十余里在一处小河流边上下马歇息时,刘去卑终于赶了上来。
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战报传过去,马超会是个什么想法。
见牵招等人走远了,刘去卑才下马,解下头盔提在手里去见黑熊:“小王去卑,拜见镇北将军。”
黑熊说罢抬手摆了摆,刘去卑缓缓起身施礼:“小王告退。”
这个想法也只是闪了闪就被他放弃,虽然很想知道傲上亲下的关羽会怎么看待他的河东大姓乡党。
后退五六步,见黑熊收回目光,刘去卑才将头盔戴好,转身离去。
一巴掌拍死一只虫子要洗手,拍死许多只也要洗手。
寒门出身的牵招在这方面的顾虑很少,有主动下手的可能性。
向南迁徙的道路也就前三支运输队驱赶的兽群还能吃沿途的秋草,后面的迁徙队伍已经很难在近处获得草料,他们面前只有成片、连成线的牛羊粪便。
连点像样的粗粮都无,他吃了三块就觉得缺乏胃口。
“来陪我聊一聊,一些事情让我很是困惑。”
黑熊说话时感觉不到一点胜利者的喜悦,这是冒着巨大风险偷鸡取得的胜利。
倒是马超,这个人嗅觉太过于敏锐,只是跑到平阳拜见过袁谭一次,返回安邑后就带着部曲直奔河内而去了。
牵招左手按着剑柄,右手负在背后披风下眺望小河对岸:“不过也可以试一试,这要看西河诸部能让步多少。如果他们不肯让步,那就让他们去打。”
军吏施礼快步离去,很快等候大半日的左部王庭贵族、头人三百多人被驱赶而来,跪成一片,跪在前面的是几个拄着鹿头杖的氏族长者。
平阳以南的匈奴小部,几乎逃不过这次围剿。
见他这模样,黑熊就继续说:“三部王庭彼此相距太近了,我才能急袭得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现在西河诸部已初步集结兵马,我远道奔袭而去,再无优势可言,反倒是他们以逸待劳,兵力又多,更兼有地利优势。”
“是,小王领命。”
河东段则由河东郡兵分守,大约也是四五十里一座临时营地。
“嗯,我就暂留此人在镇北将军帐下听用。”
盯着刘去卑:“你出自右部,只是想通过你告诫右部,我在解决右部之前,不会分兵进讨西河诸部。让右部不要存侥幸之心,好好配合牵招。”
自己还在为扩大处决规模而犹豫,而这些人过去几十年,就是靠着抄掠、奴役朔方四郡、西河、上郡等等一系列边郡百姓才过上优渥生活,是人形豺狼。
捏笔想了想,还是向孙乾、赵云分别书写,邀请赵云率领所部三百余士兵赶赴河东。
刘去卑点着头,微微躬身,神情略苦涩:“小王也是看出来了,黑镇北这是要夺回各部的女子。恐怕各部难以同意,这场战争不是使君能阻止的。”
但把关羽邀请到河东,想要送客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高强度折返奔袭,黑熊都想自己给自己做饭。
坐稳后他拉扯缰绳原地调头对刘去卑说:“镇北将军留你,应该与右部之事有关,好生效力,莫生异心。”
天天吃肉,已经有些厌烦了。
抬眉看了看天穹,就问:“我给你三日时间,如果右部不能按照我与牵招的约定无条件投降。那么你到时候最好带着亲族来找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还不如继续维持表面的和睦,等更好的机会。
黑熊说着打量这个亲兵,见他剃发后青巾裹头,袖口扎的很是严实,号衣是新换的。
刘去卑内心苦涩,也只能拱手应下,十几名匈奴骑士跟随左右,目送牵招百余骑撤离。
所以必须表明态度,免得匈奴人生出侥幸的心思。
该付出代价的时候就要正面应对,如果匈奴人不肯正视的话,牵招也只能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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