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西门外,吊篮垂下。
郭嘉尸体蜷缩其中,城上守军扯动绳索。
绳索与吊臂上的圆轱辘相连,吊篮平缓上升。
郭嘉尸体之后,又是随行的护卫、仆从,一共七个人尽数登城。
至于他们的车马,自然被关中兵缴获了。
西门外,甘宁勒马观望,抬头凝视那两丈多长的吊臂,再看城楼两侧,也布置着吊臂,只是这些吊臂对着城内。
甘宁想了想,问左右:“这可是墨家攻城、守城之术?”
周围十几个军吏也都是一脸的费解,也就先秦之际列国相争,频繁的攻城战推动了攻城、守城器械的发展。
而两汉虽然偶尔会有些叛军、流民作乱,也存在城池攻防战,但发展的主要是攻城战,守城战多局限在边郡。
边郡的诸胡又能有什么像样的攻城器械?
边郡凋零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所以其实各方相比于战国时期,攻城、守城的技艺都落后了太多。
看到那吊臂,甘宁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是针对己方云梯强攻战术的一种器械;可以起吊巨石、檑木反复破坏一切靠近城墙的器械。
雒阳城太大了,以夏侯的兵力依旧填不满城墙。
可雒阳的城防是完善的,有水量充沛的护城河。
见周围军吏也都拿不出像样的看法,甘宁就说:“我不相信曹军能制造这么多守城器械,其中能用的器械不多,大多数器械摆在墙上,是想要威吓我军。”
一个军吏这时候就说:“将军,我们已经掌握雒水的水情,下回再来,攻城器械装船,不给他们反应时间,强攻一点,必能破他。”
也有人反驳:“曹军也知我水师强盛,这才尽数撤入雒阳城中固守待援,没有给我逐个击破,分而歼之的机会。现在又见过我军纵横三川,来年再战,雒水各处必然会有暗桩阻隔。”
这人见甘宁望着自己,又说:“我若是夏侯元让,必然募集精锐水军。趁我军水师疏于防备,埋伏于两岸,伺机操控小船夺我运船,若凿沉许多运船堵塞航道,水师将陷于绝地。”
“说得有理,将这番言语记录下来,转呈水师。”
甘宁又打量其他人,见没人提议什么,就说:“今夜好生防备,郭嘉身死,夏侯有可能发兵夜袭。”
“喏!”
众人施礼,甘宁挥了挥马鞭,拉扯缰绳控马朝平乐观大营赶去,其他军吏也都汇合卫士,返回驻屯区域。
见甘宁这百余骑四散而走,雒阳西门楼处,夏侯这才回头去看郭嘉的尸体。
后半脑袋被砸平,剧烈震击让郭嘉七窍出血,口鼻处大片血液凝固。
再看看郭嘉几乎快被踩断的脖子,夏侯深吸一口气:“好生收敛,等战事停歇,运回许都厚葬。”
郭嘉的一名卫士这时候抬头,夏侯余光瞥到,望过去:“何事?”
卫士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符,语气低微:“军师有令,说他身死后,要我等斩其首,飞马呈送许都。”
“嗯?”
夏侯费解,见卫士神情不似作伪,就说:“关中兵围城,入城容易出城难。”
周围其他军吏也都是默然,白天守军自然不好有什么举动。
可入夜后,负责围城的甘宁部斥候十分敏锐、骁猛,城中外出的斥候只要遭遇上,就会被对方击斩或擒捕,到现在还没有交手后能逃回城中的。
对方斥候入夜后不会扎立火堆、帐篷,就潜匿在黑夜中。
这种暗哨,让夏侯很是被动。
可这卫士态度顽固:“那小人可走水门出城,敌军骁锐,总不会在水中设伏。小人自东北谷门中潜水出城,顺河漂流,一夜时间定能脱离围城巡哨区域。待到雒水口附近,搜寻小船,数日可返许都。”
卫士说罢,另外四名卫士也出列拱手:“愿同行!”
夏侯见此,面无表情就嘱咐身边军吏:“准许他们入夜后出城,多备衣食。”
“喏。”
军吏拱手,咬着牙收敛情绪变化,木着脸引领这些卫士离去,郭嘉的两名仆僮也搬运郭嘉的尸体跟上。
离开城墙,到附近一处院落废墟,一名卫士拔出环首刀,略作比划,就将郭嘉首级解下。
两名仆僮脱下衣服包了郭嘉首级递给卫士长,至于仆僮还要留在城中对尸体进行安葬,未来有机会,还要把尸体挖出来,运回许都或阳翟下葬。
这五名卫士也将郭嘉首级重新清洗一遍,领头的卫士长更是翻开郭嘉嘴唇观察一番。
随后涂抹食盐,对其他四个人说:“若回到许都,曹公询问时,就说在左边。”
这些卫士也清楚他话里的意思,那就是郭嘉的舌头被左边的牙齿咬住,都快咬成了两节。
临近子夜时分,饱餐之后的五名卫士背负着行囊、郭嘉首级,依次下水,各抱一个吹了气的羊皮气囊,开始游水。
出城两三里到漕运河渠拐弯处,其中一个卫士突然惨叫一声,被埋伏在河沟下的傀儡道兵一矛刺中。
紧接着就是第二人,以为两岸有弓弩手射击,另外三个人深吸一口气钻入水中准备潜伏,一个划水较慢的人刚沉到水里,就被附近的傀儡道兵一矛刺中腰腹。
三个人重伤,顷刻间大量出血,血水染红了河水,向着城中缓缓流淌。
水门处,十几名守军举着火把,看到漕运河沟里水流殷红,死亡的卫士陆续漂来。
负责的军吏反复数了数,问左右:“只有三人?还有两人走脱了?”
“不好说,也有可能被抓走。”
一个小头目这样回答,也感慨说:“水路也难走。”
夏侯为了将军情持续送出去,已经走过南北两条水路,都被埋伏的斥候射杀、抓捕走了。
五个人里突围过去两个,这勉强能算是一个好消息。
军吏将消息带给夏侯时,另外两名卫士则被巡哨小船队发现。
这两个卫士当即抛弃气囊,再次沉入水中。
三艘小船巡哨河段,反复以矛戟扎刺,最终无所收获。
但小船锲而不舍,沿着河道向下游巡查,很快进入雒水流域,雒水两岸的军屯点本就有船,值夜吏士也驱船巡查。
不多时卫士长暴露,被矛戟扎刺挑到甲板上。
另一名卫士顺流返回,脱离船队巡查范围后上岸,立刻向北邙山区域进发。
未到三更,郭嘉的首级再次摆到黑熊面前,同来的还有奄奄一息的卫士长。
黑熊瞥两眼后,就问:“为何这么急着送郭嘉首级离去?说出原因,我放你走;如果不说,我会把你抛进雒水,让你漂回关东。”
听着黑熊的梁沛口音,这两名亲兵架着的卫士长睁开眼睛:“大司马……咳咳!”
见他呛水严重,黑熊取出一枚神莓,身边高顺拿起来过去塞到对方嘴里。
几乎一瞬间,对方精神状态恢复,伤口出血量迅速减少,开始缓慢缔结血痂。
又缓了两口气,卫士长苦笑:“大司马智略卓群,想必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
“这么说,雒阳城中许多人也都知道了。”
黑熊挑挑眉:“早几日知道,晚几日知道又能有什么区别?”
卫士长沉默之际,突然听到脑后有风,下意识的将舌头塞到左边大牙处。
吕布挥舞的重拳砸在他的天灵盖,卫士长双目瞪圆身子一抽,脑袋无力垂下。
黑熊见此,指着郭嘉首级:“明日一早,还给夏侯。”
“喏!”
另一名亲兵上前,抱走郭嘉的首级,与其他人一起退下。
黑熊则揉揉眉眶,颇感无奈。
感觉曹操已经试探出了自己的底线,可能曹操会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有恃无恐的意思。
接下来,曹操的举动或许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不知道刘备、袁尚兄弟、刘表父子能不能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