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境界不同
作者:中更   鹅的三国最新章节     
    成都城,近郊。
    张氏庄园,张松即将启程,夜里难眠。
    他在屋内整理家学竹简,突然一愣,立刻对门口仆僮说:“去请兄长来。”
    “是。”
    青衣仆僮施礼后退,张松心慌,索性坐在桌案上。
    张肃很快进来,他也没有多少睡意,所以精神奕奕,担忧询问:“何事寻我?”
    “兄长,我在想大司马更换主簿一事。”
    张松站起身子,给门口亲信仆僮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退出去。
    张肃跟着张松进去隔壁给族里孩童蒙学的学堂,学堂幽静宽阔,更显的清冷:“你是说大司马会举用黄权?”
    “若是黄权,事情还在模棱两可之间,不算是坏事。”
    张松来到松木梁柱边上,抬手拍了拍,仰头看幽深顶穹:“我担忧的是法正,此人少有干才,心机深沉。不知其才者,无意中轻视怠慢;知其才干者,多是有心压制。此人心怀怨恨,若为大司马所举,蜀中危矣。”
    张肃听了也是点着头,法正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原配妻子。
    这个妻子能吃苦,与法正颇为敬爱。
    若是没有这个妻子,法正早就成了蜀中大姓的好女婿。
    张肃还是不解,疑惑问:“怎么突然就生出这样的想法?”
    “我们久在蜀中,轻忽了天下英雄。”
    张松说着面有懊悔之色:“从情理上来说,杨阜除官,接替者应该是蜀中名士为妙,对维系上下皆有好处。我想大司马最初也有此心,可蜀中各家皆有私心,争相举荐,所推举者无不是大姓、名士,这难免会让大司马心生不快。”
    张肃听了皱眉:“他又能怎样?天下广大,莫非他欲一人治之?”
    “兄长,天下固然广大,可蜀中方圆多少?”
    张松凝声质问:“大司马有此丰功伟业,更兼华年美妙,本就意气风发,岂会受我等降臣摆布?如今的大司马,可以动之以情,也能晓之以义,切不可也不该用名利。”
    张肃哑然,他自然听明白了弟弟的话语,对方就是个天真意气的小孩儿,你要哄着来,讲一些烂漫的故事,推举一些符合对方需求的人,而不是自己这里的人。
    张松说着越是神情懊悔,总不能怪这位大司马太克制、理智。
    只要是个正常人,从乱世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哪有不羡慕蜀中繁华、财富与美女的?
    对方硬是忍住了,在绵竹屯军不动,深受蜀中士民爱戴。
    虽然对方没有出绵竹,可蜀中男女谁不感激?
    正是因为这种远超常人的理智,反倒忽略了对方的年龄,下意识判定对方会选一个益州人当主簿,甚至还有不知足的,用游说的方式,举荐许靖去当行营长史。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良久后,张肃敛容问:“如今该如何是好?”
    “不破不立。”
    张松声音略干哑:“本想入关中后,携重礼交好那位甘泉夫人。如今看来,恐怕这位甘泉夫人伸手,也拉不住大司马。你我兄弟家业丰厚,当早作决断,切不可心存侥幸。敢问兄长,是家室族人重要,还是家资财富重要?”
    “何为根本,我岂能不知?”
    张肃也觉得肝颤,刘焉入蜀以来他家攒下这么庞大的基业,难道就要破灭?
    人没了,再多的财富也会失去意义。
    别说财富,为了家室宗族,他自杀牺牲自己也是可以的。
    “人,是根本。”
    张松低声呢喃:“明日我走后,兄长代我析分家业,分给族人、乡人,只留百亩桑田,二十亩稻田能使我一家耕种纺织自足自用即可。这样先观看风向,若是有人效仿,兄长不可迟疑,立刻析分自家资产。族中富户、力强者,也要规劝,使之均财富地产。这样人心齐聚,未来纵有变故,也能结屯自保。”
    “嗯,我明白轻重。”
    张肃立刻答应下来,反正析分出去的是各种不动产,真正宝贵的奢侈品,黄金、宝石、珍珠还有蜀锦之类,自然是封入密室;这是未来再次快速起家的本钱所在。
    自己若没有机会,也是子孙未来的倚仗。
    只要子孙在,现在失去的一切,都有机会拿回来。
    如果真被诛三族,或者宗族拆了迁徙到凉州、并州去充实边郡,那才是坠入深渊地狱,再无希望。
    两汉四百年,豪强大姓与中枢对抗了那么久,只要有了防备,事情反而好应对。
    提前把产业给族人贫困者和乡人分了,上面没有拿你开刀的必要,基层负责执行的酷吏、胥吏也怕扩大事端,捞不到明显好处和政绩,也会失去动力。
    兄弟两个做出决断,走出学堂,在走廊里张松突然又停下,说:“兄长,大司马用兵精妙乘势而动,一战而定凉益二州,可见其谋划深沉。我以为,为全宗族,你我应分家。我留一子在蜀中,兄长分一子随我去长安。”
    张松说着抬头看张肃:“未来若无必要,你我少走动;以后子侄姻亲,娶寒门小姓为妙。”
    “是啊,若与大姓联姻,彼一人触犯禁法,诛连三族之下,那实在是冤枉。”
    张肃应答一声,诛王允三族一事连累太原、河东二郡衣冠尽没为奴,这个联姻成本太高了,背叛谋反的代价也太沉重了。
    这段时间,已经有一些传言,绘声绘色讲述那天晚上大司马是怎么强行通过剑山栈道的。
    太原、河东二郡著姓、豪强衣冠之族各编了一个三千编制的敢死兵。
    大概敢死兵上战场时,也是如那晚修栈道摔死的亲兵宿卫吏士一样。
    张肃可不想自己的兄弟、子侄也被编入敢死兵,然后历经艰苦死在遥远的战场,尸骨都难以返乡安葬。
    如张松、张肃兄弟这样有眼界,掌握许多外界信息、肯抛弃财富的人有许多。
    他们终究阔过,攒下了足够再次发家的资本,也有成功发家的经验。
    得到过,所以能轻易放下。
    真正放不下的是那些积极致富,正处于做大做强阶段的寒门豪强。
    这些人很清楚底层竞争有多么激烈,很难放弃现在手里的一切。
    因为放弃后,他们不觉得还有机会再次拥有。
    再有类似的机遇,他们不见得能再次抓住,他们的子孙也很难抓住。
    但也不是所有的大姓、著姓都能放得下,住在山区的大姓与诸夷相处的久了,处世态度里就带着一股凶顽、穷横。
    他们的财富是一代代攒下来的,山里的土地是祖祖辈辈开垦,也是一刀一枪夺来的,凭什么放弃?
    于是,当张松、张肃兄弟开始析分家产分给族亲、乡人时,王商、王甫也很快效仿。
    而高家、黄家,立刻反其道而行之,开始散财招募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