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郡,平城。
天还没亮,张飞穿戴铠甲提着头盔就来到刘备宿夜的郡守府。
陈到不敢硬阻,只能迎张飞到侧厅休息。
不多时还没睡醒的刘备就快步走来,见张飞这幅打扮:“翼德这又是何故?”
“兄长,我军斥候已被鲜于辅麾下鲜卑义从驱逐,难以侦查广宁、桑干以东之事。”
张飞用相对平缓的语气说:“蓟县信使也被阻隔,已前后五日不得蓟县书信。这说明他们没能得手,大司马正如文长所说,正向代地而来。兄长不应坐视,还请发兵接应。”
随着鲜于辅脱离,幽州形势也发生进一步割裂。
走的是鲜于辅所部,但也有很多零散豪强武装自带干粮,来平城依附刘备。
再加上西部各郡乌桓,这段时间里,刘备麾下兵力持续增长,已抵达三万规模。
特别是西部乌桓,因牵招辞官出走,一些从属于袁氏的乌桓部落也被周围部落亲友鼓动,北上来投。
对于这些力量的到来,刘备积极欢迎,反正粮草吃光之前,他也乐意养着这些人。
可张飞的提议让刘备迟疑,就说:“还不是时候,我军出平城,若有不利的战况传来,群情激奋,就非我等能轻易控制。且耐心观望,我料匈奴兵马不日就能抵达,到时候合兵一处,得大司马军令,自无隐患。”
张飞也理解,现在来投的汉胡武装就三种性质,一种是押注大司马能取得胜利,这一点西部各郡的乌桓人信心很强。
第二种是依附刘备的,他们信不过幽州联军能取胜,也信不过大司马幕府,他们只能相信刘备。
至于第三种,那就是永远都不缺的中间派,因各种原因跑到这里。
这三种人不管哪一种,只要黑熊那里作战显露疲态,立刻就会化身为狼群,会裹挟着狠狠扑咬上去。
这些人是这样的,鲜卑人、匈奴人就能例外?
刘备这里越是不动弹,做出一副积蓄力量的架势,反而能吸引更多兵力。
让这些人来平城等待战绩,总好过去围堵。
至于鲜于辅这伙人能不能堵死黑熊,刘备心里也没得底,作为一个鏖战天下二十年的老军旅,他很清楚绝大多数战场上真正敢拼命的永远都不可能超过三分之一。
任何一支军队,当内部敢打敢冲不怕死的这批人被重创后,绝大多数人也就不用伪装了,转身逃跑即可。
而山路固然险恶,可别忘了,就那种地形,双方搏杀时能接触的不过千余人。
这时候聚集兵力越多,前线能挡住,各支军队能轮流上前鏖战、消耗黑熊的体力、士兵,那就胜利有望。
可若是前线挡不住,那就是破竹之势,会被一斧头从天灵盖劈到小雀雀。
因此,张飞转而提议:“大哥,小弟是想率数百精骑走桑干河。我去大司马麾下效力,自可消解两家猜疑。”
冀州黄巾军主力并没有对幽州造成多大的破坏,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一些苗头。
幽州豪强有钱有人,也能打,更世代联姻交好,按着正常发展,公孙瓒是抱着朝廷大义起来的,这些豪强没办法。
天下动乱后,刘备去哪里弄朝廷大义?
就算有了朝廷大义,幽州豪强认不认他这个公孙瓒的同学好友兼旧部?
固然有三互法这种限制刘备在家乡发展的传统力量在,可幽州是边州,三互法约束力有限。
真正让他们远离家乡去中原发展的原因就是幽州豪强,不仅强横,还没有底线……留在幽州难出头,出头就要挨打。
诸胡这口刀很是犀利,幽州豪强用的很是趁手。
刘备见张飞神情坚定,没有急着同意或拒绝,而是思索张飞离去后对军队的影响。
想了想,反正自己打定主意全程旁观,就算形势再坏,也是新投的附属军队被策反,离他而去,不会裹挟他的中军本部。就在他思索之际,张飞就说:“二哥、子龙都去了大司马那里,就我现在还没去呢。别的也不好说,我去的话,大司马怎么也要分我三千骑俘虏。”
“翼德想去那就去吧,但只能率二三百骑,就以返回蓟县守御此城为名。我会向鲜于辅、田豫发去公文,翼德也不可轻忽。你这一去,当警惕各方。”
刘备一副我很疲倦心累的样子,又说:“你去找子龙再借五百匹乘马,一人三马,这样多带一些粮秣。”
张飞喜悦站起来道谢就要走,突然就停下,转身:“大哥,子龙为人方正,我去说恐难借到这么多马,还请大哥写个手书,这样子龙也好说话。”
赵云在乌桓仆从的威望更高一些,随着赵云名传边郡,乌桓中好事的青少年凑集白马,反倒凑出一支百余骑规模的白马骑士。
去找赵云,赵云自能协调麾下仆从骑士,从他们手里借一批乘马。
天色渐渐迟暮,阴云之下。
张飞引着五百余骑出平城向东南而行,他将顺着桑干河冲刷的山谷河床道路向下游涿鹿地区进发。
他本部只有二百余骑士,结果关羽、赵云都给他借调百余骑,五百余骑一人三马,一路轻驰而去。
只要他们不主动亮刀,现在这种关键时刻,鲜于辅以及其他幽州军队也不会主动对他们出手。
说到底,张飞依旧是幽州豪强中的一员,幽州豪强对他的善意、容忍程度比关羽、赵云更高。
如果是赵云做这个事情,可能顺利通过第一道路卡,第二道路卡时就会遭遇围攻。
而关羽脾气不好,可能第一道关卡处吃饭喝酒之际就拔剑杀人。
也在夜幕中,山中继续降雨。
经过一天时间的准备,黑熊所部就在当道下寨。
西北方向是山洪冲毁的道路,即便山洪退去重修道路后,更前方还有河水暴涨侵蚀、冲卷山道的水。
整个营寨顺着道路如似一条长蛇,首尾相连足有七八里。
最南端已砍伐两侧山坡密林,构建了两道简单的栅栏,以抵御、迟缓幽州骑兵的突袭。
营帐内,柴草堆积在架子上,旁边就是火塘,火塘提供照明,也在烘烤柴草的水汽。
黑熊巡视到这处营帐,帐内七名士兵正要起身,他摆手阻止:“都别动,我只是来看看。”
他目光挪到火塘处,这里一个老兵正用陶罐熬煮马油,老兵是什长,停下手下工作:“君上。”
“不要吝啬物资,要吃好喝好睡好。明天雨停时,多打柴草,马肉够我们吃到九月!”
黑熊又看向两个肩并肩坐在一起擦拭刀剑的士兵:“我已命人开始酿酒,或许我们可以在这里过个重阳节。”
其中一个笑说:“能随君上左右,中元节尚且过的,还怕什么重阳节?”
“说得好,酒好之后,你多饮一碗。”
黑熊目光扫视其他军士,缓缓点头:“宵禁后早些休息,今夜太史将军会袭击敌寨,紧张害怕的是他们,你们安心入睡。”
“是!”
什长应答,略躬身送黑熊出这座军帐,现在条件不好,睡好睡踏实比什么都好。
气温也低,第一批甜米酒酿好,才能快速修复全军淋雨带来的损伤。
黑熊走出营帐,营帐内是马油的气味,而营帐外整个山谷道路区域,都弥漫着烹煮马肉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