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时,乌鸦听到一阵噌噌磨刀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见毒宫那人趴跪在地,用匕首在毒囊上面用力切割着。他一刀刀的划着,那毒囊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任由他如何尝试,竟然划不烂,戳不破,仍然像他背回来时那个样子。
杨晋一迷迷糊糊中也醒了过来,他看了眼乌鸦,而后又和对方一起盯着那个青年,问乌鸦道:“他在做什么?”
乌鸦摇头不知。
听到两人对话,青年回头道:“这毒囊可不好对付。”
杨晋一坐在洞内发呆,待得明日高升,忽然发现洞口四周似有数片木色圆盘,心中觉得奇怪,讶异道:“那是什么?”他没见过银月诡蛭,只道洞口四周的圆盘是什么罕见的蝴蝶或者其它什么东西,正要起身去看,乌鸦一把将他拉住,道:“那是他放的毒虫,可不敢碰!”杨晋一想起昨晚对方提及的毒虫,心中大为恼火,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不养些对人有好处的东西,尽是养这种含有剧毒的家伙。
他凝着眉头坐在地上,恼怒地看看青年,又看看洞口的那些蝴蝶,心里对他们也愈加反感起来。乌鸦伸手拉下杨晋一颈口的衣服,但见那条灰褐色的线络愈加清晰,直延伸向杨晋一尾脊,心中不禁骇然。晌午时分,姓袁的青年终于将毒囊破开,在他将毒囊破开一个小口之后,一股浓烈的腥辣味儿立刻在树洞内弥漫开来,乌鸦和杨晋一赶忙将口鼻捂住,杨晋一叫道:“有毒吗?”
对方嘿嘿一笑,回头瞥了二人一眼没有回答,转过头用匕尖在破口处挑起一坨黑色的沙质物,又从腰间取下自己黑色的法宝葫芦,将葫芦嘴拔开,把那黑色的沙质物一点点的倒了进去。葫芦刚刚装入黑沙,竟然微微颤抖起来,他捧住葫芦,眼中泛起精光,贪婪之色溢于言表,嘴角不自禁的扬了起来。接着,他将葫芦摆在面前的地上,就欲盘腿而坐,奈何断腿无法盘起,索性伸着腿坐下,双手交叉掐诀,紧接着,一缕灰色烟丝从葫芦口飘出,随着他的意念去处,向着那毒囊的破口飞去。
“他在干什么?”杨晋一不懂。
“收集游罗刹的毒。”乌鸦回道,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那青年,道:“兄弟,这孩子身上的毒能解了吗?”
“急什么?”青年头也不回,“待我将这毒砂全收了,便给他解毒。”
“可明天都得不到解药的话,这孩子……”
他的话没说完,对方向他投来一个阴狠的眼神,似是警告他不要再说话,乌鸦一见他的眼神,明白杨晋一想解毒已是无望了。
半个时辰过后,毒囊内的毒砂也仅被对方收了十之一二,距离全部收进法宝,还差得远。乌鸦盯着青年身前那股烟丝,无数毒砂顺着烟丝缓缓没入身前的那个葫芦里,青年双唇惨白,额头上尽是汗水,想必他所做的事情是极费神力的。
乌鸦心中暗喜,心想等对方神力耗尽,自己便将他挟持,然后逼他交出解药。
又过半个时辰,那人满脸疲惫,脸色更是难看的紧。乌鸦始终没有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终于,待对方抬手收势,开始呼吸打坐,调整起自己状态的时候,乌鸦知道时机成熟,抄起乌铲,飞身扑上前,锋利的乌铲直指对方的咽喉。
杨晋一大惊失色,没想到乌鸦会突起发难,要去和对方搏斗,心中惊怕之余,却见乌鸦的脚下一顿,整个人“扑通”一声扑在了地上。他手中的乌铲摔脱了手,落在了青年身旁,青年竟然闻若未闻,也不睁开眼来。乌鸦死死地咬着牙,满眼惊恐地回过头,看着自己那只几乎无法动弹的脚,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簌簌滑落,好半天才闷哼着叫出声,缩着身子将自己的鞋子脱去,而后使劲抓挠起脚心。
杨晋一惊恐地看着他,但见他脚心一片紫红,似是被什么东西咬到了,急道:“道长!”就要起身去扶,乌鸦抬手急道:“别动!别动!”他痒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现在就将自己脚心的那块肉剜掉。
杨晋一听他大吼,怔在原地不敢动弹,这时候他才发现,乌鸦踩过的那堆枯叶间,有一些参杂着绿色粘稠液体的虫子残骸,却正是银月诡蛭的虫尸,刚刚被乌鸦一脚踩成稀碎。
乌鸦身子僵在地上,想用尽气力去抓挠,却不敢动作太大,担心又碰到其它藏身在附近的银月诡蛭身上。
洞外一头丘陵狼听到动静走上前,在外面来回踱步,眼神冰冷地看着洞内的动静。它似是嗅到了危险,只是远远地打望,并不靠近树洞口。
这时,一阵呼啸声由远而至,有人御剑来到了丘陵上方。
姓袁的青年一下子睁开眼,对身旁二人低喝道:“不要做声!”他将匕首提在手上,盯着杨晋一威胁着乌鸦,后者咬着牙关不敢作声。
洞外的那头丘陵狼龇牙咧嘴地昂起头,脑袋掉转,迅速奔到后面的深草中去了。
“这群畜牲还没离开。”
半空中有人开口说话,却是毒宫三人去而复返。
领头的青年盯着那头藏在深草中的丘陵狼,凝眉道:“这人拿走毒囊又有何用?”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乌鸦为何会将毒囊带走,又对着枯树喊道:“小弟,我那位师弟情况如何?”
树洞内,袁师弟恶狠狠地看着杨晋一,示意他不要说话。
杨晋一看着痛苦的乌鸦,想到这家伙放毒虫咬人,心中恼怒至极,再也不管不顾,开口大叫道:“道长回来了!”话音刚落,乌鸦口中大叫一声“当心”,接着从地上奋力跃起,身子一抖,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闷哼,却是自己用后背挡下了扔向杨晋一的匕首。
三人听到洞内杨晋一的话,又听乌鸦惨叫一声,知道事出有变,互望一眼,抄起法宝向树洞口飞去,其中两人各持一枚形状怪异的法宝,法宝上光芒大涨,斗上下方那群丘陵狼。
领头的师兄等两位师弟拖住丘陵狼,当下手持丹炉,冲向树洞,但眼下树洞四周尽是银月诡蛭,将将靠近,银月诡蛭一个个泛起森森银光,看上去寒气迫人,他心中一凛,向后急仰,三只射向他面门的银月诡蛭擦面而过,钉在了身后追击他的那两头丘陵狼的脑门上。
丘陵狼嗷呜一声惨叫,身形一顿,连忙趴伏在地,伸出前脚去挠额头上的银月诡蛭,不想前脚触碰到的毒虫的一瞬间,一股钻心的奇痒钻入掌蹼,它张开血盆巨口,朝着自己的爪子咬去,咔嚓一声,竟然连同自己的脚踝骨一起咬脱了去。
两头受到重创的丘陵狼呜呜咽咽如丧家之犬般,痛苦的嗥叫不止,连滚带爬地堕入了那片丘陵下方的青草堆里。
“袁师弟,”经此一遭,领头的青年已大致猜到洞内是什么情况,恶狠狠道:“你想私吞毒囊!?”
他将丹炉掷向洞口,数只银月诡蛭见到有东西靠近,纷纷弹起撞向丹炉,不料它们刚刚碰到丹炉,全身就冒出一股黑烟,继而虫身干枯,化作一团湮粉散落在地。
领头的青年趁此时机猫身而入,不想一张金丝蛛网扑面而来,他心中一沉,胳膊向前一伸,两只手竟然变得橙黄如金,虚空中连抓,将蛛网抓在了自己手中。那蛛网在他的手中嗤嗤作响,冒出一股难闻的气味,顷刻间便化作了一团黑灰。
这是毒宫暗器之一的“遮天蛛网”,只是对方的修为远远不及自己,一双金蚕手就能轻松化解了去,换做旁人在这狭窄的空间里,遇到这么张极具粘性的毒蛛网,只怕绝难应付。
树洞内,杨晋一正跪在乌鸦身前嚎哭,领头的青年将残破不堪的毒网丢在一旁,金色的金蚕手立刻化作常色,但见乌鸦后肩胛插着的那只没至刀柄的匕首,正是自己袁师弟的武器时,表情一凛,偏过头,看到已被师弟破开了一个小口的毒囊,表情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袁师弟见他阴沉的表情,双手撑着地连连后退,紧张道:“大师兄,游罗刹的毒砂我也有份,我先你们一步取了,你……你应该不会怪罪我吧?”
大师兄阴沉着脸,缓步走向自己的师弟,蹲下身一把扼住了对方的咽喉,目光冰冷如箭,道:“袁师弟,你教我好生失望。我既然答应要将这些毒分给你们,就绝不会食言,但是你……”
后者似是对这位大师兄极为忌惮,他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这位袁师弟竟然没有任何反抗。
大师兄瞪着他半晌,又才恶狠狠道:“你差点就坏了我的大事!”说话间,他扼住袁师弟咽喉的手再次变得橙黄,他师弟的喉咙深处里发出一阵咯咯声,紧接着,他的皮肤迅速变得黑,双目圆瞠,七窍流血,眼中光彩迅速黯淡下去,已然是没了生气。
杨晋一见到杀人,眼前一黑,当场被吓昏了过去。
领头的青年将手收回,乌鸦瞧见尸体的咽喉上五只黑红的指印,心中暗暗吃惊,暗想毒宫金蚕手的毒,发作的太快,竟在数息之内便要了一个人的性命。他看着眼前这位对自己人都如此狠辣的毒宫大师兄,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不容他多想,脚心的瘙痒再次发作,教他顾不得肩头的伤势,蜷着身子狠命的抓挠着脚心。
另外两个毒宫青年且打且退,钻到树洞里来时正看到自己大师兄扼住袁师兄的咽喉,两人先是一怔,但见一旁的毒囊被人破了口,当中毒砂也少了些许,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再看向地上袁姓师兄的尸体时,表情就变得和大师兄一般冷漠起来。
三人将姓袁的青年尸体丢在一旁,围住毒囊,表情都显得有些激动。
那位大师兄道:“有了这东西,我们就不用再怕那老家伙了!”
另外俩人抱拳笑道:“恭喜大师兄。”
“你们这次跟我出来,这些毒砂自是少不了你们的份。日后举事之日,两位师弟还要给我多多帮助才是。”
两人闻言喜上眉梢,对大师兄连声道谢,恭敬作揖。
乌鸦的脚心极痒难耐,哀求道:“几位……几位能给我解毒的药吗?”三人似是没有听到,兀自站在毒囊前没有理他。
毒宫大师兄让旁边两位师弟将自己的法宝取出,那两人一人手持金刚镯,另一人端着一只青色的葫芦,在他们大师兄的示意下,将毒囊内的毒砂源源不断地引入自己的法宝中,这期间乌鸦多次对他们央求解药,那位大师兄也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他。
约莫一个时辰,毒囊内还剩一半的毒砂,那位大师兄让两人停下,自己上前,将变得金灿的手探入毒囊,表情严肃的在里面摸索,半晌,他面露喜色,从中取出一枚淡蓝色如鸡蛋般大小的肉球。
旁边两人惊讶无比,道:“这是……”
“游罗刹的毒精。”
听说这是毒精,那两人同时惊呼出声,眼底深处流露出一丝贪婪的神色,但慑于自己师兄的手段,二人只能暗中吞口水,不敢表现出任何一丝欲望。
这次他们随大师兄出来,只道是取毒砂来练自己尚未大成的金蚕手,却没想到大师兄真实的目的竟然是毒精!难怪大师兄要瞒着宫主,原来是有着这样的目的。
要知道毒精是剧毒之物经过漫长的时间,累积数次演变后形成的异宝。眼下这枚毒精,少说也得有上百年的时间才能形成,正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剧毒的毒性达到最极致的时候,就会发生质变,变成能生人肉化白骨的仙丹妙药。这东西的名字里虽然带着个“毒”字,实际上却不含有任何毒性,相反,它对提升修道之人的修为大有裨益!
杨晋一在昏迷中缓缓睁开眼,见身旁乌鸦痛苦的模样,又忍不住叫出声来:“道长,道长……”毒宫三人回过头,杨晋一冲他们喊道:“快救救道长!”
乌鸦大汗淋漓,忍住痛苦道:“先……先给……先给这孩子……解药……”
毒宫大师兄示意自己两位师弟将剩余的毒砂收集起来,看着乌鸦和杨晋一,道:“感谢两位相助,只是在下几位师兄弟到这里来取毒囊一事,是绝不能让外人知晓。为了不让这件事泄露出去,只有委屈两位先走一步。”说罢,他对两人抱了抱拳。
乌鸦听完登时绝望至极,怒道:“你……你出尔反尔!”他看了眼身旁的杨晋一,表情又软了下来,用几乎乞求的语气,道:“我向你……向你保证,这里的事情……我们绝不对外泄露半句,你救救他,救救他,倘若我敢泄露……”他话没说完,毒宫大师兄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冷峻起来,打断道:“普天之下,我还没见过什么秘密能在活人的嘴里守住。”冷笑一声,对他的两位师弟道:“我们走!”
其中一人不解,道:“难道不杀了他们?”
“算了,他们活不久了。”
三人转身出洞,另一个青年带着一丝戏虐的语气道:“这道长还挺能坚持,碰了银月诡蛭,竟然没有将自己的脚斩去。”
三人出洞,打退附近丘陵狼后御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