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寺一行人刚刚下山,青衣门施颐掌门也脸色难看的从山上下来了。
先前山上人多嘴杂,她碍于正教人的颜面,一直没有发作,终于等到魔教人离开,恶人谷的人也离开,当下将自己心中的恼怒一泻而出,将云山门的张天赐和楚齐天好好数落了一通,表示自己这次若不是为了正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替他张天赐和云山门说话的。之后她也不与人告辞,气冲冲地下山来了。张天赐紧随其后跟了下来,在身后挽留,施颐兀自不理,。
恶人谷一行人听到张天赐的声音,当下加快脚步,带着杨晋一飞一般下了山,几人都不愿再见到这位正教掌门。
众人下了山,寻到一处僻静之地,易游湖检查了杨晋一的伤势,为他治疗了断手,便和双煞乌鸦三人告辞,自己和廖案离花和尚他们先赶往沧云山以北的洛阳城,让他们随后跟上来。
双煞和乌鸦领着杨晋一往东而行,杨晋一不解双方为何分开赶路,问道:“我们干麽要去这边,为何不跟着易先生一起?”
白煞余生书笑道:“你那义兄此下正在前面的小镇等你。”
“复大哥?”
“他下山前,希望我兄弟能给他透露一些他下山之后关于你的消息,他多半也是担心正教人对你不利,求我二人帮你一把。”
杨不为道:“他却如何也想不到,我兄弟俩竟然将你带下山来了。”见杨晋一神色复杂,他又道:“你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还要和他做兄弟么?”
杨晋一失落道:“他已与我割袍断义,我……唉……”
双煞不知其中原由,询问一番方知详情,便道:“他与你断义绝交,却并非本意,你二人算不得真的断交。”
乌鸦也道:“不错,你现在也不是他剑宗的弟子,与何人结交,再没人能管得到你,你便与这位大哥和好如初,便又怎的?”无意间又提到了杨晋一的伤心事,后者不禁黯然神伤。
乌鸦自知揭了他的伤疤,叹息一口,改口道:“自从草海丘陵那件事过后,我便成了恶人谷的人了。”
见杨晋一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之色,便将当年自己昏迷之后的事情一一说了,说到自己在谷中的遭遇时,还惹得杨晋一不住发笑,尤其听说那土麒麟鼻子尖,能寻到易先生也寻不到的奇花异草,不禁对它心生喜爱;杨晋一也将自己被师父叶一城救下之后,上到剑宗之后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还将自己结识的追雷鹳的事情说了,说到追雷鹳呆头呆脑的样子,众人哄笑一团,都为他们俩劫后余生而感到庆幸。
乌鸦十分带着一种十分愧疚的语气,道:“最近几年,我跟随先生他们四处游历,眼下又要去北方的万年雪域瞧上一瞧。你我重逢,本来应该多多陪你,继续我当年的承诺,和你去寻你爹的消息,只是现在身不由己,只能等我从雪域回来之后,再与你一道前去。”
杨晋一本想着今后就像回到过去,与乌鸦一起相依为命,踏上寻亲之路,却没想对方却不能再陪伴自己,往后的路,恐怕都得自己一个人去走,心中登时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半个时辰后,几人来到一座名为“和安”的小镇。小镇虽名为“和安”,但这几日由于正魔双方人马的聚集,每日斗嘴打架,弄得这座和安镇乌烟瘴气,与“和安“二字沾不上一点儿边了。
双方人马风卷残云,来得快,去得也快,整座镇子现下一片狼藉,几人进到镇中时,镇中的男女老少正埋头打扫着地上的杂物,见到他们道来,一个个面露惧色,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余生书手执折扇抱拳道:“各位乡亲,镇上可有一位叫做'复人九'的朋友在此等候?”说着他深深一揖,全然是个迂儒模样。
有位年长之人见他们客客气气,大着胆子伸手指了指镇东头,道:“有几位大爷,现下正小酒馆里。”
几人抱拳谢过,径直与来到镇上的那间小酒馆。
小酒馆内光线不算太好,进到店中时,当下便听复人九熟悉的声音传来道:“余兄,杨兄,云山门的事情结束了吗?我那兄弟现下……”话未说完,便看到乌鸦背着的杨晋一,不知怎的,他竟然喉中有些哽咽,一扭头,伸手揩去了自己眼中的泪水。
“复大哥!”
杨晋一从乌鸦的背上下来,复人九泪眼婆娑,但见他手腕折断,面露疼惜之色,道:“你的手?”
杨晋一道:“不碍事,易先生已经给我医治过了,我想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复人九盯着对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双煞及乌鸦三人对望一眼,三人都觉复人九这般落泪,有矫揉做作之嫌,可几人落座,暗中观察他复人九,但见其眼中的泪水总是不自然地向外涌出,涕泪共流,却绝非是虚情假意的虚假之像,心中不禁骇然,暗想这人果真如江湖传言这般,重情重义,确算得上是位可以交心的朋友。
兄弟二人重逢,复人九此般更是殷勤。
杨晋一担心对方是觉得自己看不起他的身份才这般待他,当下正色道:“大哥,兄弟我既不是正教中人了,也自然不会在乎你的立场,从今往后,我兄弟二人不谈江湖,只谈风月!”
复人九骇然,一问才知他杨晋一已被逐出师门,满脸愧色,却又十分欣慰地望着对方,将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既是如此,咱们兄弟往后就如你说的一般,只谈风月,不理江湖。”说完,眼中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端起酒碗,与杨晋一几人敬酒。
五人当下共饮一碗。
杨晋一将乌鸦介绍给复人九,后者听说乌鸦和杨晋一共患难的事情,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激之色,当下拉着乌鸦单独干了三碗,乌鸦乐意结交复人九这类的豪爽人物,更何况对方是杨晋一的义兄,反手又敬了对方三碗。
数碗酒水下肚,杨不为方才叹道:“可惜这乡下小镇的酒水寡淡无味,配不上咱们几人的豪情。”伸手一甩,将手中酒碗摔个粉碎,叫嚷道:“掌柜的,家中好酒是舍不得拿出来给大爷们喝麽?”
酒馆掌柜从账台后颤颤巍巍地探出脑袋,小心翼翼道:“回禀大爷,这酒……这酒已是本店最好的酒水了,是小人……小人按着祖传秘方亲自酿造,卖了几十年,店中再没有其他酒啦。”
“这他娘的,还是祖上秘方。”杨不为苦笑着摇头。
余生书对那掌柜道:“我这位哥哥和你开个玩笑。”丢出一锭银子给对方,“算是赔店中的损失了。”
那掌柜接住银两,对双煞感恩戴德,连声道谢。
这时候,殿外走进一个血刀门徒众装束的人,这人看到店中人多,当下面露犹豫,复人九道:“但说无妨。”
“是。”那人抱拳,道:“左副门主刚又折返了回来,现在已经在镇上了。”
复人九脸色微变,继而就变得冰冷起来,他揩去眼中的泪水,再难看出刚刚他还是一副情绪激动,涕泪横流的模样。
数息过后,左长戚嘴角含笑,径直踱入了酒馆。
复人九赶忙起身,恭敬道:“副门主。”
这左长戚双臂奇长,尤其他使刀的左臂,更是力大无穷,江湖人送外号“金猿臂”,在魔教人当中,也是声望极高的存在。
复人九加入血刀门之初,左长戚得知他孑然一身,一把年纪了修为却很低浅,绝非是正教奸细,便想着将对方带在身边培养成自己的心腹。谁曾想,这人能力极强,短短几年修为大涨不说,还深得人心,血刀门上上下下对他都是十分赞赏,尤其是门主章霖平,五年前竟将对方调过去给自己当副手,这让他惧怕了好长一段时间——那复人九跟着自己的那几年,他左长戚所做所为,复人九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复人九似乎并未向章霖平说自己的任何不是,章霖平还为了补偿他左长戚,当时给他分了不少的好处。哼,这复人九自从跟上了章霖平,于门中的地位一路高升,没出一年,便成了负责中州和沧州东面生意的香主。此事在血刀门里也算是头一遭,过去的香主,哪一位没有在血刀门中效力一二十年,才有这样的机会?
后来复人九或是得到了章霖平彻底的信任,竟然领他见了老祖嗜血老妖,也不知复人九究竟有何等魅力,那老祖对他也是器重非常,这次来云山门,更是钦点让他陪同。嘿,他复人九照这般样子发展下去,他左长戚副门主的位置,只怕也要拱手相送了哩。
“复香主故意拖延慢行,却是在等你这位正教兄弟啊。”他哼笑一声,目光冰冷,“老祖是这小子的师尊所杀,复香主还和这小子喝酒叙情,那是说香主大人是明目张胆的背叛血刀门了?”
复人九面露惶恐之色,道:“副门主明见。我这位义弟……他……他已被逐出师门,算不得是剑宗人,三位恶人谷的朋友可以作证。”
杨不为瞥了左长戚一眼,道:“不错,杨小弟已被叶一城当着正教人的面逐出师门,现在无门无派,若是‘金猿臂’左门主喜欢,将他揽入麾下,也不是不可。”他故意将“副”字去了,却是有意要敲打敲打对方。
左长戚冷眼看着杨不为,对方竟然当着复人九的面叫自己“左门主”,自是听到过什么风吹草动,心中骇然,又想会不会是这复人九泄露了自己的秘密?他自然已经知道杨晋一被正教人逐出师门的这件事,之所以要这般质问,却是想看看他复人九的态度,他自诩识人无数,却越来越瞧不透眼前的这个复人九,尤其是这一两年,他竟然开始对此人心生忌惮之情。
他哼笑一声,对双煞抱拳道:“阁下可真是开在下的玩笑了。”他看向复人九,“门主命大家今晚在总坛议事,还请复香主跟马上跟我赶过去。”又对杨晋一道:“小兄弟既然不是正教人了,那么以你的天赋资质,加入我血刀门,必定能大展宏图,不如考虑考虑,为我血刀门效力。”
杨晋一正色道:“在下虽然不是正教人士,却也不至于堕落魔道,阁下的好意,在下不受领了。”
左长戚哈哈大笑,边向外走边道:“是,却又要和我香主称兄道弟,这群正教人真是……哈哈,哈哈。”说话间,人已走远,又冷言道:“复香主,赶紧走罢。”
复人九问杨晋一道:“兄弟之后去哪里?”
“藤原城。”
复人九眼中神色复杂,留给他一个地址,道:“日后要找我,去那里留下口信,无论你在哪里,我定会去寻你。天大地大,只有这般才不至我兄弟失散。”当下与几人告辞,追上左长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