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水沸腾之后,王言羽来到锅旁,命童立将下方的明火撤去,继而双臂悬空,置于锅底,气聚双掌,掌心变红,屋内温度霎时间提升不少,接着,便见他掌间不住飞出丝状灰红色的雾气,好似一簇簇火焰般,将整个锅底围裹了起来,数息之间,锅内药水咕嘟嘟沸腾起来,沸腾之势更胜先前,却是王言羽在使其内力炼药。
他对童立道:“准备放药。”
后者不知从何处摸出大大小小的数十只小瓶摆在一旁的案桌上,每隔半刻钟,王言羽就喊出一味药的名字,童立便拣起相应的药瓶,将里面的药物按剂量放一些进去。
小瓶中所盛的药物,有些是药丸状,有些是粉末状,还有是颜色古怪的液体状,按照师父王言羽的要求,他前前后后共倒了七七四十九种药进到锅中。
一开始,锅内的药水呈褐色,等到第二日晌午,整锅的药水已呈乳白色,到下午放入最后一味药之后,整锅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的清澈起来。
王言羽长舒一口气,当下收势调息,命童立一勺一勺将锅中药水舀进大缸,师徒二人便将草药全部倒入杨晋一所在的大缸里,当大缸内的药水没至杨晋一的脖子,后者眉头舒展开来,似是十分舒适,童立又在大缸顶合上了一只盖子,只露出她的一颗脑袋,便和王言羽一起踱步走出屋子。
王言羽接连六个时辰使内力熬药,一点也没显疲色,他问身旁的童立道:“这次可长见识了?”
童立嘿嘿一笑,连声道:“长了,长了。”他双手枕在脑后,又道:“师父,这从地府阴间抢人的本事,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才肯教给我呀?”
王言羽道:“等你和陈淦一般厉害了,我便教给你。”
童立撇撇嘴,道:“您就是不肯教我。唉,往后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这‘乾坤百草汤’可就失传了。”
王言羽抬脚轻轻地踹在他的屁股上,笑骂道:“臭小子,成天不想着师父好。”
童立揉着屁股,一脸委屈,道:“徒儿是说徒儿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您老人家可后继无人啦。”
王言羽哼笑一声,道:“我刚刚用过七十二味药,你早将他们全部记下了,你当我不知道?”他摇头叹息一口,继续道:“为师不是不教你,而是教了你,你也使不出来。炼药的这招‘赤云掌’,你陈大哥或许勉强能使,可你小子要想使,可就差得远哩。再者,想如我一般用‘赤云掌’炼药,把握不到火候,难以激发出每一种草药最大药效,也是不会成功的。晚些我将其它二十三味草药的剂量告诉你,你先将药方记牢了,往后赤云掌练至纯熟,自然便能水到渠成。”正要再说,忽听一阵琴瑟声自阔林深处叮叮咚咚的传来,这才想起昨晚和空明一起上山的东方芷嫣,一拍脑袋,叫道:“却是将这姑娘忘了。”
二人寻到东方芷嫣,但见她坐在崖边抚琴自弹,琴声悦耳,好听的紧,师徒俩待一曲奏毕,王言羽方才开口道:“姑娘,可让你久等了。”
东方芷嫣抱着琴爬起身,转过来对他二者施了一礼,关切道:“老前辈,杨晋一他……怎么样了?”
“我师父亲自出马,已经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东方芷嫣忙作揖道谢,王言羽微微一笑,让她无需多礼,问起她的身世,当得知对方是东方氏的遗孤,暗道:“原来三年前东海三族封锁海陆,集结兵力,却是东方氏的叛贼想要谋权篡位。”当年他们本在东海游历,但见三族动作频繁,担心东海要乱,当即离开,却没想也是那一次让他撞见了杨晋一。
他满眼怜惜地看着眼前楚楚可人的东方芷嫣,见她眼睛虽红,却强忍着不流下一滴眼泪,心中不免叹息一口。
当听说她们家族和骆钦有点交情,一时吃惊不小,尤其得知杨晋一和白灵相识,忍不住感叹世事奇妙,“缘分”这事难述。
“白灵将八玄送给杨晋一,必然也是十分器重这孩子。”王言羽欣慰道,半晌,他忽然冷哼一声,语气一转,道:“若是杨晋一不能恢复,纵是我不出手,空明大师都要大开杀戒了。”
从王言羽和空明的话语中,东方芷嫣听出几位高人都十分器重杨晋一,空明大师更是有可能因为他的伤势而大开杀戒。
据她所知,中原上的和尚个个慈悲为怀,忍让为先,却不知杨晋一有什么魔力,竟然让这高僧都要为他大动干戈。
当天,王言羽为东方芷嫣在山中安排了住所。
东方芷嫣虽然贵为一族千金,但却一点儿也不娇生惯养,每日除了练功,她还帮着王言羽做些晒药、碾药等力所能及的琐事;或在山中背着背篓帮忙拾柴、劈柴、喂火,保证杨晋一大缸下的小火不会熄灭;闲时她便借阅王言羽在山上的藏书,或弹琴抒怀,过的十分充实。
如此在山上一待就是三月。
三个月以来,杨晋一时常会说梦话,他叫过许多人的名字,但叫的最多最频繁的,仍然是他的小师姐叶灵珊。
这一日上午,杨晋一听到靡靡琴音,缓缓睁开眼,见面前一少女正掌琴弹弦,美妙的音乐自她指尖不住跳出,一时看着对方有些失神,待得一曲终了,这才开口询问对方的身份,得知眼前的少女便是那位东方氏老妪,心中又惊又奇,开口盛赞对方出神入化的易容功夫。
他问对方东方承义和申屠葛云两人现在何处?东方芷嫣神色黯然地将当日的经过全部说了,当杨晋一得知申屠葛云为了誓言赴死,一种悲恸之情自心底油然而生,长叹一声,忍不住泪流满面。
得知杨晋一苏醒,王言羽和童立进屋来瞧,杨晋一一眼就认出两人是东海岸边见过的卖药人,心中讶异,得知自己是空明救出大漠,且眼前的王言羽和大师、骆钦、白灵三人是旧识,一时好生激动,恨不得立刻起身给他叩首作揖,以表尊敬。
王言羽让他莫要激动,只问他身体现下恢复如何?
杨晋一表示现下自己全身酥麻发痒,没有了受伤之初的那种剧痛,正自心喜,忽然想起昏迷前,小腹似是被那楚齐天刺了一剑,惊惧之中,欲要运气尝试,就觉小腹剧痛,全身筋脉更是如被刀切锯拉一般疼痛,额头上也渗出冷汗来。
“前辈,我的丹田……”
杨晋一表情骇然,见王言羽闭着眼点了点头,杨晋一的眼泪再也裹不住,立时夺眶而出,失神落魄道:“我成废人了?我变成废人了?我成废人了……”
王言羽却道:“切莫如此悲观。你的伤势虽然严重,但也有痊愈的可能,虽然机会渺茫,但空明大师已经为了你能恢复如初,赶赴北方万年雪域去了。”他将空明为其去北方雪域寻金凰竹的事情一说,杨晋一心中好受感动,奈何自己无法动弹,只是哽咽道:“前辈们的大恩大德,晚辈……晚辈粉身碎骨也难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