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说‘先打断你的腿’,这话由不得郑易平不信。
明晃晃的红色光点就在他的膝盖骨位置上。
投射光点只需要镭射瞄准镜就可以,可光是瞄准镜,根本无法给郑易平带来巨大的压迫力。
那种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的不适,大概只有在遇到极为糟糕的情境才会爆发。
这种与死神近距离接触的感觉,令郑易平恶寒不已。
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后,果断拉过自己的一名手下挡在身前。
确定手底下的人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后,才厉声询问——
“你是谁!”
“我是温婉。”
扩音机传来一声讥笑,笑声似水月镜花,有些虚无。
“你可真孬种啊,别人的命不是命是吧!”
说完,‘嘭’的一声枪响,一粒子弹射出,子弹穿风破云,以人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疾驰而来。
郑易平还没来得及动作,那粒高速运行的子弹便如同一团滚烫的金属液体飞过他的头顶,其高速形成的空腔区瞬间带走他的一大块头皮。
空气中,隐约飘散着毛发燃烧的异味!
“以为有人帮你挡着,我就没办法动你了?未免太天真!”
随着温婉话音落地,剧烈的疼痛也随之而来。
郑易平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人破开了一条缝隙,热辣辣的,凉飕飕的,一滴接一滴的混合着黑色灰烬的血水从脑门流淌下来,灼烫的他双手微微颤抖。
那是他的血!
那是自己的血!
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
这么多年,没人再敢让自己流过一滴血!
可现在,不知从哪儿来的一个黄毛丫头,彻底的打破了现状!
原本还打的不可开交的人集体停下了动作,现场是死一般的寂静。
郑易平带来的人都待在原地,他们都惊诧的看着那个曾叱咤风云的男人,表情从沉稳安定,跳变为龟裂的骇然。
这些拿命搏钱的人,都是一群崇拜强者的人,越是社会边缘化,其处事原则,越充斥暴力。
而因郑易平的突发状况,令他们变得茫然不定起来。
似乎...他们跟着的这个老大,也仅是纸老虎!
纪冷明这边,则气氛轻松和乐不少。
他们都是电子厂工人,迟迟没走,也幸亏他们没走,才避免了他们老板被人群殴。
现下他们最关心的,不是打架能不能打赢,而是纪老板好像和直升机上的女人关系匪浅。
于是,这帮人身上还挂着彩、负着伤,不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反倒一个个眼珠子亮晶晶的聚在一起讨论这女人是谁。
“上次在车间,老板和一个姑娘发短信,会不会就是这人啊?”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是她!”
“这么说,我们真的快有老板娘了?”
“淡定点,一会儿我们瞅准个时间去问问好了!”
“老板要是否认咋办?”
“嘿,我观察的透透的,咱们不能听老板说什么,他嘴犟,要看他的微表情和肢体动作,这他赖不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不禁竖起大拇指。
纪冷明并不知道员工们的奇葩想法。
此刻的他眉头皱的极深,因仰着头,下颚连着脖颈一直紧紧绷着,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肌肉拉扯出酸胀感。
就算脖子都抬酸了,纪冷明依然维持这一动作不变,仿佛誓要把浮悬在半空的直升机盯出个窟窿不可。
跪坐在机舱附近的温婉俯瞰全局,自然注意到了纪冷明炽热的目光。
他那目光堪比两盏超过一千瓦的白炽灯大灯泡,想忽略都不可能。
温婉嘴角兴致盎然的勾勒出小小的弧度。
她对着扩音机轻哼一声。
扩散开的清丽的嗓音夹杂几分若有若无的娇气。
“别看我了!”
在场的人耳朵都好使,全听见了。
就是都一头雾水。
“脖子仰那么高,小心肌肉拉伤。”
众人:“???”
“有什么想问的,回头一五一十跟你交代!”
众人:“!!!”
“再这么看我,我会忍不住想欺负你的!”
众人:“&……%#@?...#¥”
明明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可‘我想欺负你’这几个字,跟怼在自己耳朵边发出的似的。
纪冷明知道温婉在跟自己说话。
他又羞又燥,气急败坏的低下头,一口牙差点咬碎。
谁看她了!
老子看的是飞机!
这个女人,实在太嚣张了!
温婉调戏完纪冷明,快乐的小表情一收,冷肃的看向郑易平。
“夺取制空权,是实现战争目的的关键因素。”
“虽然我只有一个人,但只要占据制高点,亦可一人成军。”
“你滚不滚?”
“就算你拉十个人挡着你,只要我想办了你,有的是机会!”
“郑易平,你真要当着你的蛇虫鼠蚁们的面,被我打的狼狈逃窜吗?”
郑易平额头上的黑浊的污血还在流淌,他的脸、衣领、手、脚下的地面,全是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他不再管身上的血污,转而掏出一支烟,细细抽着。
一开始慌乱已经过去,这么一会儿,那个恣睢无道、狠辣果断的暴君回来了!
“温婉是吧!”
吐出一口烟。
“温同仁是你什么人?”
温婉:“正是家父。”
郑易平:“行!好得很!”
他把抽了两口的烟扔到地上,再度碾碎。
接着抬起头,鹰隼般锐利暴躁的视线睨视空中的与他对峙的人,凌厉的杀气恍如一场通天的大火。
“你今天不弄死我,明天,我必然弄死你!”
“不仅要你死,你爹也要死,我会让你温家,彻底灭门!”
他一把推搡开挡在身前的小喽啰。
大喝一声。
“滚回去了!”
吼完,鸣金收兵。
一帮人来也快,去也快,只不过来时威风凛凛,离开时堪比丧家之犬。
以韩道仁为首的片区警察们,旁观了这一场规模性的械斗。
按照道理来说,他们应该把郑易平、纪冷明、孙彪、魏震、温婉...参与聚众斗殴的人统统给抓起来。
可法理之外是情理,当然,抓不了也是另外的一个重要原因。
纪冷明见郑易平的人撤了,从地上捡起自己脏兮兮的外套,朝韩道仁这边走过来。
在官场里,上到市长,下到辅警,几乎都听过纪冷明的名字。
毕竟近十年来,只有他一个人连续拉多位高官下马,宋局长的案子虽还在审理之中,并未对外披露多少案情进展,但业内人士都清楚,这次依然和纪冷明有关。
韩道仁以前没和纪冷明正面接触过,可并不妨碍他对这个小伙子心生好感。
要是他儿子还在人世,大概也会像纪冷明一样,成长为一个有正义感和责任感的人吧!
“韩警官。”
“抱歉,我不知道今晚需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是我考虑不周!”
韩道仁黑红的脸上闪过一丝歉意。
“说对不住的应该是我,似乎没能帮到你。”
纪冷明:“别这么说,你们已经帮到我相当多了,要是再自谦,我会更加愧疚的!”
“对了,您和您的徒弟们有没有受伤?”
韩道仁、杨天等人互视一眼,集体摇摇头。
他们其实在拉架的过程中有人手被抓伤了,不过整体算小伤,自己回去喷个药裹纱布就好了。
韩道仁知道纪冷明需要善后很多事,也不耽搁他,趁着现下这点空隙,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他看看四周,将纪冷明拉到一旁。
压低声音。
“关于郑易平的事,我有不少话要对你说。”
纪冷明看到对方面色郑重。
“您说。”
韩道仁挠挠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跟你约时间吧,我住在团结新村,早上七点前,晚上七点后,不出意外,我都在家。”
“你来找我,私下里找,来前跟我通个电话。”
纪冷明没有拒绝:“好!”
韩道仁还是不太放心,紧握住小伙子的手,再三叮嘱。
“郑易平这个人,很恶劣,比你想象的要恶劣得多。”
“如今你们正式杠上了,他肯定会对你施展百般手段。”
“你...”
他很想告诉纪冷明他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对手。
恨不得今晚就把他绑回团结新村去,同这个小伙子秉烛夜谈,再在关二爷面前拜个忘年交。
可当前情况不允许。
韩道仁瞅见到那个直升机上威慑郑易平的女娃娃已降落至地面。
她裙摆带风,步履迅捷,目光坚定,直挺挺朝这边走来,毫不避讳,一看就是冲着纪冷明来的。
“你...哎!时不我待啊!”
韩道仁松开纪冷明的手掌,有些遗憾,有点伤感。
“算了,我走了,这两天,务必抽空来找我就好!”
把该说的说了,他身一转,领着自己的徒儿们打道回府。
这边韩警官前脚刚离,温婉后脚跟上。
纪冷明的视线还黏在韩道仁的背影上,蓦地身后气压一沉。
艳丽的裙摆迤逦至跟前。
红纱宽袖里伸出一截皓腕,比月光还白的手指朝纪冷明的肩上一搭。
随即而来的是酸不拉几的幽怨。
“好个冷情的郎君,上一秒还叫人家小甜甜,下一秒就满眼都是别的男人了!”
纪冷明作势抓住肩上作乱的小手,重重一捏。
把温婉捏的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你轻点儿,疼呢!”
纪冷明拿深邃的眸光睇她。
“正常了?”
“还说胡话吗?”
“再胡闹,我不介意让你更疼点!”
温婉凤眸睖睁,漂亮的嘴巴微微张开,眩异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这人怎么回事?
一段时间没见,好像突然变得......男人味十足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