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冷明收到拘留所内应发过来的视频时,已经入夜。
他把整个交易过程仔细看完,跟韩道仁说了声,又向拘留所的管教内应交代了几句,接着顺手给杨城媒体发了过去。
一套操作忙完,屋门被人敲响。
纪冷明打开门,酒店客房服务的工作人员映入眼帘。
服务人员穿着统一制服,端着餐盘,站在门外。
很礼貌地道:“纪先生,这是温小姐托我们给您准备的晚餐。”
纪冷明一愣,调过头准备问问温婉怎么回事。
但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时,才恍然想起,温婉回家找她爸去了。
“谢谢你,”纪冷明接过餐盘,“辛苦了!”
“不客气!”
门关上,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手里的餐盒余温未散。
先前纪冷明独自呆着还没感觉有什么异样。
但这一刻,他看着一切照旧的屋子,莫名的觉得好像缺失了什么。
有时候习惯是很可怕的。
当习惯了耳边唠唠叨叨,习惯了有人时不时说上一句俏皮话,习惯了某个人不断在眼前刷存在感,可突然一瞬间,这个人消失了,那种迎面而来的寂寥,会显得清晰且震撼。
纪冷明捧着晚餐坐在桌子边缘,也不吃饭,只呆呆的看着饭盒,不声不响,不晓得在想什么。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
他赶忙拿起电话,一看,是杨城记者的来电。
心间涌起一丝怅然若失。
但还是镇定的接通。
对方显然对他发过去的视频很是惊讶和愤慨。
“纪先生,极光财富那帮人买通村民了?”
纪冷明:“看情况,应该是的!”
记者的嗓音瞬间拔高:“这帮人怎么就那么无耻?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颠倒黑白吗?我从业这么多年,见过嚣张的,还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
“如果你没把这段交易画面录下来,我们恐怕一辈子都揣着脏水洗不清了,这些人实在太恶毒了!”
如果摆在平时,纪冷明或许会和人家好好聊聊,顺便给对方煲个心灵鸡汤神马的。
但此时此刻,他有点心不在焉,不自觉的暗想会不会有其他人联系他,然后听到‘您拨打的用户正忙’的通话占线声音...
心思芜杂归芜杂。
脱口而出的话却是——
“嗯,同坏人斗争,要讲究智慧策略。”
“他们是顽固的、反动的、阴险的,你不打,他们就不会倒,敌人不会自行消灭。”
“现在郑易平公司要召开记者招待会,不难推断出,这场记者会,将是一场洗白大会。”
“如今,有了这份交易视频,便可彻底瘫痪掉极光财富的口碑。”
“不过.....”
‘不过’后面的话,纪冷明还没来得及说,便已被电话另一端的兴奋的声音淹没。
“那可就太好了!这种草菅人命、大搞旧社会玩法的公司,就该被淘汰掉!”
“纪先生,你不知道,我们去采访团结村的老百姓,看见他们的惨状,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究竟有多大!”
“我也是苦出身,家里并不富裕,也是从‘一件衣服哥哥穿完弟弟穿’过来的。可我们穷归穷,至少没有无穷无尽的外债,家里种的养的东西都能保得住。”
“哪里似团结村啊,这是完全不给人活路的啊!”
纪冷明对善良正直的人总是抱有期待的。
他不由肃正起来。
“所以,你们的工作尤为重要,新闻媒体,是民众的眼睛、耳朵和嘴巴,你们若失守了,等同于老百姓瞎了、聋了、哑了。”
“你们责任非常重大!”
但凡同纪冷明接触过一段时间的人,基本都会被他身上特殊的气场感染。
那种昂扬的、向上的、心中有火、眼底有光的精神力,可以轻松的令一个人汲取到其中的能量。
杨城的记者尽管没见过纪冷明,可在数次电话沟通中,不知不觉间,便已油然而生起社会责任感来。
“纪先生,你放心,我不会逃避我的职责!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一定能对得住我曾站在红旗下宣誓的誓言!”
纪冷明无声的抿抿嘴角:“就拜托你们了!”
——
两人沟通结束,纪冷明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立刻消散无形。
别人可以乐观地看待问题,但他不行。
在他看来,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游刃有余的面对挑战。
他必须比旁人要多考虑一些。
有杨城媒体的配合,郑易平所渲染的‘为民造福’的假象必然崩塌。
那么,之后呢?郑易平会有怎样的动作?
刚刚面对记者,‘不过’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
但那番话,恰恰是想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纪冷明觉得,陷入癫狂的郑易平,极有可能不择手段的向温家下手。
毕竟,杨城媒体,从名义上,尚挂着温家的头衔。
左思右想之后,纪冷明觉得还是主动联系下温婉比较好。
刚这么一想,突然手里的通讯工具震动起来。
他低头一看,‘温婉’两个字正如她的个性般张牙舞爪的跳跃着。
纪冷明下意识接听。
几乎同时,温婉那又黏糊又甜腻的声音荡漾开。
“亲爱的明明,给你准备的晚饭吃了吗?”
男人情不自禁勾了勾唇,心田抑制不住的跳动的十分欢快。
“刚拿到,正要动筷子,你呢,到家了?一路还顺利吗?”
温婉正没形象的趴在自己卧室的大床上,一双小腿轻松自在的荡来荡去。
床头台灯光线暖黄,映照着美满幽香的躯体,有一种水灵灵的春色。
她瞟了眼窗外,大雨如注,风饕不断,结实的玻璃时不时发出清脆的拍打声。
“早到家了。”
“我这儿雨可真大,幸好走的早,不然这种极端天气,还不定走得了。”
女人收回视线,单手撑着下巴,操持着绵软的调子,问:“离开你超过10个小时了,想不想我啊?”
纪冷明无以自遣的拨弄着桌上的筷子,耳朵有点臊红。
他喉咙里似堵着一团什么,心跳不断加快。
“还行。”
温婉不满意这个答案。
“什么叫还行?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什么叫还行啊?!”
纪冷明垂着眸,以极快的语速念叨:“‘还行’指的是,还挺想你的行了吧!”
温婉短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时,不禁捂住嘴,眼睛笑眯成月牙,她快活的在床上打滚,粉色被褥凌乱一团。
纪冷明察觉到对方的乐趣,轻咳一声,端正起来。
“好了,闲话就到这里吧,咱们来聊聊.....”
温婉打断他,接着调谐好嗓音,情愫极致动人、情深入骨,温柔的足可掩盖大河滔滔与风雨潇潇。
“在你想我时,我也在想你!”
“明明,这一刻,我等了几十年!”
温婉头埋进被褥里,心海情潮翻滚,舌尖五味杂陈,眼底渐渐逼出泪来。
转眼间,已泪如雨下。
而下一秒,卧室门外‘咔’一声脆响。
手里拿着个古朴的黑盒子的温同仁推门进来。
温婉瞬间弹跳起来,冲门口咆哮:“爸!进我屋前可不可以先敲门?”
温同仁原本还乐呵呵,但在瞟见到宝贝女儿眼尾的泪光时,神态一下子变了。
“婉婉,你哭了?”
他高声喝道:“谁让你哭的?是不是纪冷明那小子?”
温同仁瞥见到温婉手机屏幕亮着,随后咬牙,怒不可遏的冲过来,一把抢走电话。
屏幕上,‘吾之挚爱’四个大字顷刻入眼。
温同仁才不管什么‘挚爱’不‘挚爱’。
他气急败坏大吼:“纪冷明!亏我还买了块玉要送你,你就是这么疼你未来媳妇儿的?!”
“哼!你再欺负我家婉婉,就别想让我把宝贝女儿嫁给你了!”
一头雾水的纪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