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永寿宫，距离这里不近，一路上要绕过不少别苑宫楼，花苑亭台。
    即使是冬日，皇帝的后花园里依旧繁花锦绣。
    除了植物本身物种奇特之外，也有那种可以聚汽成雨的“灵雨符”的功效。
    当初玉景帝赐他府宅的时候，就曾赏过杨临不少那种灵雨符。
    可以聚汽成雨，而且雨水宛若甘泉，自带灵气，即使冬日也可以让百花盛开。
    杨临倒是赏了一路正月见不着的美景，心想着回去让韵儿也用一用灵雨符，把大观园搞的漂亮点。
    大概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两人终于来到皇后所在的永寿宫。
    这是一座三层的宏伟宫殿，是杨临这一路来见过最大的宫殿，也象征皇后的在后宫的地位。
    宫门外，两人站定，小恭子先进去通禀请示。
    随后跟着小恭子出来一个宫女。
    宫女面无表情地向杨临欠身：“皇后娘娘正在午眠，请安定伯到偏厅等候。”
    杨临保持着一个外臣在皇后寝宫前应有的躬谦，心里则是在骂娘。
    午眠个屁，这都几点了。
    这是没想到我会意外突袭，拖延时间想对策吧。
    “姐姐请带路。”
    杨临给了一个笑脸，跟着小恭子和宫女到了偏厅。
    年龄看上去已经有二十多岁，脸上带着几颗不很明显雀斑的宫女，长得倒很俏丽。
    她把两人领到偏厅之后，茶也没上，就转身就离开了。
    杨临在偏厅里坐下，小恭子明显就变得拘谨了，恭敬的站在一侧，连坐都没敢。
    “小公公害怕皇后。”
    小恭子凑向杨临：“安定伯说笑了，宫里的规矩。我的身份地位不到，自然没有坐下的资格，况且这是皇后娘娘的寝宫。就算魏公公来了，皇后娘娘不亲自赐座，也不敢坐啊。”
    规矩果然很森严，杨临安慰了一句：“那公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刚才进来时，我见皇后娘娘的寝宫里，侍女和小太监不多啊。”杨临纳闷问道。
    他从一进皇后的寝宫就开始留意这些小细节。
    小恭子嘴巴抽动了一下，显然没说真话：“皇后娘娘习惯了清净，使唤的侍女和小太监，确实不多。”
    “有多少？”
    “安定伯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要审这些下人的话，我看看得有多大的工作量。”
    “哦，原来是这样啊...”小恭子想了想：“侍女5人，内监4人。”
    “这么少，身为后宫之主，陛下不应该多给她安排几个么？”
    小恭子脸色再次微动了，一下想要开口，但立刻收住了，只说道：
    “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好些年都没有动过了。”
    这是什么表情？
    这种表情出现了两次？
    杨临纳闷，心想小恭子一定有想说而不能说的事情。
    哦，突然想起来了，玉景帝自从登基以后，就和皇后的感情不太好。
    这一点，言若卿曾经跟他聊起过。
    至于为什么，言若卿也不知道。
    现在看来是真的。
    起码池妃娘娘的宫里，侍女和内监就比皇后的多。
    “我看刚才那个小姐姐，年龄都不小了，这般年纪不应该放出宫嫁人么？”
    杨临随口问了问。
    “你说铮儿姑娘？她今年二十五岁，服侍皇后娘娘八九年，的确有些大了，不过她最懂得皇后娘娘的心意，娘娘舍不得她，一直没放她出去。”
    嗯，在后宫待了这么久，这个宫女起码也是个人精了。
    她的表情几乎可以代表皇后本人了。
    看来皇后确实有些不高兴我突然来找她。
    和小恭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那个脸上带着雀斑的铮儿再次走了进来，不咸不淡说道：
    “皇后娘娘醒了，有请安定伯。”
    杨临起身。
    铮儿却突然对小恭子道：“娘娘只见安定伯一人，小公公还是在此等候吧。”
    杨临顿时有些迟疑：“这不好吧。”
    皇后显然有准备。
    我独自一个人进去，出点事，说不清啊。
    “公公随我办案，需要向陛下汇报，自当随身陪同，请姐姐转告皇后娘娘。”
    铮儿清冷的眼神再次看向杨临，有些不耐烦道：
    “皇后娘娘的时间可不多。宫中的规矩，安定伯想必知道，申时以后，外男必须出宫。这一来一去的请示，耽误时间，留给安定伯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杨临回道：“无妨。我不会打扰娘娘太长时间。”
    这尼玛的，皇后身边的人，毕竟不像慎刑司的女官，杨临有脾气也得忍着。
    况且，国师正等着他出错呢。
    未曾开言先转腚，铮儿一扭屁股走了出去，扔下一句话：
    “那安定伯再请稍后吧。”
    这腚不够圆润啊，难道永寿宫下人的伙食也不太好？
    杨临心中嘲讽。
    等了半柱香的时间，铮儿再次回来：“有请安定伯和小公公。”
    有小恭子一同前往，杨临这才放心地跟随铮儿姑娘进入正殿。
    然而到了待客的主殿，杨临却只见到了两个宫女，没看到皇后的人影。
    铮儿也没停，继续往内殿走去。
    杨临有些诧异停住脚步问道：“铮儿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铮儿没回头，只压低了声音：“娘娘让我带你内室。”
    内室？
    杨临本能的警惕，
    想到小恭子还跟着呢，也就稍稍放宽了心，继续前行。
    穿过富丽堂皇的主殿，铮儿三人进了一处小厅，在小厅内间的青纱帘外站定。
    铮儿欠身道：“皇后娘娘，安定伯来了。”
    这声音的温柔似水，和暖如春风，可比之前对自己说的口气和声音好听多了。
    隔着帘子，杨临望见一个美妇人端庄的坐在小桌旁。
    她声音温和道：“安定伯进来吧。”
    这声音听上去很像一个和善的阿姨啊。
    杨临心里有了基础的判断，但是仍旧保持警惕。
    他看了看小恭子。
    意思你先带路。
    倒不至于担心皇后会对他有什么威胁，而是担心有什么阴谋。
    随后却再次听美妇人温和的声音：“小恭子在帘外即可。铮儿退下吧。”
    铮儿欠身退走，小厅里只留下了杨临和小恭子两人。
    见杨临迟迟未动，皇后娘娘笑了笑：
    “小恭子在外，只一帘之隔，难道安定伯还怕本宫会对你使什么小动作？”
    “有些东西，小恭子见不得，在帘外，也是为他好。”
    什么东西小恭子见不得？
    难道是要贿赂我？
    杨临看向小恭子，而小恭子明显吞了吞唾沫。
    我就知道这事不好办。
    不光见不得，恐怕有些事，我也听不得。
    他身在内宫，自然知道有些隐秘的利害。
    他朝杨临使了使眼色：你自己去吧。
    娘娘都这样说了，我进去就是必死无疑啊。
    仿佛听到小恭子心里的哀声叹气，杨临只好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掀开帘子，走向了内室。
    一股清雅的檀香扑入鼻中，让人心情安定，身心舒泰。
    布置清淡的内室，杨临终于见到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身穿绣金丝的深色凤袍，头戴华美凤冠，圆润的脸上五官美艳。
    听说已经是将要四十岁的年纪，但不见任何的老态。
    她一定也修炼了。
    不是修的道家、就是儒家或者兵家。
    肯定不会跟我一个职业，不是粗鄙的武夫。
    因为她身上的气质，让杨临都觉得赞叹。
    黛眉如画，但却目光深邃，偏淡雅端庄的风韵，很符合母仪天下的那种仪态。
    虽然在祭祖当天，杨临见过一次皇后，但这么近距离的相见，让杨临感触更深。
    按说这样的女人不会有歹毒之心。
    杨临低头，保持一个外臣该有的礼仪和规矩，躬身抱拳：“臣杨临，见过皇后娘娘。”
    “十九岁，少年英才，样貌也是绝无仅有。不错。”
    皇后审视着杨临，声线优美，比年轻姑娘稳重，又没有中年妇女的沧桑，总之让人听得很舒服。
    闭上眼的话，那就是个暖心阿姨。
    看来她也调查过我，连我的年龄都知道。
    不过，我只有十九岁么？
    哦。
    好吧，虽然我是老司机了，但这具身体，确实只有十九岁。
    老子也有装嫩的资本。
    哦不，我这是装嫩吗？
    我本身就是这么嫩。
    嫩到都能掐出水来。
    审视了几眼杨临，皇后满意点头：
    “钦儿他，常在本宫面前提起你，对你赞赏有加。你屡破奇案的事迹，本宫也有所耳闻。”
    看得出来，皇后对我印象不错。
    因为阿姨的心平气和以及赞赏的口气不是装出来的。
    通过气息感知以及微表情，都可以确定。
    其实双方的第一印象都不错。
    看来皇后并不想和我剑拔弩张的开场。
    这是个聪明的阿姨。
    “陈明渊能得你这般出色的下属，是他之幸。也是我大新国之幸。”
    阿姨柔声道：“来，坐。”
    说着，她指了指案几前的凳子。
    阿姨，我跟你很熟吗？
    不要随随便便就一副长辈关爱晚辈的语气好不好。
    等等。
    他为何突然提我师父？
    而且明显带着一种跟陈明渊交情不错的意思。
    这个聪明的阿姨事先有准备，她说的每一句话，肯定都有意图。
    哈..一瞬间，杨临想起来了。
    忘了这一茬了。
    当年她和萧妃外出避祸，是师父安排的。
    她俩隐藏行踪避祸，为了不暴露行踪，说不定一切衣食住行，都有陈大叔一个人照顾。
    丈夫不在家，她俩只见过一个男人...
    肯定有故事啊...啊呸...陈大叔是那样的人吗？
    但是不排除，那一年，她和师父建立了很深厚的友情。
    明白了，她想用这条感情线拉拢我。
    果然有准备。
    但我不能受她拉拢。
    而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她、陈大叔、萧妃这三个当事人，以及玉景帝。
    不过，可惜萧妃已经死了。
    我刚来镇妖司，就算得到陈大叔的关爱，他也不可能会告诉我这个。
    我是自己推理得出来的。
    所以，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谢皇后娘娘夸赞，谢皇后娘娘赐座。臣不胜惶恐，臣站着就行。这次来，主要是想问几个关于萍妃案的问题。不耽误娘娘多少时间。”
    杨临尽快地摆明身份。
    “不急，本宫这永寿宫很少有人来，有的是时间。能见到故人的爱徒，本宫也想和你多聊几句。”
    我曹？
    帘外，小恭子一惊，冒了一头冷汗。
    皇后和陈公竟然故人？
    魏公公都不知道啊。
    整个后宫都没人知道。
    我特么，我就不该听。
    陛下要是问起我今日杨临审案的情况，我该怎么回答？
    这会不会牵扯什么隐秘？
    但他擦了擦冷汗，心里自我安慰，应该不会吧。
    皇后有朋友，光是这个，还不能满足达到禁忌的条件。
    皇后有个朋友很正常啊。
    但是接下来的话题...
    小恭子顿时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你们千万别扯我不能知道事啊。
    我还想要这条小命呢。
    小恭子此刻提心吊胆。
    而帘内。
    杨临：
    我擦，好厉害的阿姨。
    我该怎么接？
    她刚才的语气明显和陈大叔很熟，而我却假装没听出来。
    但是为了强调这层关系，她直接用了“故人”这个词。
    她是非要和我打感情牌啊。
    正常人听到皇后用“故人”这个词称呼陈明渊，一定会疑惑的。
    如果我不疑惑，岂不是说明我已经知道了。
    这尼玛的？
    我的设定是我不知道啊。
    刚才皇后的试探，我就直接拒绝了，这下要是再没反应，岂不是打脸？
    我只能顺着她的台词往下接了。
    不着急，我先顺着她来吧。
    “故人？不知皇后娘娘为何称我师父为故人？”
    “你不用拘束，来坐吧。”
    这特么好像也只能坐了。
    帘外。
    小恭子也好奇，对啊，对啊，你们怎么是故人？
    啊不对，你们最好别说啊。
    我不想听不想听...
    小恭子恨不得自己能变成聋子。
    头上又开始冒汗了。
    帘内。
    刚一坐下，杨临就看到了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
    画像的下面是一个灵牌，点着三炷香。
    杨临不经意扫了一眼画像，顿时眼睛就挪不开了。
    那是一个美女，似曾相识。
    然而，一秒钟后。
    轰！
    杨临如遭雷击，头皮发麻！
    我的天！
    陈大叔，你都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