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可不是那种虚张声势的试探,虞幸很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阴风随着红色虚影的来袭而裹挟到了他身上。
与此同时,一种僵硬感从头顶盖下来,使他的身体变得难以移动,似乎只能眼睁睁望着虚影来到面前。
虞幸手指动了动,脊背挺直,匕首反射着幽暗的红光,青雾蠢蠢欲动。
“没事,等等。”他以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匕首暂时安静了下来,而就在这没人发现的小动作中,红色虚影那被血袖包裹的胳膊已经触碰到了他。
冷。
彻骨之寒。
瞬间,一股足以冰冻人的冷意笼罩而来,虞幸瞳孔微微放大,看着虚影在触及到自己后,如同泡沫一般融在了他体内。
“我都死了!”
“还不能放过我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
“……”
女人的嘶吼声在他耳膜上炸响,如同曾经某个时间线上的回放。
一句句诅咒版带着低泣的呓语以精神污染的架势来势汹汹,吵得虞幸太阳穴都开始胀痛。
也不知道这女声是在骂谁,如此真情实感,他完全像是一个被误伤了的旁听者。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多了另一股意识,与他本人争抢着身体的控制权,他精神逐渐空洞飘忽,视线逐渐拉高,就像在棺材里意识离体一样。
这股入侵进来的意识不断摧毁着原有的意志,虞幸躲避着它,很快被驱逐到边角,掌握了身体。
随着那狂乱的呓语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声轻不可闻的轻叹——
“对不起……”
说罢,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朝前方抓了两下。
然后,长腿迈着僵硬而不协调的步伐,朝周雪的床走去。
从直播间的画面看,就是虞幸融合了虚影之后,突然呆呆地站在原地,眼中颜色偶尔在血色和墨色之间变换,最终血色充盈眼珠,带着一身鬼气走向了本次任务的保护目标。
原本干净的鞋底在这个布满了血肉的房间里走动,很快就脏了。
每一脚下去,都会在原地留下一个血色的鞋印,仿若死亡的倒计时,一步一步逼近床上熟睡的周雪。
虞幸眼前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隔着层纱似的。
黑影仍然在床头灯边摇曳,死死盯着走来的他。
他一步步走进,最终踏过倒在地上的纸人,来到了床头。
左手冰冷的指尖触上了周雪的脖子,凉意使得她无意识地战栗着,眉头锁得更紧。
她穿着一套常见款式的白睡衣,上衣是圆扣。
在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的关注下,虞幸弯下腰,单手解开了周雪最上方领口的扣子。
白皙的肌肤露出一小块来,衬托得另一种颜色分外醒目。
一条细细的红绳贴着领口露了出来,虞幸食指勾住绳子,轻轻将里面挂着的东西扯出。
从头到尾,他血色的眼睛就没瞥过别的地方,而是牢牢盯着绳子,展现出某种强大的执念。
被扯出来的,是一块白玉。
白玉不太像用来做项链的款式,它挺大,整个呈正圆型,上边儿雕刻着种种复杂纹路,比起吊坠,它更像一枚玉做的钱币。
红绳没地方穿,于是玉的外面堪堪绕了一圈镀了金的铁丝,用于固定,然后红绳从铁丝间穿过。
“这就是她提到的那块玉么……确实看起来很可疑呢。”虞幸喃喃出声,这让他的手一顿,也让一旁围观的黑影僵了一下。
随后,仿佛感受到了危机感,他的手指迅速握住圆玉,灼热顿时顺着肌肤传进虞幸体内,内脏与四肢都像烧了起来一般难受。
尤其是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像跳在火堆里·。
烧得厉害。
特别疼。
在这种情形下,他的手颤抖着,时不时有一缕红影如同出窍般被颤了出来,显然,握住这枚玉,不仅仅会带来灼烧的痛苦,似乎对女鬼的灵魂还有另一种折磨。
抖着抖着,实在是无法在玉上使力,虞幸扔烫手山芋似的将玉丢了回去,玉顺着红绳的牵引,安安稳稳回到了周雪身上。
他微微眉头一挑,这个生动的表情在血色瞳孔的衬托下非常违和,语气里甚至有一丝笑意:“这么弱么,那不跟你玩儿了。”
“你为什么还能说话?”女声在他脑海中响起,仍然是一句话下来,混乱得自带回音和混响,听得人脑阔疼。
“我明明控制了你的身体!”
虞幸对这种大惊小怪十分不在乎:“控制了就控制了嘛。手和腿都让给你了,你还不允许我留个嘴?”
女声:“……”
“可被我占了身体,你应该会魂飞魄散的!”
说几句清晰而完整的话似乎已经到了女声的极限,她痛苦地喘息几声,说话又有点听不清了:“为什么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借我之手砸了这块玉吗?”
虞幸一进来就看出来了,这女鬼刚才附在纸人身上,也是想借助纸人的手把玉从周雪身上捞出来,然后砸掉。
只可惜,大概是附身纸人这种不会动的东西难度太大,好不容易异化了纸人的腿,还没来得及异化手部,虞幸就进来了。
突然出现一个大活人,简直是送上门儿来的工具,于是女鬼舍弃了纸人,附在了虞幸身上。
虞幸故意缩到边边角,让女鬼误以为他的灵魂已经消失,从而放心大胆地立刻去做想做的事。
这次,摸是摸到玉了,却仍然抵不过玉上散发出来的,对鬼魂充满克制能力的灼烧感,玉在手里,却砸不下去。
“既然自己做不到,就让别人帮忙啊。”虞幸眼中红色潮水般褪去,墨色摧枯拉朽占领了全部的瞳孔,“但是……你得好好求人,而不是偷袭——哦,明袭。”
红影挣扎起来,一波一波精神上的攻击朝虞幸涌来,他“啧”了一声,把一直压制着的精神散了出去。
直播间的观众看不到,在虞幸体内,黑色蔓延,恐怖的气息不加掩饰,红色开始颤栗,随即像是遇见了捕食者一般疯狂逃窜。
作为一个曾经在玻璃器皿里待了不知道多久的怪物,他的精神强度毫不输给这些厉鬼,而且很凶,所以如果不是他主动让步,女鬼本就很虚弱的魂体连挤进他身体都做不到。
女鬼说不出话来,虚弱感一股一股涌上,她甚至维持不住附身状态,刷的一下,红色一闪,硬生生在虞幸可怕的灵魂所流露出的游刃有余中被逼出了他的身体。
女鬼一袭红色嫁衣,颜色比从纸人身上出来时还要透明。
她静静地飘在空中,眼神复杂地望着虞幸这个活人,而托这静态的福,观众们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苍白的脸上,眼睛、嘴唇都透着与嫁衣一般无二的殷红,两行血泪从眼眶流出,她黑发凌乱却倔强的盘着,只在额前落下几缕散落下来的碎发。
鬼新娘,刘雪。
虞幸见过她。
遗照上。
他笑了笑,在鬼新娘骤然变化的脸色中,小心翼翼隔着睡衣捏起了玉,鬼新娘张开嘴,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砸……”
“想让我砸?就你刚才那个态度?”虞幸舔了舔嘴唇,他发现以人类的手去拿玉,上面的灼热并没有出现,或许,这个设定就是鬼物无法砸碎玉,只有人类可以。
他饶有兴趣地将玉翻了一个面,随意地打量:“不过看在你第一反应是道歉的份儿上,这事还有余地,这样吧,你告……”
“……”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句“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砸”终究没能说出口。
因为,这块玉的背面,少了正面的弯弯绕绕的纹路,除了边缘的花纹,只有中间一个清秀俊逸的字在虞幸眼中分外醒目。
一个“伶”字。
伶!?
虞幸嘴角懒散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他盯着这个字看了半晌,眼中放空,急的女鬼在他身旁绕了好几圈。
伶这个字并不常在玉上见到,它的意思是戏曲演员,再往久了说,伶官、伶伦,指的也是乐官的意思。
伶人这个称呼,也出自此意。
所以不可能是巧合。
特邀嘉宾的礼物……可还没影儿呢。
自此,虞幸彻底确定,所谓的特邀嘉宾,一定和伶人有关。
在他杀了韩心怡后,对方终于不打算坐以待毙了么……
“求你……砸……”女鬼猛地凑上他眼前,阴冷的风拂过脸侧,使他迅速回神。
“啊,抱歉……”虞幸抬眼,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了这足以让人做噩梦的鬼脸,笑意不变,“看来今天不能对这块玉怎么样了,我需要查些东西才能确定,你到底值不值得我帮。”
他无视女鬼有些怨怒的表情,动作十分自然的把玉塞进了周雪领子里,然后不忘将最上方的扣子系好。
女鬼急得团团转,可虞幸打定了主意要在第二天跟着赵儒儒和周雪前往墓园看看那位名为梁二妮的奶奶,所以现在他不能动这块玉,免得计划泡汤。
玉是从梁奶奶手里传给周雪的,即便伶人真的在系统允许下改了点剧情,那也起码是梁奶奶那一辈的人和伶人的接触,伶人留下了什么“惊喜”或者“礼物”,一定与梁奶奶有关。
甚至于——
虞幸忍不住怀疑,这场直播推演所涉及到的事件和人物,会不会是现实世界的一种映射?
如果真的是……他说不定能借此机会挖到一些真正属于伶人的过去的情报!
正在女鬼与黑影都显得有些焦急的时候,女鬼突然尖叫一声,目带惊恐的望向周雪。
虞幸只感觉周身空间一个恍惚,女鬼就失去了踪影,而周雪煞白的脸上笼罩了一层红。
“看来是进梦里了……突然被召回去的吗?是酒哥做了什么?”他看了看周围,满目狼藉随着女鬼的消失,正在飞速退散,地上、天花板上的血肉、划痕和坑洞如同冰雪般消融,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房间里只剩下墙上覆盖的黑雾,和立在原地的高大黑影,以及留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的些许残余。
虞幸看着它:“小少爷?”
黑影没有回应。
它看起来,状态比女鬼刘雪还差,女鬼起码能做出动作,而它则像个被禁锢在光源下的模型,除了微小的动作,什么也做不了。
“刘雪已经回梦里了,看她的状态,今天出不来了吧?你也走吧,干耗着没意思。”虞幸说完,特别好心地把床头灯给关了,顿时,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而影子也消失不见。
墙上的黑雾无声消散,虞幸由此得出了两只鬼的能力种类。
刘雪可以附身,血肉环境似乎是她自带的结界。
黑影哥可以封闭房间。
窗外的路灯光从玻璃里照射进来,一切异常就这么草率的结束了。
虞幸回到赵儒儒的房间,和赵儒儒简单地说完了全程,该省略的全部找好了其他借口。
直到这时,弹幕才开始疯狂刷话题。
平时只要这么问了,有研究院的推演者观众就会好心分析一波,而现在,直播间里更是有任义存在,可任义没说话。
过了两分钟,他终于诈尸一般回了其他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