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听到染血纸张上提到瘸子,虞幸就知道这个偷东西的人是谁了。
他之前,可是在治疗室那两个白大褂独眼鬼怪的手里抢到了一个装着病患数据采集的档案袋,在他把档案袋藏到二楼的诡异花朵们中间之前,他翻看过那些数据,已经利用瞬时记忆全部记了下来。
瞬时记忆记得快,忘得也快,不过这个快慢是要分人的,对虞幸来说,即便属于容易遗忘的记忆,就凭他专门去记过,也能保证六个小时内不出错。
在这间医院中,不管是因为什么疾病被送进来,喜欢盗窃的也有好几个。
有个人是染上了盗窃强迫症,不偷东西的话就会万分难受,有一个是恋物癖——喜欢别人珍贵的东西。还有一个,是产生了幻觉,认为自己是一个江洋大盗,只有偷东西能证明他的价值。
因为这三个人实在是太有特色,尤其是最后一个,“他坚称自己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他一定要偷到一个不可能的东西来证明这一点”,这句话被记录在了档案里,宛若一种嘲笑。
因为这些因素,虞幸在得知赵谋出生点那个病房里的鬼物没有能证明它有病的证据,而需要他们找到它无病的证据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有偷窃者把证据偷走了,否则以赵谋的细致,不会有特别的东西在他眼前而他没有找到的情况发生。
那张染血纸张就算了,混在鲜血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言归正传,瘸子这个特征,正和他看见的第二位有偷窃行为的患者相符——那个古怪的恋物癖。
在档案中,恋物癖患者有名字,叫陈琦,是个年轻女人。
现在恐怕是年轻女鬼了。
想找到一个“瘸子”很简单,就像黑夜模式赵谋的角色一样,既然行动不便,必然会有辅助行走的工具。
轮椅太显眼,发出的声响也太大,不足以给陈琦提供盗窃条件,所以,拐杖是最有可能的标志。
在走廊上的病人家属鬼发现他们之前,他们已经打开了最近的病房,不知道病房里会不会有比病人家属鬼更难缠的鬼怪,在进入的一瞬间,三个人的警惕性都拔到了最高。
虞幸没有看见一个瘸了腿的女鬼,而是看见了一个背对着门,坐在床上低头梳头发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素白的小裙子,背影很单薄,右手拿着一个梳子,左手虚虚挡在头发旁边,手腕上套着一根坠着小小玻璃球的发绳,在黄昏中闪烁着金色的光泽。
她似乎对梳头发不太熟练,就那么一直梳理,仿佛不会疲惫。
开门的声响没有惊动小女孩,她的动作没有一点变化。
莎芙丽不想在此时招惹到什么多余的鬼,她对海妖和虞幸打了个手势,就悄声往后退,手指勾在门把手上,缓缓将病房门给小女孩重新关回去。
就在这时,虞幸感到一股很浓郁的鬼气从后面接近。
他只来得及自己避开,就看见一个小女孩的影子站在海妖身后,小手一推,就把毫无防备的海妖给推入了没有完全关闭的病房中。
再一眨眼,那影子就不见了。
“!”海妖踉跄着往前,忍住了到嘴边的惊呼,眼看她落了单,那扇门像活了一样试图关上,被虞幸眼疾手快地用手肘抵住了。
趁这个机会,莎芙丽蛇一样从门缝中钻进去,然后替虞幸抓住了门板边缘,虞幸也跟着进入。
里面的小女孩已经停止梳头,头颅低低地垂着,窗帘不知什么时候拉上了,阻挡了外面的光,显得她阴森诡异起来。
三人都进入病房,房门这才毫无阻力的关闭,莎芙丽冷哼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发尾:“虽然我不想多事,但主动怼上来的……姐姐我,也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哦~”
本来嘛,小女孩装作没看见他们,放他们走,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非要来个突然袭击,虞幸能感觉到,他刚才要是不躲开,原本被推的应该是他。
这小女孩恐怕是看三个人不好对付,想隔一个人单独折磨。
海妖以为小女孩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嘀咕一句:“我看起来这么好欺负吗?一路上的鬼怪都对我这么感兴趣。”
虞幸面不改色:“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太过分了。”
海妖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已经没空深究,因为病床上背对着他们的小女孩动了。
小女孩一点一点的转动她的头颅,身体却纹丝未动,直到转到一个正常人的极限值、虞幸已经可以看到小女孩苍白的半张脸的时候,咔嚓一声,小女孩的头晃了晃,竟然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
骨头的响声十分突兀,小女孩披散着头发,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后背看了看,然后扁扁嘴,状似可怜地道:“我不会梳头发……谁能帮我梳头发呀……”
微弱的声音像是暴雨中垃圾桶内的一声猫叫,但是同时,又给人一种这只猫正带着恶意,用鬼魅般的竖曈盯住猎物的感觉。
既然三个人都进来了,小女孩没有放弃自己一开始的目标,微微偏头看向虞幸:“你能帮我梳头发吗?”
“虞幸,你先别答应她。”莎芙丽先反应过来,这是规律类的鬼物啊!
就是那种,如果不达成某种条件,就没办法杀人,但是一旦条件达成,任何武力都无法反抗的规律。
类似于“红马甲”这样的怪谈,和贞子那种也差不多。
不看录像带就没事,一旦看了,无论怎么躲藏,都会被贞子缠住,直到死亡。
海妖收回伸过去拧门把手的手,默默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门打不开了。
“大哥哥……你能帮我梳头发吗?”小女孩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她站了起来,保持着背对三人的姿势,脸却直直地朝着他们。
看起来令人背后一凉。
要怎么回答才是对的呢?
莎芙丽冷眼看着小女孩,由于小女孩没有针对她来提问,所以她说什么都没关系:“小妹妹,你很擅长麻烦别人呢……想找人帮你梳头发,你应该找护士,看到了吗?我们穿的是病号服,是病人,你怎么好意思麻烦我们?”
“呜呜呜……”小女孩听了伤心地哭起来,还压着声音不敢太大声,她看起来委屈极了,头颅转了回去,蜷缩起来蹲在地上。
“我不会梳头发,呜呜呜……”她只重复这一句话,并不提护士之类的存在,“哥哥给我梳头发嘛……呜呜呜呜……”
莎芙丽皱皱眉,显然对这种年纪和性别的鬼物没有耐心,她转过头道:“还是拒绝吧,任义那边给的任务早完成早轻松。”
“嘘……”虞幸淡淡地笑起来,伸出食指挡在嘴前,“万一拒绝,才是她的杀人条件呢?”
海妖在一旁点点头,像模像样的分析起来:“她为什么不让我们两个头发长的女人给她梳头,而要幸一个男人帮她梳?应该是她认为幸肯定梳不好,所以我认为,答应她、给她梳好才是唯一的活路,不论是拒绝还是梳歪了都会触发必死条件。”
她顿了一下,确认般问道:“虞幸,你还记不记得任义说,他已经和赵谋一起试探出来,这个黄昏里的鬼物可以直接杀死嘉宾?”
虞幸回想了一下,耸耸肩:“……很遗憾,不记得。不过这也在我意料之中,这轮一开始,鬼物的攻击性就异常强大,只是大多数鬼物没有杀死嘉宾的实力,所以不容易被看出这条规则的改变而已。”
小女孩见他们竟然无视了她,开始闲聊起来,哭得很大声了。
房间里的气氛隐隐约约有种改变,仿佛在看不见的地方,某种规则笼罩了这里,阴森且窒息。
“大哥哥……”几秒后,小女孩哭声突然一停,她用平稳到听不出刚哭过的声音,幽幽地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梳头发?”
这是这个鬼物的最后一次询问了,要是再不回答,恐怕会被当做拒绝处理。
虞幸笑了一声:“行,我帮你梳。”
他在海妖有些担心的目光中走上前去,把小女孩轻轻松松一抱,放回了床脚方便梳头的位置,拿过被小女孩丢在床上的梳子,没直接动手:“你要梳什么发型?”
小女孩沉默了一下,脆生生回答:“两边要编起来,合到中间,然后所有头发扎成一个球。”
虞幸眉毛一挑,这要求还挺多。
“你会不会扎辫子啊。”海妖在后面出声。
“放心,不难。”虞幸闲闲地回了一声,梳子一分,轻柔地将头发梳理好,然后用梳子旁边放的橡皮筋固定住一边,开始给另一边编辫子。
他的手法过于娴熟,速度很快,就连小女孩也没想到他竟然没被难住,撇着嘴晃了晃腿。
两侧很快梳对称,虞幸把两股头发和下面的散发汇合起来,扎成了一个丸子头。
没了头发的阻挡,小女孩苍白龟裂的脸暴露出来,她的大眼睛是唯一完好的地方,在皮肤上,大大小小的裂痕中都看得见血肉的纹理。
“好了。”虞幸当没看见这场面似的,一点儿不害怕地拍拍小女孩的头,“看看,这样可以了吗?”
小女孩双腿一蹬,从病床上下来,对着透明的反光玻璃照了照。
她似是想找纰漏,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时间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高兴。
最后,小女孩不甘心地瞥了虞幸一眼,吸吸鼻子:“谢谢大哥哥。”
说完,她竟然跑到门边,踮脚打开了门,哒哒哒跑进了走廊,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地危机就这么度了过去。
三人反而不急着走,刚才小女孩推开门的时候,他们发现走廊上又多了两只病人家属鬼,他们最好再等一等。
小女孩都给他们让地方了,他们自然最好直接躲在这间病房中。
关上了门,海妖看虞幸的目光有些奇异,现在没有鬼,他们的直播是断开的,她还是问了出来:“虞幸,你……该不会有孩子了吧?”
请原谅她,因为病情影响,她现在什么都能想到孩子。
莎芙丽看她一眼,轻笑:“你还是太天真了,说不定是女朋友呢?给女朋友梳头发的男人……嘶,真想要啊。”
也请原谅她,不管有病没病,她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虞幸只回了她们一句:“想多了,我只是心灵手巧而已。”
实际上是好几年前看祝嫣小小一只挺好玩,他就喜欢把祝嫣抓住,给她梳各种形状的辫子——不管祝嫣乐不乐意。
祝嫣经历的多了,就放弃反抗,任由虞幸练就了一手梳头发的技能,直到祝嫣成年,她才成功以男女授受不亲的理由摆脱虞幸的魔爪。
虽然虞幸梳的头发是很好看啦……但是祝嫣十分理智,青春期到了,为了避免自己因为虞幸的各种照顾而孝心变质——她已经努力抵抗到今天,决不能半途而废!
这么想着,祝嫣忍痛将发型换成了随手就可以扎起来的马尾辫。
虞幸从此告别了女孩子的头发,今天这小女孩鬼,算是正好撞枪口上了。
“不过……刚才那个小女孩是什么病?是皮肤上的病吗?”
虞幸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听见莎芙丽和海妖正在讨论那种龟裂皮肤。
他淡淡地插话:“不是自然病症,那种伤口,是被小刀戳开导致的。”
“什么?”海妖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但是她脸上裂口那么多,要是小刀戳的,怎么也得二十几刀吧……”
说着说着她声音弱了下去,似乎已经想象到,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莎芙丽睨来。
“这还需要问怎么知道么?”虞幸反而有点迷惑,“你没见过刚扎开的肉擦干净血迹时候的样子?”
海妖眼角一抽,这是什么很容易见到的东西吗!
却见虞幸问出了另一个问题:“我故意拖延,引她说了那么多话,你们就没觉得她声音耳熟?”
莎芙丽:“……你是说,接替院长的那个广播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