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冠鸣没有接他递上来的匕首,眸色一沉,涌上的泪水充斥着眼眶。
心中就像被车轮碾过,有种心惊肉跳的疼。
这些人,本本分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应该过着平淡的生活,可是就因为帮她演了一场戏,无端沦落至此。
是她害了他们……
路冠鸣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人,想开口让独孤夜饶他们一命,却又觉得已经受过比“人彘”还残忍的虐待,即使是活着也只会是生不如死……
倒不如……给他们个痛快……
独孤夜望着路冠鸣泛红的眼眶和惊惶的神色,还以为她是害怕了,轻声安慰道:
“不用怕,这是他们应有的下场。”
路冠鸣没有接话,无尽的自责涌上心头,泪水再也忍不住,倾泻而出。
是她失策了,低估了独孤夜的阴暗残忍。
早知如此,她绝不会连累这些无辜的人。
独孤夜看她哭了,连忙问道:“吓到了吗?”
路冠鸣声音颤抖地说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
独孤夜勾起唇,露出一抹阴邪的笑:
“直接杀了多没意思?应该让这些人尝尽万般痛苦而死,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哪怕下了地狱化为厉鬼也会惧怕这种痛,生生世世再也不敢招惹你。”
路冠鸣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可他们罪不至死……你可以给他们一点教训,但不该折磨他们……更不该取他们的性命……这样做……我们是会遭报应的!”
独孤夜的眸光黯淡下来,本以为她恨极了药铺掌柜,带她来这里她会很解气。
可此刻看到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他真有些后悔让她看到血腥的一幕。
他忘记了她只是个心思简单的村丫头。
与他不同,他早已见惯了杀戮,可她恐怕连鸡都不敢杀。
独孤夜幽冷的语调中竟透出几分抱歉:
“是我思虑不周,不该把你带过来看这些。”
旋即,将她拉出了茅草屋,站在院子里说道:“……在这里等着我。”
其实他想说的是“以后这种阴私残害的事交给我,绝不再让你看到,这样,即使是有报应也不会落在你的身上。”
他早已是满身罪孽的恶鬼,死了一定会下地狱,不在乎什么因果报应。
那些黑暗由他来背,她什么都不用知道,只需要迎着光明就好。
他这样想着,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忘记了他们之间是没有以后的,他马上就会离开林家村。
等他一走,他们只会是再无交集的陌生人。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这样冷血的人,从不期盼爱情,甚至是鄙视厌恶,可而今居然会不自觉地对一个女人承诺以后。
路冠鸣看独孤夜又进了茅草屋,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可她却没有阻止。
对于此刻的掌柜和伙计们来说,死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她站在院子里平复着跌宕起伏的心绪,不多久就听见茅草屋里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刀刃划过皮肉的声音。
声音很快消散,破败的院子又恢复了平静。
独孤夜从茅草屋里走出来,阴翳的面庞溅满了鲜血,手上也沾着浓稠的血。
他的皮肤很白,甚至白到有些不正常,殷红的血在他脸上显得格外刺目,给本就透出森然的面孔更添一抹诡谲。
独孤夜似乎很喜欢沾染血腥,血能让他感到兴奋。
他凝视着路冠鸣,唇角勾起一丝浅笑,幽幽地说道:“这些人的味道还不错。”
路冠鸣这才发现他唇瓣上竟也沾满了血,有些犯恶心地转过身去。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引他动情。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搭上那么多条人命,她一定要成功。
不仅是为了自己和穆琉枫,也是为了能打败为祸江湖的虚空神教。
无辜枉死的药铺掌柜和那些伙计,她只有用金钱挨个补偿他们的家人,自己内心的愧疚才能减退些。
虽然再多的钱也换不回人命,但除了用钱弥补别无他法。
眼下,独孤夜肯为了她杀人证明他是在意她的。
只是这份在意还存在诸多顾虑。
她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些顾虑,让他对自己的在意从隐秘处直接搬到明面上来,并且是心甘情愿。
路冠鸣不禁想起了何青龄对她说过的话:
“只是对他好是无法拿下他的,想拿下一个男人,要让他对你产生情感波动。”
“情感波动?那是什么?”
“就是为一个人跌宕起伏的情绪,一边讨好他,让他心里甜滋滋的,一边又对他忽冷忽热,若即若离,让他看不透你,为你伤心,为你吃醋,情绪被你牵引。总之,就是不要对他太顺从,学着欲擒故纵,苦与乐双管齐下,想让他爱上你,就得学会如何令他心痛,明白了吗?”
虽然何青龄那家伙看上去很不靠谱,这番话路冠鸣也不完全认同,但他的有些观点还是很正确的。
想激发出一个人内心深处隐藏的感情,就得让他有情绪上的波动。
而波动产生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便是让他吃醋。
……
林家村。
一大早,独孤夜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激烈的争执。
他打开窗向外望去,看到院子里摆了几箱聘礼,林国栋正气急败坏地攥着满是倒刺的藤条抽打路冠鸣。
“冯家可是这镇上的首富,你嫁给冯家大少做妾那是多大的荣光啊!别人还求之不得呢!”
林国栋怒声嚷嚷着,“冯家已下过聘礼,我也答应了,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路冠鸣态度决绝地说道:“谁人不知那冯家大少爷最是风流,整日流连于烟花巷柳,还有令人不耻的变态嗜好!虐待侍妾更是常有的事,听说之前就有过通房丫鬟惨死在他榻上的荒唐事!爹,你让我嫁给这种人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林国栋道:“那些都是谣言,人言可畏,你又没亲眼看见过!咱们家一穷二白,能攀上冯家这门子亲戚那是咱们的福分,人家聘礼也没亏了咱!正妻都没这么排场!”
路冠鸣仍是一脸固执地说道:“总之,我是不会嫁给冯家大少爷的,我跟他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对他并无好感,我已经心有所属,这辈子除了阿夜我谁都不嫁!”
林国栋忍不住举起藤条狠狠抽了她一鞭子,大吼道:“婚姻大事可由不得你!那个阿夜对你根本没有情意你还看不出来吗?!你不喜欢冯家大少爷,为什么他告诉我说你也属意于他?!”
路冠鸣解释道:“那是他胡说诓你的!两三个月前我跟小念去镇上的荷花桥边玩耍,不幸遇见了他,他就言语轻浮地调戏我,我没理他,可他说迟早会让我嫁给他的,我当他是放屁直接走了,可没想到……”
林国栋道:“你若是不整日乱跑乱逛会遇见他吗?这是你自找的!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居然不答应!我告诉你,冯家大少爷可是说了,你若是不嫁,就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冯家可不是好惹的,更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能得罪的!你必须嫁过去,没有商量的余地!”
路冠鸣宁死不屈道:“我宁愿死也不嫁给冯逸!你再逼我的话我就跳河!这辈子,我爱的人只有阿夜一个,他若是不娶我,我谁也不嫁,就做一辈子老姑娘!”
林国栋听见她这么说愈加气愤,手里的藤鞭挥动得更用力,嘴里还骂骂咧咧。
很快,路冠鸣身上便被抽出一道道鞭痕。
林雨凝连忙从屋里冲出来,将路冠鸣护在怀里,求情道:“爹,阿姐不愿意嫁给那个冯少,你就别逼她了!她早就跟我说了,她心里只有阿夜,你为什么不能让她嫁给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林国栋怒气冲冲地把林雨凝拉开,嚷道:“这没你的事!你别多嘴!你姐姐真是吃了迷魂药,非看上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那个阿夜根本就对她无意!冯家大少爷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态度又诚恳,冯家也家境殷实,她嫁过去只会享福,我这是为她好!”
路冠鸣一边流泪一边大声说道:“我宁愿跟着喜欢的人吃苦,也不愿强迫自己嫁给不爱的人享福!谁稀罕冯家的钱?!我就是喜欢阿夜,此生非他不嫁!”
“你……你这丫头真是无可救药!”
林国栋气得脸红脖子粗,手里的藤条又重重落下来。
路冠鸣身上已然被打得满是红痕,血淋淋的,可她仍是较着劲不肯服软。
“小叔!别打了!”
林小念也跑过来劝道。
“就是啊爹,阿姐身子本来就不好,再这样下去会吃不消的!”
林雨凝在旁边一脸心疼地说道。
林国栋气得双目猩红,指着他们的鼻子怒斥道:“你们二人别多管闲事!否则连你们一块儿打!”
说着,又对准伤痕累累的路冠鸣举起藤条。
可这次,藤条却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蓦然停滞在了某处。
林国栋侧目望去,看到藤条的尾端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紧紧攥住。
藤条上的倒刺将那只手扎得鲜血淋漓,殷红的血从指缝中溢出。
林国栋使出浑身力气拽了拽,可藤条却在那人的手中纹丝不动。
“阿夜……”
路冠鸣一脸欣喜地望向及时出手的独孤夜,眸中闪烁着楚楚可怜的泪光。
独孤夜没有说话,眼底涌出骇人的冷芒。
他松开藤条,走到路冠鸣身前将她打横抱起,随后在林国栋等人的注视下走入了自己的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