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祁连山,冰雪尚待消融,一排排银甲武士傲立于天地之间。武士巍峨的身躯上,几道人影奔逸绝尘,身如猿猱之矫捷,形如飞鸟上青天。
少顷,几人攀至顶峰,却见祁连山庄门户洞开。
为首那位老者眼中糅杂着愤怒与哀痛,那只握剑的手已忍不住剧烈颤抖。他大步流星地闯入山门,其余四位年轻剑客紧随其后。
偌大的祁连山庄,此刻已然空空荡荡。
墙垣草木犹在,楼阁台榭尚存,就是唯独不见人影。几百年的家业付之东流,昔日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凄凉。
老者触景伤怀,泣下沾襟,拔出宝剑大喝一声:“恶贼!给老子滚出来!华山殷思古前来取尔等狗头!”
这股雷霆之音携带雄浑真气,墙上瓦砾纷纷震落,山中积雪顷刻消融。待声音散去,山庄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冷喝:“你就是华山派掌门殷思古?!”
院中五人顿觉脊背发凉,猛然转身,却见身后那面高墙上伫立着四道人影。这四人形如鬼魅,来时无声无息。从左到右依次排列,对院中五人形成俯瞰之势。
第一人赤面红发,好似火燎金刚,周身浮动杀气,形貌最为凶恶。
第二人身形修长,面色煞白,五官麻木僵硬,双眼呆滞无光。双手各执一把冷月弯刀,于日光下隐泛寒芒。
第三人身长一丈,形似小山,高鼻深目,满头金丝。观其样貌应是西域胡人,残冬之风冷冽刺骨,他却赤裸着膀子,露出一身精壮皮肉。
第四人相貌猥琐,獐头鼠目,身长不过五尺,后背佝偻成一团。手中那把钢叉比他个头还高,与身旁那胡人形成鲜明对比。
殷思古双目透着刀锋般的寒意,将墙上四人挨个打量一遍。
“裴行恶、霍天仇、伊萨辛、赵敬绥!今日就是你们这帮恶贼的死期!”
裴行恶脸上划过一丝轻蔑笑意,嗤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身后这四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华山四剑」吧。传闻华山四剑,各有千秋。「朝阳剑」段志青剑法绝伦,已将七十二路华山剑法练至至臻;「莲花剑」白子墨轻功绝顶,有日行千里之功,上天入地之能;「落雁剑」祝长林内力精湛,擅长以气驭剑,已达剑气合一之境界;「云台剑」康伯雄力大无穷,剑法中既有华山剑术之轻逸,又多了一分刚猛。”
段志青拔出利剑,怒骂道:“狗贼!既知我等名号,还不快下来受死!”
裴行恶正欲接话,却被霍天仇示意噤声。这「鬼圣」人如其名,一张脸惨白如鬼,声音更是阴邪可怖。
他森然道:“我四兄弟未曾犯你华山,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们过不去!”
殷思古横眉竖目,牙齿咬的吱吱作响,怒喝:“你们杀了我女儿女婿全家,此等血海深仇,老夫怎能不报!”
赵敬绥斥道:“你个老不死的,别他妈乱喷粪,谁知道你女儿女婿是谁!”
“我女婿就是祁连山庄少庄主韦元颢!”
赵敬绥一拍脑门,作出恍然大悟之状,继而淫笑道:“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女儿胸口处是不是有颗黑痣......屁股上还有一块桃花胎记。”
殷思古气的面色铁青,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华山四剑也纷纷拔出佩剑,随时准备冲上去厮杀。
可他们越是愤怒,四大邪王就越是得意,裴行恶还跟着附和。
“原来是那娘们啊,她可比祁连山庄其他女眷刚烈多了。我记得她在床上还咬了你一口,还说什么......等她爹来.......一定会给她报仇。我还以为她爹是谁呢,居然是咱们的殷大掌门,哈哈哈!”
赵敬绥笑的更加淫邪,又道:“可人就是这么怪,稀松软烂的咱不爱,就爱这点筋头巴脑。那晚咱哥儿几个和殷小姐共度良宵,第二天杀她的时候,我这心里还有点不落忍啊。”
裴行恶道:“哎呦呦,你瞧我这脑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咱们既然已和殷小姐有了夫妻之实,那殷大掌门就是咱们岳丈啊。”
随后他正了正身子,躬身拜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是可忍孰不可忍,殷思古提起宝剑咆哮着冲向敌阵,一腔凌云怒气漫卷千山。「华山四剑」早已怒不可遏,一看师父出手立马跟了上去。
段志青更是大喝一声:“还我师姐命来!”
面对华山派以命相搏,四大邪王镇定自若,每个人脸上都异常轻松。就连一向冷若冰霜的霍天仇,此刻都勾起一丝笑容。
眼看殷思古剑锋挨近,裴行恶飞身出阵,凌空将其截住。其余三邪各有对手,霍天仇一人独战段白二剑,赵敬绥对上祝长林,伊萨辛鏖战康伯雄。
原本寂静的祁连山庄,一时间杀声骤起,杀气与怒气弥漫于群山之间。
几块战场各有攻守,但酣斗最凶的,还要数殷裴二人。
殷思古剑法精湛,又有冲天怒气加持,每一招都携带雷霆万钧之势。
裴行恶内力雄浑,独门绝技「血煞掌」更是威力无穷。出掌时阴风四起,血腥味熏天赫地。虽是以赤手对战白刃,却丝毫不落下风。
二人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又谁也不肯认输。
就在殷思古与裴行恶激战正酣之时,不远处接连响起两声惨叫。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段白二人已躺在血泊之中。
而霍天仇那两把弯刀上还嘀着二人未干的血水。
其实这场战斗早该见分晓了,段志青剑法虽妙,却连对手的衣角都碰不到。白子墨轻功虽绝,却快不过霍天仇的「鬼影迷踪」。
兄弟俩就像孩童一样,被霍天仇戏耍了几十招。他们空有一腔怒火,却没有能力宣泄。
待霍天仇玩腻了,忽然手起刀落,划破二人咽喉。整个过程快如掣电,没有繁琐的招式,没有花哨的动作。
一念而起,一刀而终!
还未等殷思古从丧徒的惊愕中缓过神来,另外两场战斗也已尘埃落定。
康伯雄与伊萨辛皆是天生神力,两人一交手便互拼力道。康伯雄初时还能相抗,五十招后逐渐力衰。反观伊萨辛的体力,竟如滔滔江水绵绵不断。
战至八十合,康伯雄佩剑被震碎,头颅也被伊萨辛的巨掌制住。对方只要稍一用力,便可让他脑浆迸裂。
而祝长林的境况更惨,他上来便唰唰唰连出数十剑。剑招不止,内力不绝,以气驭剑,剑气纵横。
可他的招式看上去眼花缭乱,却也只是华而不实。
赵敬绥嬉笑间躲过所有剑招,随后猛出一叉,正抵住祝长林咽喉。他刚要把叉尖递进一寸,却被裴行恶用眼神制止。
刹那之间,四位爱徒两死两败,殷思古悲怆欲绝。没想到旧仇未报新仇又起,他本打算拼了这条老命,却听裴行恶高喝一声。
“殷老儿,你再敢向前一步,你这两个宝贝徒弟也休想活命!”
殷思古顿住厮杀的脚步,陷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他望了望被擒住的弟子,又看了一眼裴行恶那张丑陋的嘴脸,胸中之怒愈演愈烈,手上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硬着头皮道:“你想怎么着!”
裴行恶见对方就范,脸上浮出得意之色。对他来说,辱人比杀人更有趣。
他缓缓走到殷思古面前,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傲然道:“想救你的徒儿很简单,你只要跪下来给我磕一百个响头,并叫我一百声爷爷,我就放了他们。少一个,他们都别想活!”
殷思古身为一派宗师,岂能受如此大辱,他凛然道:“士可杀不可辱,华山弟子只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
康伯雄朗声附和:“师父说的好,徒儿甘愿一死,也不愿让师父受辱!”
裴行恶拍了拍手,狞笑道:“好!好!好!好一对视死如归的师徒!老七,既然人家不怕死,你就成全他吧!”
伊萨辛登时变色,那只空闲的左手高高举起,一张巨掌化为利爪,朝康伯雄的胸口狠狠掏去。
殷思古本以为伊萨辛会一掌毙了爱徒,谁料他的手爪竟插进康伯雄的胸膛。康伯雄发出一声震天狂啸,随即昏死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师徒二人毛骨悚然,那老胡人竟把康伯雄的心脏生生扯了出来!
伊萨辛望着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随后张开大嘴,居然把它一口吞了下去!
祝长林「砰」的一声瘫倒在地,屎尿一股脑的往外冒,瞬间失去了意识。
殷思古呆呆地愣在原地,心中那腔怒火骤然消散,只剩下一片恐惧与茫然。
他怕了,他真的怕了。他这辈子见过无数死人,也亲手杀过人,却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手段。
他的一双膝盖渐渐弯曲,直至碰到冰冷的地面,这一跪既是为自己和徒弟乞求一条生路,也是弱者对强者的彻底臣服。
“一!二......哈哈哈.......三!四!五!六......哈哈哈.......七!八!九!十......”
在裴行恶一声声狂叫中,在四大邪王的捧腹大笑中,殷思古的头颅一次次猛烈撞击地砖。那面苍老的额头由青到紫,再到血肉模糊。
“一百!”
“爷爷!你现在可以放了我俩了吧!”
裴行恶俯视着殷思古,嗤笑道:“乖孙子,爷爷这就放了你们!”
旋即给赵敬绥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一把钢叉飞速刺落。再抬起来时,叉子上已挑着一串血淋淋的肠子!
这一叉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殷思古的意志瞬间瓦解。
他趴伏在地上犹如一滩烂泥,嘴中哀戚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言而无信。”
裴行恶摸了摸他那头灰白的银发:“爷爷这是为你好,他如果活着,这件事就有可能被泄露出去。到那时,你殷大掌门的一世英名,可就难保喽。”
殷思古不再吭声,算是默认了裴行恶的话。他把头深埋在地上,不知此刻作何表情。
裴行恶却缓缓抬起血掌,嘴角上那抹阴笑犹在,用嗓子闷哼了几个字。
“不过......你这种人......也没有资格活着!”
说罢,血掌拍落,眼看又要送走一条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道雄浑真气呼啸而来,将裴行恶逼退十丈,也把殷思古从鬼门关前生生拽了回来。
四大邪王登时警觉,定睛望去,却见九位白衣剑客翩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