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烽悠悠转醒,眼前竟是一片诡秘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能感觉到身体在慢慢平移。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已被绳索牢牢捆住。
这时,一声尖叫从上方传来:“嘿嘿,这小子醒了。”
顾钦烽被吓的一激灵,脑子也彻底清醒过来,原来自己正被两个人抬着走。随着意识的清晰,一阵剧痛接踵而至,仿佛浑身筋骨都要散开一般,继而脸上、身上、腿上的伤口纷纷开始作祟,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顾钦烽强忍着剧痛,将唯一能动的脖子微微转动,仔细观察起周遭环境。
虽说黑暗无垠,仍有一丝微光尚存,顾钦烽隐约能感受到头顶之人身着一袭白衣,观其背影应该是个高瘦男子。可脚下那人就完全看不清轮廓了,似乎与黑暗完全融为一体,唯有那双攥在顾钦烽脚腕上的手,证明着他的存在。
顾钦烽虽说是个铁骨硬汉,可面对此情此景,脊背处依然冷汗直流。
他心中暗忖:“方才我坠入万丈深渊,看来已因此毙命,而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想到此处,顾钦烽暗暗发出一声叹息。他倒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只是感叹自己死不得其所,如今大仇未报身先死,自己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爹娘和诸位叔伯。
然而事已至此,叹息也无用,这辈子算是糊里糊涂过去了,不知到了下面又当如何。
心中既已释怀,恐惧也随之消散,他骨子里那股豪气再次填满胸膛,遂高声发问:“喂!二位大哥,咱们还有多久能阎罗殿啊!”
脚下那「黑无常」沉声道:“别急!快了!”
顾钦烽打趣道:“大哥休要说笑,谁不知人死之后无常索命,土地老爷销阳户,城隍庙中领路引,再到鬼门关前遭受九重磨难,最后在奈何桥头喝下一碗黄汤,从此投胎转世,前生再无羁绊。这万里关山还未走完一成,怎能说快到了呢?”
「白无常」哈哈大笑,笑声在黑暗中回荡不绝,听起来十分渗人。
待笑声退散,那人道:“想到你还是聪明人,那你可否知道地府的「引路钱」?”
顾钦烽不禁疑惑:“什么引路钱?”
「白无常」笑着解释道:“你这辈子最后一程是我哥俩带你走的,你难道不该孝敬我们一点引路钱吗?等到了阎罗殿,你今生功过全靠阎王爷一言定论,我哥俩儿若是替你美言几句,阎王就会把你划到善类,说不定还会给你托生到大富大贵之家。反过来说,我俩若是参你一本,你下辈子八成就得投胎成猪狗喽。你说,这「引路钱」该不该花?”
顾钦烽越听越怒,本以为只有凡人贪财,没想到这阴曹地府竟也是个肮脏之地,于是厉喝一声:“老子一生功过自有天知,用不着你们这帮恶鬼替我决断。我他妈活着的时候没鸟过狗官,如今死都死了,还怕你个厉鬼作甚!你们把托成猪狗牛羊也好,贬为孤魂野鬼也罢,老子要是眨一下眼皮,都不算英雄好汉!”
「白无常」嗤笑道:“呦呦呦,看不出来还是块硬骨头!我告诉你,跟我们逞强不算能耐,等会儿见了阎王爷,你若还有这般气魄,我便敬你是条汉子。”
顾钦烽懒得与那恶鬼搭话,索性眼睛一闭,不久便酣然入睡。他奶奶的,反正都已经死了,做鬼也做个舒坦鬼!
噗通一声,八尺长的身躯如沙包般扔到地上,把顾钦烽从美梦中生生惊醒。
他那惺忪的睡眼将睁未睁,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浑浊吼声:“混账东西,从哪搜罗来的野鬼,身子都成血葫芦了,还他妈怎么用!”
「白无常」尖细的声音随之响起:“师父息怒,这小子可不是一般人,我俩刚才亲眼看到他从万丈悬崖上摔下来。”
“净他妈放屁,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不死,难道他是钢筋铁骨做的!”
“师父稍安勿躁,且听徒儿细讲。当时我和师弟正往回走,就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我俩抬头一看,却见两道黑影疾速坠落,仔细看竟是一人一马!那匹大马膘肥体壮,顺着崖壁径直摔到地上,当场便摔死了。可这小子福大命大,下落时竟刮到了崖壁上的大树,将力道卸掉大半,而后又落在那匹死马身上,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二人说话的功夫,顾钦烽渐渐清醒,他强扭脖子扫了几眼,对所处之地有了个大致了解。
说实话,这地方属实有点简陋,与他想象中的阎罗殿大相径庭。说是大殿,实际就是一间空旷的破屋子,屋内破烂不堪,唯有正前方摆着两把木椅,除此之外再无陈设。
四面墙壁竖着几根将要燃尽的蜡烛,墙根底下竟躺着几十位衣衫褴褛的少年,这些少年看上去与他年龄相仿,也和他一样被五花大绑着。
而他正前方端坐两位道人,左边那人体型魁梧,腮边布满杂乱胡须,一张乌黑大脸上长满怪疮,让人看着头皮发麻,刚刚训斥「白无常」之人就是他,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阎罗王?
右边那位老道须发皆已花白,身上胡乱披着一件藏青道袍,虽然也有些不修边幅,但相较于旁边的「阎罗王」,他就显得正常多了。
那黑脸道士听完「白无常」所述,瞬间来了兴致,急命黑白无常把顾钦烽抬过来。
顾钦烽还未明白怎么回事,那张丑陋黑脸便已凑到他面前,一股刺鼻恶臭紧随而至。幸好他晚上没吃东西,否则一定会喷到那道人脸上。
黑脸道人端详半晌,扭头问那老道:“道兄,你看这小子怎么样?”
老道轻捋胡须,悠悠道:“此人眉目端正,身形挺拔,体内自带纯阳之气。能从万丈悬崖坠落而不死,想必五行皆全、八字命硬,看来他就是咱们苦苦寻找的人。”
黑脸道人闻言大喜,道:“果真如此,则天助我也,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咱们明日便可行动,但今晚......你得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
“先把其他人放了。”
闻听此言,黑脸道人当即浮出狐疑之色,他犹豫了片刻,道:“您的意思是......只留他一个人?”
老道肃声道:“正是!那些人不过是群山野村夫,加在一块都不如这小子一人阳气充沛,而且地宫之下错综复杂,人太多反而容易造成混乱。”
听完老道的解释,黑脸道人的神色舒缓许多,但似乎仍存一丝疑虑,他又道:“道兄说的在理,可这帮小子都是我家徒儿费尽心血抓回来的,就这么放了着实有点可惜......不如把他们全宰了,充当我的练功材料!”
“我说道友啊,这些凡夫俗子能助你提升几成功力,况且咱们行动在即,如此大开杀戒实属不祥。只要你能顺利抓到尸王,练成盖世神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何必纠结眼前这帮蝼蚁?”
黑脸道人没有立即作答,老道见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冷声道:“既然道友不听吾言,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贫道就此别过,还请道友另寻贤明!”
老道说罢就要拂袖离去,黑脸道人急忙抓住他的衣袖,赔笑道:“道兄莫急,愚弟听您的便是,不过是几条贱命而已,您何必大动肝火呢。”
说着,黑脸道人轻轻摆手,示意弟子放了墙根底下那群少年。
那帮人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竟捡回一条性命,此刻也顾不得谢恩,赶紧一溜烟似的向外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一条腿。
待那帮少年散去,被绑着的就只剩下顾钦烽一人,本就空旷的屋子又宽敞了许多。
顾钦烽对两个道士的对话似懂非懂,但他至少可以确定一点,那就他还活着。这就足以令他欣慰了,虽说前路尚不明朗,但活着就有希望。
就在这时,黑脸道人缓缓转身,众弟子明白此举何意,当即齐刷刷地跪成一片。
那道人的神色愈发严峻,眼中泛着凶恶之气,高声道:“徒儿们,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把精神头都他妈养足了!明日辰时,咱们准时出发,前去捉杀尸王!”
“祝师父旗开得胜,早日练成千尸大法!”
众弟子山呼完毕,如潮水般渐渐退去,唯有顾钦烽被遗忘在漆黑的大殿中。
那老道走在人群最后,路过顾钦烽身边时,用深厚内力递到他耳畔几个字:“明日听我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