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唐门,坐落于高山之上,其山势险峻,又有高城深堑,可谓固若金汤。
门中碉楼遍布,有三十六明堡,七十二暗堡,故又称唐家堡。现任家主唐雄武功绝伦,为人精明干练,在江湖上颇有威望。
此刻,唐家堡「天字房」内,顾钦烽正躺在温汤中,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他一边沐浴,一边打量着所处的「豪宅」,不由感叹:“唐门不愧是世家大族,就连客房都装潢的如此考究。”
这间客房是唐玲特意为他挑选的,屋内宽敞明亮,陈设富丽堂皇,家具床榻用的皆是上等材料,顾钦烽对此十分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院内来往的人太多,嘈杂声不绝于耳。
他不禁诧异:“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为何会有这么多江湖人士聚集在唐门?”
但他懒得考虑这些不想干的事,此刻他只想让紧张的身心好好放松一下。
自打离开昆仑山,他遭遇了太多苦难,多少次都是在死亡边缘侥幸捡回一条命。他已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泡个热水澡了,这种感觉令他飘飘欲仙,脑子也随之陷入空白,整个人进入到一种半睡半醒的混沌状态。
忽而,房门「砰」的一下被推开,一阵急促的银铃声紧随而至。
来人叫嚷着:“喂!你怎么比女孩洗澡都慢!”
顾钦烽激灵一下清醒过来,怒斥:“你这臭丫头知不知道羞耻,别人还在洗澡,你怎么就闯进来了!”
“我刚才不是说待会儿来找你嘛,谁知道你洗的这么慢啊!”唐铃说罢,大步凑到浴桶旁,讥笑道:“让我看看洗澡水是不是都黑了,你不会洗完澡能掉三斤秤吧!”
顾钦烽赶忙沉下身子,面红耳赤道:“你那脸皮是砖头做的吗,一个大姑娘居然偷看男人洗澡,还害不害臊!”
看他那副狼狈的样子,唐铃吱吱的笑个不停,捂着嘴道:“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么紧张。我是来给你送换洗衣服的,你还冲人家大吼大叫,真是狗咬吕洞宾!”
顾钦烽一把拽过她手中衣物,没好气道:“赶快出去,再不出去我就把你拖进浴桶里!”
唐铃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就怕你有贼心没贼胆!”
顾钦烽穿上唐铃送来的锦缎长袍,腰间系上流云玉扣带,整个人仿佛焕然一新。他推开房门,双眼骤然放光,方才在慌乱中没看清,原来唐铃也已换上女装。
此刻的唐家大小姐,略失半点飒爽,又添几分俊俏。桃腮朱粉轻匀,口含一点丹朱,两颗酒窝宛若新月,一缕清香淡如梨花。上身嫣红薄衫更显灵动,下身绣花纱裙清逸脱俗,唯有那枚铃铛依然悬挂腰间,似乎与她浑然一体。
顾钦烽看的如痴如醉,唐铃眼中也泛起微波。
方才那个邋遢小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风流少年。俊容出水如美玉,明眸脱尘似繁星,这身皓白锦袍与他更是绝配,简直如同天上之人。
这对少男少女痴痴的望着对方,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唐铃小脸羞的通红,忸怩道:“你这小贼怎么这般轻佻,干嘛一直盯着人家......”
顾钦烽脸上也泛起红晕,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唐铃拉起他的手,笑道:“这块太无聊,我带你到处转转!”
顾钦烽跟随唐铃在唐家堡内闲逛,堡内墙高路窄,亦无太多草木,高墙之后还是高墙,小路深处另通幽处,虽是豪门大宅,却给人一种逼仄之感。七拐八拐走了许久,二人来到一处花园,这恐怕是唐家堡中唯一称得上「风景」的地方。
这时,迎面走来两个年轻人,二人原本谈笑风生,可一见到唐铃,脸瞬间阴沉下来。
唐铃似乎也对这两个人感到厌恶,偷偷翻了一个白眼,就带着顾钦烽快步往前走。
几人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人奚弄道:“我当咱家小妹离家出走,是干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呢,原来是给唐门带回个女婿来。”
“哈哈哈!”
这番刻薄之言令顾钦烽十分恼火,但他毕竟是在唐门做客,不能刚来就与主家起争执,于是他将心中怒火强压了下去。
但唐铃却忍不了,开口怒怼:“唐钊,你那张狗嘴休要喷粪,本小姐愿意怎样就怎样,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我不想搭理你,你也别来招惹我!”
那个叫唐钊的人不肯罢休,大骂道:“呸!真拿自己当唐家大小姐了,你不过是我三叔捡回来的野丫头,在我们唐门白吃白喝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又带回来一个吃白食的!”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唐铃,她强憋住眼中泪水,大声呵斥:“唐铮唐钊,你们太欺负人了!我是我爹的亲生女儿,连爷爷都不另眼看待我,你们凭什么在这血口喷人!”
另一个叫唐铮的年轻人喝道:“还用的着我们说,唐门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是三叔捡回来的,而且三叔就是被你克死的!”
“住嘴!!!”
唐铃眼中一半泪水一半怒火,随即从怀中掏出两枚飞镖,分别朝二人射去。
唐铮唐钊施展身法,在躲开飞镖的同时,又各自射出四把暗器,如八颗流星直奔唐铃行命门而来。
眼看唐铃即将遭袭,顾钦烽宝剑横格,将八枚暗器齐齐打落!
顾钦烽盯着二人,冷冷道:“我不愿伤害二位,也请你们不要纠缠!”
唐钊冷哼一声,道:“伤我?好大的口气!唐门岂是你这种阿猫阿狗撒野的地方!”
话音既落,二人攻势再起,同时用唐门的「追魂无影腿」朝顾钦烽袭来,另有十六枚暗器紧随而至。
顾钦烽淡定一笑,随即轻挥左掌,一股雄厚真气从掌心贯出。唐家兄弟顿觉窒碍难行,十六枚暗器也应声而落。
顾钦烽这一掌仅用两成功力,他不想误伤二人,也不愿让他们丢了面子。但唐铮唐钊却以为他的武功也就如此,起身便要再战。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洪亮的怒吼:“孽障!还不快住手!”
唐铮唐钊不禁打了个寒颤,气势也瞬间灭了七分。
顾钦烽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杏袍老者缓缓走来,此人精神饱满,容光焕发,鬓间虽已微霜,却不见一丝老态,身材不甚高大,却有股吞吐山河之气概。
唐铃抹着眼泪扑到老者怀里,哭喊一声:“爷爷!”
顾钦烽这才反应过来,此人八成就是唐门家主唐雄。
唐雄一边安慰唐铃,一边用目光剜着唐铮唐钊,厉声质问:“你们两个是不是又欺负铃儿了!”
兄弟俩哪敢搭言,皆低着头默不作声。
“混账东西,再让我撞见一次,就用家规惩治,听见了吗!”
二人怯声道:“听到了。”
“还不快滚!”
唐铮唐钊赶忙夹着尾巴跑路,心里却暗暗窃喜,他们本以为会遭到一顿毒打,没成想爷爷会放他们一马。
待二人走后,唐雄收敛怒容,朝顾钦烽拱手道:“我这两个孙子顽劣不堪,适才多有得罪,还望少侠见谅。”
顾钦烽急忙还礼道:“在下突然拜访已属冒昧,又与二位公子动手更是失礼,理应由在下向唐堡主请罪。”
唐雄笑道:“那俩小子被他爹惯的不成体统,少侠出手教训教训他们是对的,也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下只是侥幸赢了半招,若论真功夫,唐门的暗器才是天下一绝。”
“少侠过谦了,旁人看不出来,老夫却看的一清二楚。你刚才最多只用了三成功力,既予以惩戒还给他们留足面子,这份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敢问师出何门啊?”
顾钦烽正了正身子,抱拳道:“在下昆仑派顾钦烽,家师乃天璇子李卿玄。前日与唐锦公子和唐铃姑娘有缘结识,因此冒昧拜访。”
唐雄认真打量一遍顾钦烽,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李道长的弟子,怪不得身手如此了得!当年道长在蜀中行侠时,我曾有幸结识,没想到今日会遇到故人之徒。”
顾钦烽喜出望外,赶忙躬身再拜,道:“原来唐堡主是家师的故交,请受小侄一拜!”
一旁的唐铃撅起小嘴,不悦道:“喂!什么小侄,你是我爷爷的侄子,那岂不成我叔叔了!”
唐雄笑道:“江湖中人,哪有那些讲究。”随即朝身旁随从吩咐道:“下去准备酒宴,我今晚要给顾贤侄接风洗尘。”
当晚,唐雄于内堂大摆筵席,并安排长子唐松,次子唐柏,以及长孙唐锦一同作陪,可见对顾钦烽的重视。
唐锦和顾钦烽先前就认识,两人年龄又相近,自然交谈的最多;唐松话虽不多,但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一看就是个宽厚长者;唯独唐柏阴沉着脸,席间一言不发,对顾钦烽更是爱搭不理。
顾钦烽贴在唐锦耳边问道:“令叔父似乎对我有些敌意,我倒不记得何时得罪过他。”
唐锦低声笑道:“你虽未得罪过他,却打了他那两个宝贝儿子,他当然不会给你好脸。”
顾钦烽恍然大悟:“原来那唐铮唐钊是唐柏的儿子,怪不得他对我这个态度。”
而后,顾钦烽起身给唐柏敬了一杯酒,并对今日之事略表歉意。唐柏依然不作回应,只是闷闷地干了杯中酒。
顾钦烽也自觉没趣,索性不再与之搭话。
酒过三巡后,顾钦烽问出心中疑惑:“白天我在客院见到不少江湖人士,敢问唐门近来可有大事发生?”
听闻此言,唐雄缓缓放下酒杯,脸色也瞬间变得异常严肃。顾钦烽不明何意,赶紧望向唐锦,可对方的表情也同样阴郁。
顾钦烽还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找补:“看来晚辈是喝醉了,嘴里面净说些醉话,望诸位见谅。”
唐雄轻叹一声,道:“贤侄误会了,我并非因你一言而生悲,只是为西南武林的前途所惆怅!”
顾钦烽大为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哎,不瞒贤侄,近日江湖上的确发生了几件大事,且每一件都关乎各门各派的生死存亡。为应对即将到来的灾祸,我把西南各派邀请至唐家堡,将于明日共同商议对策。”
唐雄虽未说明何事,但看其神色便知此事非同小可。
顾钦烽当即站起身子,正色道:“晚辈愿为唐堡主分忧!”
唐雄急忙走过去扶他落座,边走边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此事与昆仑派无关,与贤侄你更无半点干系,岂可让你趟这趟浑水。”
“昆仑唐门皆属武林一脉,理应相互扶持。更何况我与唐锦大哥相识于危难,又蒙唐堡主盛情款待,岂能对唐门之事袖手旁观。您若不嫌晚辈本领低微,就让我尽一分绵薄之力,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唐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贤侄有如此侠肝义胆,老夫只好恭敬如不从命!你是李道长的高徒,你在这就等同于令师亲至,明天你就跟我一同参会吧!”
“晚辈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