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岛,白玉堤。
冯金川拖着病躯伫立在岸边,青黑的脸上写满了焦急,紧握拐杖的手心也已浸出汗渍,他的目光正紧紧盯着湖中那艘小船。
小船缓缓而行,漾起两道涟漪,伴着落日余晖,宛如流金玉带。
然而,此刻船上之人却各怀心事。
待船儿停泊,秋香第一个冲上岸,冯金川也赶忙迈着蹒跚的步伐迎了上去。
经历一场生死,夫妻二人百感交集。秋香将压抑已久的情绪尽数倾泻出来,在冯金川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金川,我们娘俩险些再也见不到你了。”
冯金川急问:“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秋香稍稍平复一下情绪,将方才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冯金川闻言大怒,抄起拐棍照着冯世杰的大腿狠狠砸了下去,厉喝:“这就是你安排的人,险些害了你娘和你弟弟!”
冯世杰顺势跪倒在地,一边扇自己的脸,一边急声辩解。
“孩儿有罪,甘愿受罚。可那王五洲是尤昌明招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奸细啊!”
暴怒中冯金川猛踹一脚,谁料这一脚非但没踹倒冯世杰,反而差点把自己跄倒。
“那日贵客没来,我就让你把新招的那批人遣散。你耳朵里是塞猪毛了吗,竟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冯世杰辩道:“这几日府上正值用人之际,我本想着找到尤昌明再遣散他们,谁成想......”
“住口!”冯金川怒喝一声,随即冷冷地扫视一遍诸位武师。
“除李非凡外,新招的武师全部遣散,自己去账房领薪水!”
而后又下令:“自即日起,冯世杰前往湖州打理绸缎生意,非召不得回府!”
“爹......我......”
“立刻动身!”
冯金川语气决绝,不再给冯世杰争辩的机会。后者趴在地上沉默半晌,忽然「咣当」一声磕了个响头,起身后头也不回的前往湖州。
冯金川没理会儿子远去,反而走到顾钦烽身前,满含热泪地说:“这次多亏贤伉俪出手相救,才保住了我妻儿性命,你们是我冯家的大恩人啊。”
顾钦烽忙道:“保护家主乃属下本分,掌柜何必这么客气。”
“你立下大功,理应论功行赏。我赠你千两黄金,外加太湖边上一座园林。并且从今日起,你就暂时代替尤昌明,负责冯府的护卫事宜。”
顾钦烽本想推辞一番,但转念一想:“我本以求财之名而来,如果表现的太淡薄,反而会引起怀疑。另外,当上护院总管就有机会窥探到冯府机密,这对我查明真相大有益处。”
于是他躬身应道:“多谢掌柜抬爱,非凡定当鞠躬尽瘁!”
此后数日,风平浪静。
秋香母子逐渐摆脱了阴霾,冯金川的病情也开始有所好转,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尤昌明依旧杳无音讯。
顾钦烽的地位日益稳固,冯金川对他信任有加。一是因为他对冯家有恩,二也是对他能力的认可。
在顾钦烽的执掌下,冯家的护卫事宜重新回到正轨,甚至比尤昌明在位时更加井然有序。
一日,顾钦烽路过净心阁时,忽然听到阁内窸窣作响。那声音细如蚊蝇,却逃不过他双顺风耳。
顾钦烽顿生疑惑,遂悄悄潜入阁中。
秋香正在内堂小憩,冯世宇也不知去哪疯玩了,没人注意到这位「不速之客」。
他顺着声音一直往里走,发现厅堂北侧的墙壁居然开了个大洞,内中竟还有一间暗室,而那声音正是从那里传出的!
此刻暗室中烟雾缭绕,缥缈而不散。隐约间能看到西侧放置一张供桌,桌上摆满了各类贡品,袅袅香烟如丝如缕,室内烟雾正是由此而来。
奇怪的是,供桌上既无祖宗牌位,也无佛像金身,唯有一幅画挂在墙上。只见冯金川正虔诚地跪在地上,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顾钦烽屏息凝神,以内力辨明微声。
“贤弟,你生前以侠义为本,死后也是英魂鬼雄。大哥对不起你,你要怪就怪我一人,千万不要害我妻儿。”
顾钦烽暗忖:“大哥?贤弟?”
他透过重重烟雾定睛望去,却见画中之人不是别人,竟是他爹顾训桥!
此画惟妙惟肖,仿佛先父立于云间。顾钦烽触目伤怀,竟不禁抽泣一声。
冯金川登时警觉,猛地转过身来。
顾钦烽反应也是极快,假装烟雾迷了眼睛,顺势抹掉眼眶里的泪水。
“掌柜,今天派出去的武师都回来了,仍然没找到尤总管的下落。”
冯金川没有怪他擅闯之罪,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顾钦烽转身欲要离去,但当迈出左脚的那一刻,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定住了。
“敢问掌柜,画中人是何人?”
“他是我的结拜兄弟。”
“他死了?”
“已经死十二年了。”
“是怎么死的?”
冯金川身躯一震,心头那根深埋多年的木刺又被挑了出来。此刻顾钦烽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隐约间听出了几分异样。
他那张老脸霎时阴沉下来,凛冽的目光刺透浓浓烟雾,扎在顾钦烽的脊背上。
“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顾钦烽的双眼闪烁着怒火,胸膛剧烈起伏,犹如火山爆发前的宁静。他已将真气灌于右掌,只需一念而起,便可令冯金川血溅当场。
看来当年之事果然与他有关,但他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元凶?是帮凶?是知情不报?还是袖手旁观?
顾钦烽并非弑杀之人,冯金川又待他不薄,他不会无缘无故取其性命。
而且直觉告诉他,冯金川肯定不是元凶。因为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知道万福堂没有荡平红茯山庄的实力。
眼下如果冲动行事,搞不好会把这条唯一的线索切断,
到那时,他将再度陷入迷茫,而元凶则会永远逍遥法外。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至少可以明确一点,那就是冯金川肯定了解内情。只要对其严加逼问,就不愁查不到真相。
就在顾钦烽将要动手之际,一声惊叫刺破了正午的宁静。二人听得真切,那是冯世宇的声音!
顾钦烽急忙冲出房门,冯金川也拖着笨重的身躯跟了上去。近来一系列变故,已经将他吓成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令他惴惴不安。
二人顺着声音赶到湖堤,冯世宇正瘫坐在岸边瑟瑟发抖,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早前已有十几名武师赶来,他们的目光齐齐射向一个地方。
只见一艘木筏缓缓飘来,其上躺着一个血淋淋的汉子,不知是生是死,也看不清是何模样。
顾钦烽凌空一掌,带出一股雄浑真气。湖面上顿生波涛,木筏也朝着湖心岛加速靠拢。
待到近处,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木筏上躺着的人竟是尤昌明!
他死了,而且死状极其恐怖。
一双眼睛被生生剜了出去,只留下两个黑乎乎的窟窿。从那扭曲的五官可以看出,他死前一定遭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冯金川最先回过神来,他疾呼一声:“快!快找找那宝贝!”
众人在尤昌明的尸体上仔细搜寻一番,没找到什么宝贝,却在他嘴里发现一块布条,上面写着八个歪歪扭扭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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