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地洒在地上,打落树枝上仅剩的几片黄叶。
落叶随风而舞,最终零落成泥。
小城的街道上寂寥无人,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一丝凄凉。
街道旁,一面破旧不堪的枣红色酒旗迎风飘摇,为这座萧条的小城稍添一抹生机。
两匹汗血宝马停在客栈门前,从马背上跳下来两位江湖过客,其中一位还是名妙龄女子。
女孩落到地上时,腰间的铃铛叮叮作响。
她抬头望着客栈的牌匾,一字一顿念道:“风——尘——客——栈,这名字还怪好听的。钦烽哥哥,要不咱们就在这住下吧。”
“好,听铃儿的。”
二人款款步入店中,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番破败景象。
屋内阴暗潮湿,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霉臭味,感觉比外面强不了多少。桌椅横七竖八的胡乱摆放一通,桌面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四周的墙皮大多都脱落了,墙角处甚至结上了几片蜘蛛网。
店里没有伙计,也没有客人,只有一个高个男人趴在柜台上,不知是睡是醒。
唐铃见此情形,心里打起了退堂鼓。顾钦烽也读懂了她的想法,二人转身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那个高个男人居然开口说话了。
“方圆五十里内,只有这一家客栈,你们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一听这话,二人瞬间僵住了身子。
若放在平时,在外面对付一宿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今日秋雨甚急,打在身上是刺骨的冰冷,在这个鬼天气里露宿街头,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这家客栈虽然破落,好歹还能遮风挡雨,总比荒郊野外要强的多。
想到这里,二人只好讪讪折返,找了个相对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
顾钦烽朗声道:“老板,给我们切二斤牛肉,热一只烧鸡,再来一壶最烈的酒暖暖身子!”
“烈酒想喝多少有多少,但没有牛肉和烧鸡,只能做素菜,二位看看点些什么?”
一听有酒无肉,顾钦烽大为扫兴。
“哎,罢了罢了,酒也不要了,就做两碗热汤面吧。”
“好嘞!”
高个男人转身进入厨房,看来厨师一职也由他自己兼任。
顾钦烽和唐铃无奈地相视一笑,随后扫视一遍这间简陋的客栈。这破房子虽说能遮风挡雨,却也只能遮风挡雨了,没有什么值得考究之处。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端出两碗热腾腾的清汤面。
二人早已饿的饥肠辘辘,此刻也顾不得好吃难吃,啼哩吐噜的就往嘴里扒喽。一碗热面下肚,他们感觉身子暖和过来了,精神头也恢复了几分。
唐铃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朝那高个男人问道。
“老板,你是不是故意诳骗我们。如果这附近只有你一家客栈,那生意应该很好才是,怎会如此冷清?”
老板哭丧着脸,愤愤道:“姑娘这么说,便是冤枉在下了。我再落魄,也不至于贪你那两碗汤面钱!我是看你们被雨淋的可怜,才好意出言提醒,没成想你却不识好人心!”
唐铃见他面露愠色,赶忙赔笑道:“嗤嗤嗤,小女子只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大叔何必这么认真。您的好意我俩明白,但您还没说这店里为何生意冷清呀?”
男人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还不是被那白莲教害的!”
一听白莲教,二人顿时警觉。
唐铃忍不住插话:“白莲教怎么害你了?”
“哎,我这小店原本生意还不错,虽谈不上日进斗金,但维持我们一家生计倒还没问题。可自打白莲教兴起,我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那帮妖人经常聚众闹事,还动不动就到我店里勒索钱财,搞的我这小店鸡犬不宁。”
唐铃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震起一片灰尘。
“岂有此理,这群妖人也太猖狂了!”
“若仅仅是如此,我还能忍,无非是花点消灾罢了。可自从傅明月当上白莲教主后,白莲教行事就愈发猖獗......”
顾钦烽面色骤沉,厉声打断:“等等!你说什么?傅明月成了白莲教教主?那程秉元呢?”
“看来少侠对白莲教颇有了解,白莲教之前的教主的确叫程秉元。但后来不知怎么,那姓程的突然离奇失踪了,然后就由「白莲圣女」傅明月兼任教主之位。据说那傅明月美若天仙,行事手段却极其狠辣。自打她上位后,白莲教就迅速扩张。如今已在河南、山东、南北直隶建立三十六处分坛,教众人数也发展到了几十万。可即使如此,这群妖人仍不满足,最近居然又跟少林派开战了。正所谓神仙斗法,凡人遭殃,这两大门派一开战,导致来往客商都对河南避而远之,我这小破客栈便更加萧条了。”
老板兀自说着,顾钦烽的思绪却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千魂岗、白莲教、愤怒的众人、燃烧的祭台——祭台上还端坐着白衣飘飘的傅明月。
此刻,那个美丽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宛若一枝梨花独自在夜风中摇曳。
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娇弱少女居然成了白莲教教主。这十几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钦烽正思索着,脑袋上突然挨了一巴掌,回过神便看到唐铃正凶巴巴的瞪着自己。
唐铃见他目光呆滞,料想他必有心事,进而推测出他有秘密瞒着自己。于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是一巴掌。
这巴掌倒把顾钦烽打醒了,他稳了稳思绪,朝那老板继续询问。
“白莲教和少林派是怎么结的怨?为何非要刀兵相见不可?”
一说到这个话题,那老板顿时来了兴致。他搬来一把椅子坐下来,像个村妇一样侃侃而谈。
“其实嘛,这个道理也很简单。那少林寺和白莲教都在河南,而且宣扬的都是神佛之事,信白莲教的人多了,信少林寺的自然就少了。因此两家一直暗中较劲,只不过长久以来,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可自打傅明月上位后,白莲教便如洪水般席卷中原,就连少室山下的村民都开始信奉白莲教。一时之间,少林寺门庭冷落,香火骤减。这下算是触碰到少林派的底线了,寺中一些激进僧人纷纷请缨,叫嚷着要给白莲教点颜色看看。可方丈广德大师宅心仁厚,不愿擅动干戈,暂时压住了寺中僧人的怒火。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少林派彻底无法容忍,双方因此开战。”
见他说着说着还卖起关子,唐铃心里直着急,忙追问:“什么事?”
那老板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地说:“这件事嘛,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充其量也就算个引子......”
“喂!你这人怎么啰里啰嗦的,不想说就别说,本小姐还没工夫听呢!”
老板连忙赔笑:“姑娘莫急,且容我细细道来。”
而后他继续侃道:白莲教有四大使者,其中雷使者法号广智,原是个少林僧人,因破戒被逐出山门,后加入白莲教。今年年初,广智暗中联络了两位少林派广字辈高僧,并把他们引荐到白莲教效力。此事一出,少林派群情激奋,就连一向以慈悲为怀的广德大师也动怒了。他将全寺僧人召集起来,发誓要报此仇。”
顾钦烽道:“也不怪广德大师这么生气,挖别派墙角乃江湖大忌,少林派若不把面子找回来,今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少侠说的一点没错,那群和尚发起怒来可当真不好惹啊。那件事发生不久后,少林派选出三十位精锐弟子,由三位达摩院高僧广慈、广悲、广生率领,夜袭了白莲教总坛。那一夜,战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黎明破晓,方才偃旗息鼓。白莲教折了一名使者,三名护法,八名堂主,其余死伤者无数。少林派那边损失也不小,广普、广生双双毙命,广慈大师带领仅剩的六位僧人返回少林。此役过后,双方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那老板讲的眉飞色舞,全然不见方才那副沮丧模样。
唐铃也听的津津有味,听完后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你一个客栈老板,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这个店,也是近两个月才客人稀少的。在此之前,总有江湖中人往来于此,其中不乏白莲教众。这帮人喝起酒来什么都说,我听得多了,知道的自然也就多了。”
顾钦烽起身道:“多谢您能为我们答疑解惑。”
老板笑道:“少侠客气了,我一个人闲着也无聊,和你们小两口儿扯扯闲话,时间过的也快些。”
“那麻烦您安排一间上好的客房,我们今晚就住这了。”
“你们就去二楼第三个房间住吧,那间房最干净。”
“好的,多谢了。”
二人来到客房,房中陈设倒还算精致,只不过许久无人居住,家具上都铺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他们一路上风餐露宿,已经很久没睡上安稳觉了,这会儿脑袋刚粘上枕头,一股困意便席卷而来。
可就在这时,一根木管悄悄捅破窗纸,管口冒出了一缕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