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岳嵩山,横亘在华夏腹地。
自西向东绵延数百里,其间坐落七十二座山峰。而最负盛名者,非少室山莫属。
北魏孝昌年间,天竺高僧菩提达摩至中原传播佛法,并于少室山开宗立派,创建「天下第一名刹」少林寺。
在此后的岁月里,少林寺虽历经风霜,却始终屹立不倒,成为江湖中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
然而江湖没有一天宁静,哪怕你武功再高,声望再盛,也永远不会缺乏挑战者。
此时此刻,少室山的上空就笼罩着一团乌云。
为了彻底困死少林,白莲教发动十万教众,在少室山方圆数十里布下天罗地网,仅仅山下就设有十重埋伏。
别说和尚,就连一个秃毛兔子都别想活着离开。
此外,连通少室山的各条官道皆设重兵把守,以防其他门派增援少林。
看上去万事俱备,但此刻的中军大营内,白莲教「雷使者」广智却在焦急的来回踱步。
“报!!!”一名传令教徒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广智双眼放光,不等传令兵站稳,就急忙上前迎道:“怎么样?总坛那边有消息了吗?”
“没......没有,和前几天一样,今天派出去的信使也没回来......”
广智怒骂道:“狗日的,没回来你报个屁!还不赶快再派人打探,打探不到消息提头来见!”
“禀......禀告使者,属下是来告诉您,淮阳分坛运送的粮食到了......”
听闻此言,广智再次转怒为喜。
“真的吗?到了多少?”
传令教徒吞吞吐吐道:“五......五百石。”
“多少?”
“五百石!”
广智勃然大怒,一脚将传令教徒踹到帐外,而后咆哮一声:“他妈的,这区区五百石粮食够谁吃的!再这样下去,没等饿死少林,先把咱们自己饿死了!”
见其暴怒,立于一旁的两大「护法」广缘、广渡连忙上前劝解。
广缘道:“师兄切莫急躁,如今十万大军系于您一人。若您气坏了身子,数月之功将毁于一旦。”
广渡又道:“是啊,心急无用,凡事还需从长计议,您说这总坛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广智双手叉腰,大口喘着粗气,脑袋里不断琢磨最近发生的事。
这段日子,白莲教大营怪事频发。
先是传出营寨闹鬼,据说每到午夜时分,就会有若干伶人在帐外唱戏,咿咿呀呀十分瘆人。
有胆子大的出门查看,却发现帐外空无一人!
还有人看到过恶鬼游荡,只要遇到心仪的大帐便会据为己有。第二天早上再去看,帐中教徒仍然睡的十分安详,只有身旁摆着血淋淋的心脏!
另外还有「白发鬼」借尸还魂、「画皮鬼」采阳补阴、「罗刹鬼」生吃人肉等等传闻,一时间人心惶惶。
广智对这种事向来嗤之以鼻,可耐不住白莲教众深信不疑。这些底层百姓最惧怕鬼神之事,一听说有鬼怪作祟,纷纷吓破了胆儿,有些人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若说「闹鬼」只是捕风捉影,并不影响大局。那接下来发生的事,可就有天大干系了。
就在几天前,少室山下突然来了几波人。他们自称圣教教徒,但所穿衣物却是五颜六色的。那帮人声称总坛已被一帮和尚攻陷,他们历经九死一生才逃到这里。
此消息一出,军中顿时炸开了锅。仅仅过了几个时辰,总坛陷落的消息就在少室山下蔓延开来,原本就已飘摇的人心这会儿更加躁动不安。
广智听闻这个消息后,马上杀了那些残兵,以安军心。同时又赶紧向总坛派出密探,以刺探消息真假。
但这些密探皆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一连数日杳无音信,几乎可以断定,总坛出事了!但是否陷落,却还不得而知。
更要命的是,失去总坛居中调度,各地分坛负责的粮草也渐渐供应不上了。如今军中粮草不足维持三日,再这样下去,白莲教必然不战自溃。
广渡看出了广智的焦虑,于是出言谏道:“如今总坛的情况晦暗不明,军中又粮草短缺,要不......咱们先行退兵。若总坛果真遇袭,正好可以回援总坛。若总坛无恙,咱们再重整旗鼓点兵再战,您看如何?”
这种想法在广智心中不止浮现过一次,但经过几番思量,依旧难下决心,他将自己的顾虑向二位师弟倾述。
“圣教围困少室山两月有余,凭的就是圣教教徒一腔热血。若把他们的热情浇灭,则军心必散,再想卷土重来可就难了。此外,对方在这个当口与圣教为敌,显然是为了援助少林。但他们不来少室山,而去袭击总坛,其中必然有计。咱们若贸然回援,多半会中敌人的圈套。”
广缘附和道:“师兄所言不错,退兵万万不可!咱们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如趁着士气未落,向少室山发起总攻。争取一鼓作气,荡平少林!”
广缘说话是夹带私心的。
自打背叛少林,他便惶惶不可终日,时刻都担心遭到报复。在少林派夜袭逍遥镇后,这种恐慌情绪愈发强烈。
因此,在白莲教与少林派开战后,他表现的最为踊跃。他想趁着这次机会彻底击溃少林,一解心头之患。
一旦退兵,他的如意算盘将落空,往后余生都会在恐惧中度过。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广智也没有采纳广缘的建议。
他继续分析道:“我方人数虽众,却大多是武功平庸之辈,在平地上可以凭借人海战术取胜。一旦仰攻,则人数优势荡然无存。到那时,少林派以险据守,我军必伤亡惨重。若久攻不克,则军心涣散,必败无疑。”
听闻此话,两位护法皆不再作声。
广缘在心里暗骂:“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还打个屁的仗。妈的,老子当初真是糊涂,竟受了这头蠢驴的蛊惑......”
“广缘!玄武堂的人怎么还没到!”
广缘还没骂过瘾,猛然被广智叫到,登时吓得一愣,顿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按理来说,这两天就该到了,我再派人催催......”
广智嗔道:“再不到,黄花菜都他妈凉了!赫连鹏这狗日的,答应结盟却迟迟不现身,分明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老夫是人日的,你才是狗日的!”
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如威武雄狮朝天嘶吼。
三个和尚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待余音散去后,一位魁梧老者已巍巍立于帐中。
只见其蓬头散发,目露金光。脸上一道长疤吓退恶鬼,怀中一把神兵镇住阎罗。俨俨如魔王转世,凛凛若杀神下凡。
其左右站着两名汉子。
一人矮壮,无发无眉,浑身光溜溜的没有一根汗毛,看起来十分怪异。
一人高瘦,凛若冰霜,活像一根长竹竿顶着个扁脑袋,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
三人身后另有七位江湖人士,高矮不同,形貌各异,有人手持兵刃,有人负手而立,朝着广智等人虎视眈眈。
这群人皆是玄衣玄靴玄披风,一眼望去,黑乎乎的一片,看上去压迫感十足。
广智被这群人盯的脊背发凉,但还是强挤出一丝微笑,凑上前迎道。
“哈哈,赫连堂主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提前通告一声。我好准备酒肉,给诸位大侠接风洗尘啊。”
魁梧老者正是「剑魔」赫连鹏,他如今还有另一个身份——玄武堂堂主。
面对广智的笑脸相迎,赫连鹏漠然置之。
“接风就不必了,别在背后戳老夫脊梁骨就行!”
对于赫连鹏的揶揄,广智也只能尴尬一笑。
一来自己理亏,二来也是由衷的胆寒。在赫连鹏的磅礴气势下,广智和尚不自觉便矮了三分——哪怕眼下是在自己的地盘。
为了缓解窘迫,广智又向赫连鹏身边的两个汉子问候道:“我如果没认错的话,二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龟蛇二将」——归增寿和柳巳君吧,久仰久仰!”
龟蛇二将不苟言笑,只是微微拱手作为还礼。
赫连鹏却撩都不撩广智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到中军帅位,一屁股便坐了下去,他麾下一众黑袍扈从紧随其后。
刹那之间,主客倒置。远道而来的玄武堂霸占主位,白莲教三僧反倒沦为附庸。
广智的老脸登时变色,但当看到赫连鹏那双雄狮般的眼睛时,气势立马减了大半。
他心中暗忖:“算了,一切以大局为重。既然你赫连鹏愿意逞强,那就随你心愿!”
广智一脸谦恭地说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良将统领。我观赫连堂主威风八面,玄武堂群雄也都是人中豪杰。若以贵派为先锋,少林群僧就只能望风而降!到那时,天下人皆知少林派败于玄武堂之手,赫连堂主称霸江湖便指日可待了!”
“你们白莲教的人说话,都这么恶心吗?”
“我......”
帅位上的赫连鹏满脸鄙夷,显然对广智的话十分厌恶。
他厉声打断:“如何对付少林,老夫心中自有主意,用不着你啰嗦!”
“我只是......”
“好了,老夫今天有些累了,不想商议这些。你们三个退下吧,有事我会传唤你们。”
赫连鹏微阖双目,只留下三个和尚尴尬的杵在帐中。
他们不知如何是好,若真退下岂不是颜面扫地?但若不退,又能如何呢?
三人最终还是带着怒火和不甘怏怏退下了。
踏出营门的那一刻,广渡将身旁的大树一掌拍断!
“他妈的,这是请了一群祖宗啊!”
广缘赶紧对他使了个眼神,示意隔墙有耳。
可广渡却故意扯起嗓子叫唤:“愿意听你爹说话,就多听几句。有能耐就杀了我,老子等着!”
广缘拉扯着广渡,劝他谨言慎行,广智则频频发出叹息。
就在此时,一位白莲教徒由远及近,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那人边跑边高喊:“报!!!”
广智急问:“发生什么事了?”
“启禀使者,有一群少林僧人杀下山来,此刻正朝粮仓而去!”
三人大惊,齐刷刷地望向粮仓的方向,那边果然升起一缕黑烟!
正当他们惊诧之时,那位教徒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直挺挺的刺向广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