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痛
由完美至极的刀工所切出的牛肉片，其滋味自然也就达到了完美至极的程度，无论是口感、味道都达至了顶尖，给予人十足的快乐与满足。
然而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从牛肉片入口到牙齿的咀嚼，到喉咙的下咽，最多不超过十秒。
这十秒给人带来的是如同时间暂停般的美妙体验，仿佛将每一秒都切成了百份千份，给人以充足的时间去细细的感受和品味这种悠长的快乐。
但很快，快乐就自口中一闪而过。
于此同时，另一种感觉在快乐之后袭来。
那即是痛苦。
刚刚还微眯着双眼尽情享受美食，全身心地沉浸在美味之中的众人，此刻全都猛地瞪大双眼，眼睛迅速充血，他们的眼中遍布红血丝，血丝粗得如同树枝的根系一般，疯狂爬满了白色的眼球。
众人双目暴突，眼球像是要从眼眶中掉落出来，狰狞可怖的眼球因痛苦而痉挛，不受控制的涌出泪水，流出的泪水不是一滴一滴，而是如同翻涌的河流一般势不可挡地倾泻而下，仿佛把全身的水分都聚集到了泪腺，再随着泪腺不受控制的涌出。
同时他们体内似是有一股气流在四处冲撞，每撞到一处便带来剧烈的痛苦，每一条血管、每一丝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这难以抵挡的痛苦中扭曲着，挣扎着，被这痛苦的感受不断地折磨。
而这种身体内部的痛苦折磨迅速地表现在了外表上，身体上的肌肉相互扭曲，形成一种诡异至极的形态，他们的四肢也抽搐地弯曲着，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僵直形态，原本相处和谐的筋络肌肉，此刻都卷曲在一起，一条条青筋从皮肤下鼓起，如同无数条细小的蛇钻进了皮肤之中，在血肉间游走。
痛苦，极致的痛苦，远远超越了人所能承受的范围。
这种痛苦能让人活生生的痛死。
但是奇妙的是，经历这种超越肉体极限的痛苦，他们却还是没有死。
那在体内横冲直撞，给他们带来深重痛苦的气流，却也奇异的吊着他们的性命，让他们还剩下一口气，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去。
让他们还剩一口气，就只能活在这无尽的痛苦之中。
痛到极致之时，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场中静得出奇，只有无声的痛苦通过眼睛去传达，通过心去感知。
让剩下的人，哪怕并未感受到痛苦，单是看到这一幕，就感同身受。
本该给人带来幸福和愉悦的美味的菜肴，此刻却是将人推入炼狱的恶鬼。
这并不奇怪，毕竟它本就由魔鬼的手中诞生。
凯由没再多说一句话，但是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这就让剩下的人心中再也没有丝毫的侥幸，唯有绝望。
凯由鼓励地说道：“还有人想要尝试吗？我觉得我这道菜肴还有值得完善的余地。”
但是此刻，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再有人那么愚蠢地想要去尝试了。
不，还是有人的。
不只是愚蠢，还是勇气，亦或者是侥幸心理的作祟，还是向恩之前成功案例带来的鼓励，黄长老深吸一口气，正要踏前一步。
一旁的何长老见状，连忙拉扯他，低声说道：“你想找死吗？你没看到那些人的惨状吗？”
“看到了。但是继续等下去，我们也是一样的下场，不会比他们好多少。”
“晚死总比早死好吧。”何长老嘀咕道。
“只要有一丝可能的机会，我还是想尝试一下。”
“尝试什么？凯由大人有着完美至极的刀工，你还想怎么尝试？向恩撞了大运，毕竟她本就是顶尖行列的厨师，她既有实力又有运气。伱有什么本钱？不可能的，死心吧。”
“不，我倒是觉得，我们两个人的机会比其他人更大。”
“你凭什么这么说？”
黄长老说道：“因为许青。”
“许青？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没听到之前向恩所说的话吗？她的刀工之所以能够得到凯由大人的认可，正是因为她模仿了许青的刀工。或许许青能帮助我们。”
“怎么帮？那小子远在天边，他怎么可能帮到我们？”
黄长老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说道：“我们曾经亲口品尝过许青的菜肴，不只一次。那些味道与印象就留存在我们的舌尖，我现在甚至还能感觉到菜肴的滋味，舌尖轻抿的感触，牙齿咀嚼时的口感。或许这些味道和印象就能指引我们。”
何长老忍不住说道：“荒谬，真是太荒谬了！你简直是疯了！”
疯了。是啊，黄长老也觉得自己是疯了。
残留在嘴里的味道和口感，怎么可能帮到他？这一听就是荒谬至极的玩笑话，只有疯子才能说得出来。
可是这一刻，不知为什么，黄长老心里就充满信心。
对那位黑暗料理界最大的敌人的信心。
如果世上有人能够与黑暗料理界的最强者相抗衡，那么就唯有许青了。
黄长老走上前来，说道：“凯由大人，我想试一试。”
凯由问道：“怎么？你也想像之前众人那样展示刀工技艺吗？”
黄长老说道：“不，我这副老胳膊老腿，早就已经过了巅峰时期了。强行展示刀工，只是为凯由大人平添不快。”
凯由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那么你想展示什么？”
黄长老说道：“我也不知道。就看我的舌头，能告诉我什么吧。”
舌头吗？凯由记得黄长老是神前刀工对决时的评审之一，也就是说他的舌头还记得许青所做菜肴的味道。
又是许青。
这激起了凯由的兴趣，他用筷子挑出一片生拌牛肉，将其切下了一小部分，装入餐碟中递给黄长老，说道：“这其中所蕴含的痛苦，应该在你可接受的范围内。就看你能不能像向恩那样，让我觉得满意。若是不能，作为欺骗我的代价，我会给予你比他们更痛的痛苦。”
还有比极致的痛苦更深的痛苦吗？
黄长老想象不出来。
不过既然凯由这么说了，或许真的有吧。
黄长老不敢再去多想，他接过餐碟，尽量忽视周围人那痛苦到极致的场景，将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舌头上，集中地去感知舌尖上那些若隐若现的味道和口感，让它们去与即将到来的食物相对抗，看看最后到底谁胜谁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