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遇到的饥民说什么东莱有活路?你等打探清楚了吗?怎么回事?”管亥收回心神,问身后的属下。
“回渠帅,据说今年十月,东莱有大豪柳毅举事,自称东莱黄巾,聚众数万。只是.行事颇为古怪..”那手下说着脸色有些迟疑,欲言又止的。
“哪里古怪?速速说来,不得隐瞒!”管亥瞪了那迟疑的手下,呵斥道。
“是!那柳毅行事与其他黄巾皆有所不同,我等打听到其在阳丘山起事,聚拢了数万流民,自起事以来,就接连攻打当地豪强,所到之处豪强纷纷破家。
按理说此人应当趁此机会驱赶流民攻城的,可是据说他在东莱广施仁政,借贷粮食予饥民,分豪强田亩予百姓,准予其在上边种地,还分发农具、耕牛给小民。这等做派,活像个朝廷官员!所以现在北海境内都流传消息,逃到东莱柳渠帅处,便有活路。”
“他们哪里来的粮食?又是怎么攻破那些豪强坞堡的?”管亥闻言回过头发问,听闻属下的回答,他亦不解,这种做派,确实与他们正统黄巾有所不同,可是细细一想,这些措施又都是对小民有着极大好处的。
当然,作为渠帅的他也很清楚,这些政策也无一不是需要巨量的钱粮支持的。他心中不由升起对那大豪的好奇来,这般作为,即便不是大贤良师的座下弟子,但在行事上,却有几分黄巾的精髓,他感觉得到,这些古怪行事的背后,似乎自有道理。
“这个,恐非属下能打听到的。”属下摇头苦笑道。
管亥驻马不言,看向东方,思索了好一会儿,掉转马头,向左右道:“不去乐安了,去东莱。走,咱们去见识下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东莱大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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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郡,无虑县(今辽宁北镇)
此地扼守医巫闾山隘口,是燕山山脉面向辽东的出口,南方与辽东属国【即辽东乌桓】接壤,北方与东部鲜卑隔山对望,算是辽东郡势力的前出点,故而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又因为东北和南方都有后世极为有名的辽泽存在,使其更加的易守难攻。
无虑县与各方势力交界,故而所在胡汉杂居,因为外部的军事压力的原因,倒是没有催生出大的豪强,据公孙度的统计,大部都是些小地主、自耕农,又因为位置特殊,使得这些人熟悉胡汉文化,马上技艺娴熟,军事技能过关,且小有家资。
也就是说无虑县的百姓,正是汉家天子心心念念的最好兵源——边地良家子,即边郡地主子弟。
公孙度巡视州郡的北方站点便是此处,因为各地的民情不一,人地矛盾也不一样,所以虽然他在此地也进行了分地,但只是将那些名义上属于朝廷的地,以太守身份正式的授予了那些小地主。也就是说将小地主们私自占有的地进行了官方上的产权确认。
面对这么好的兵源质量,公孙度自然不客气,他在无虑县大规模招募良家子从军,待遇丰厚,先到先得。
此地除了汉家意义上的良家子,就是那些分不清乌桓人还是鲜卑人的游牧部落了,他们冬季迁徙至无虑县附近的山谷越冬,而到了开春,则是在辽泽之中放牧。
农业文明视为险地的沼泽,在游牧部落眼里,却是水草丰茂的最好象征。
在汉家武勇未曾褪色的年代,这些没什么传承的游牧民自然而然地归属于无虑县治下,每年收些牛羊、皮子作为税赋,而条件只是遇到战事,派些部落勇士助阵,比草原鲜卑头人要仁慈多了。
故而公孙度的到来,不仅受到了当地汉家百姓的欢迎,这些部落头人亦是纷纷前来拜见。
按照习惯,公孙度以大汉朝廷的代表身份给治下部落划分草场,并且还提出要求:各个部落需贡献足够数量的勇士随军。
命令既出,还不等头人们想办法推脱,那些得到消息的部落勇士们就已经牵马前往公孙度营盘报到了。
盖因这个时代的胡人勇士的最好出路不是在部落里打生打死,而是前往中原诸侯手底下效力。因为檀石槐刚刚在鲜卑部落中建立了世袭继承体系,当前的游牧部落正是阶级固化严重的时候,深感前途无亮的草原勇士,纷纷加入了中原诸侯的营帐,充当着中原争霸雇佣兵的角色。
这些穷鬼只有一身勇力,又没有家族靠山,正是诸侯的绝好打手,袁绍、刘备、曹操帐下都有胡骑。
公孙度此次巡视,不仅是向各地农户分地,还进行了广泛的征兵,分地小农大概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胜利果实,参军热情极高,不过公孙度没有被这种热情冲昏头脑,为了不影响生产,只是在各县进行了小规模的征兵,其中以适龄青年为主。
除此外还招收了许多战争孤儿或者孤苦少年随军,组建少年营,即羽林军。没错,公孙度又在走前世的老路了,前世的公孙度也是,屠灭豪强后立即建立了羽林军,用以巩固自己的统治。原因无它,方法老套,但是好用!
这些少年只要在公孙度的身边长大,就会成为他们势力将来的骨干力量,有这些人的存在,至少能保证辽东几十年的稳定。
此刻,在一处湖泽之畔,大军的营帐绵延数里。
“哈!”公孙度打了一个哈欠,慢悠悠地出帐,手不时揉揉自己的额头,昨日与那些头人饮酒,着实有些托大了,酒倒杯干,虽然灌翻了一群人,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不,如今头疼的很。
“文远呢?”洗漱之后公孙度没看到张辽,向一样迷糊的糜竺问道。
只见糜竺晃晃脑袋,看清楚了公孙度面貌后,这才指向不远处的山坡道:“张都尉在看那些新入的骑兵演练。”
“哦?”公孙度来了兴致,不管宿醉不宜骑马的教训,骑上自己的小白马便向那处缓坡疾驰而去。
山坡下,公孙度刚刚招入帐下的良家子代表的汉家骑兵、以及部落勇士为代表的游牧骑兵正在向所有人展示着自己的技艺。
部落骑兵就像是知道这是一场汇报演出一般,上了马之后不断地向周围观众表演各种高难度的马上动作,比如站立在疾驰的马背上,藏身于奔跑的马腹下,硬是在马背上玩出花来了,最后他们在飞驰的马背上左右开弓,射得校场一侧的草人仿若刺猬。
“彩!厉害!”
“神射!”
种种不可思议的马上技巧,以及高超的骑射手艺,引来周围军士以及部落民的阵阵喝彩。
那些部落勇士们看到周围人的喝彩,顿时骄傲起来,一個个高昂起头,悠悠然从汉家骑兵的阵前奔行而过。
张敞冷着脸看着那些趾高气扬的胡人从阵前行过,他不发一语,心中满是不屑,这种杂耍一样的技艺,也好意思拿出来献丑?
山坡上,张辽的令旗挥动,该汉家骑兵进行演练了。
“上马!让他们瞧瞧,什么是真正的骑兵!!”张敞回头对着这些乡党大声道。
“哈哈,让耶耶给他们瞧瞧什么叫汉家武勇!”有熟悉的伙伴起哄道,显然这些良家子自有一番骄傲,不把这些胡骑放在眼里。
“轰!”刚刚还牵马的骑兵,几乎是同一时刻上马,整齐上马的共振之声传得甚远。
山坡上的张辽看得眼皮一跳:“这素质,不比马邑骑兵差了。”
这些汉家骑兵本就同乡,互相知根知底,默契自然非同一般。只见他们整齐上马后,身披甲胄的他们自一开始就时刻注意保持队形,站在山坡上望去,骑兵的队列被跑出了步兵的严整。
阳光照耀下,甲胄兵刃反射光线,一行骑兵给人的感觉就如一把出鞘的寒光剑,锐利逼人!
周围观战的军士、百姓、部落民一个个心神都被骑兵气势所摄,大气都不敢出,屏气凝神,眼睛死死盯住那一只出鞘长剑,仿若到了真正的战场。
张敞奔行在头排,作为骑兵指挥官,任务是带领骑兵的方向,以及调整骑兵的速度。
与胡人自小长在马背上不同,汉家的边地良家子,自小在马背上学的就是厮杀技艺,所以没有那么多的花哨技能。
张敞对骑战很是老练,汉家突骑的技艺熟稔于心,目标的距离、骑兵方向、马匹速度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没有直冲草人,骑兵方向偏转,向右侧划出一道弧线。
“射!”待距离合适了,张敞取出马弓,发一声喊,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嘀!!”他射出的不是普通箭矢而是鸣镝,一种草原上常用于指示方向的特制箭矢。
“唰!”行进的骑兵在合适的位置,整齐的发出了一阵箭雨,目标草人瞬间遭到如雨的箭矢覆盖。
然而还没结束,骑兵已然越过目标之后,灵活的绕了个圈。
到了预定距离,张敞再发一声喊“再来!”这回目标在右侧,他换做了左手持弓,右手拉弦。
“唰!”又是一阵整齐的箭雨,草人已然被他们摧残得不成样子了
这还没完,只见张敞放下马弓,提起长矛前指,他身后的骑兵得到指令,皆如他所示,向前倾斜着长矛。
“汉军!!”
与张敞平齐的前排骑兵发一声大喊,有些破了音的号令震撼原野。
后面整齐跟上的骑兵已经将环首刀拔出,轻轻靠在肩膀之上,身子随着马背跃动,此刻闻言尽皆大吼:
“威武!!”
“轰!”在口号响彻天地之时,这一支骑兵仿若化成野兽,前排的骑兵弯下身子,伏在马背上,马蹄翻腾,没有躲闪,直直地冲入草人军阵之中,骑兵将身子缩成一团减少自己的防御面积的同时,精准地将长矛戳入前方瞄准的草人身上,力气大的骑兵长矛一挑便将草人挑飞出去,又砸到许多草人,但是大部分骑兵还是将长矛扎入草人之后便就立刻松手,接着拔出腰间环首刀作战。
一阵暴雨般的长矛骑兵过后,草人已经被冲得稀稀拉拉。
然后便是紧跟而来的持刀骑兵,他们充当起了打扫战场的职责,只见他们左右翻腾,借着马速,刀锋划过一个个草人的脖颈。他们各自结成了小阵,若穿花蝴蝶一般,在阵中交错冲杀,明明马速未降,可却将所有敌人攻击了遍。
待一整队的汉家骑兵过境,那里已经见不到完整的草人了。
这种神乎奇技的技艺展示,让在场之人都大感震撼,短暂凝滞之后便是震天的叫好之声。
“彩!!”
“不愧我汉家子!”
“没给幽州突骑丢脸!!”
刚刚才翘尾巴的胡骑这下全蔫了,一个个埋着头,不敢与那些散发杀气的汉家骑兵对视,这一刻与汉家多年的厮杀记忆涌起,无数先辈都曾告诫他们,战场之上,绝不可与汉家骑兵正面对冲!
这种技艺,别说刚刚趾高气扬的胡人了,就算是在边地厮杀多年的张辽都不由为之赞叹:“彩!!这便是曾经名震天下的突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