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月牙看着铜镜里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嘴角扬起倔强的弧,只是眼里的雾霭过早暴露了她的忧伤。
月骄阳破窗而入,丰毅的脸半笼在暮色里,一双剑目牢牢锁住端坐在铜镜前的女人身上,他找了她一年。
月牙在铜镜里看到身后的人影,微微一愣,忽而冷笑,眸里竟是满满的不屑。
月骄阳有意别开这样的目光,快步打开房间的门,轻声道,“走吧。”
夜里风冷,紧闭的空间,满室的红在突如其来的气流中荡漾,映衬着她身上的礼服,分外妖娆。
生产之后,她的身体虚弱了许多,虽是顺产却也落下不少病更,想来幼年时被冰封的年月,身体多多少少是受了些影响的,月牙微拢眉头,裹裹袖口,问道“欢儿呢?”
“外面。”月骄阳几步走近,挡住些许湿气,“你要不要……”
月牙摇头,褪下礼服,显露出事先准备好的便衣。
“不了……”
她冷声回应,漠然走过月骄阳身边。
“就算她没醒,你是不是也准备离开?”
月骄阳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炙热的触感有让人作呕的冲动,月牙极厌恶地甩开他,“不要碰我。”
月骄阳悻悻然缩回自己的手,目光却依旧直直地看着她,“是不是因为……”
“啪……”
月牙扬手给他一巴掌,倔强的脸在极大的怒气中涨得通红。
“我讨厌你,月骄阳,我从来没有这样讨厌一个人。”
月牙说得咬牙切齿,看月骄阳的目光里也满是恨意。
月骄阳似是被她这样的目光激怒,拽着她往外走,“难道你以为痛苦的只有你一个麽?那件事,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如今这是怎么了,你爱的人愿意娶你,你竟想逃了,即是如此,不如我们去说清楚,省得大家都不痛快。”
“你想做什么?”
月牙挣脱开他的手。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先流了出来,“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离开他麽?月骄阳,你未免太高看自己。”
夜色如幕,隔开来来往往的宾客,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他娶我,不过是出于怜惜,一个不姓童的孩子,凭什么,要他承担责任。”
月骄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月骄阳再不济,也不会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恐怕,告诉了你,你连这婚礼也不参加了吧。”月牙的语气里有深切的鄙夷。
月骄阳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时也是气愤难当,“既然,在你心里,我如此不堪,你为何还要生下孩子?”
“你以为我没想过不要她麽?可是童战说,他愿意做孩子的父亲。”月牙的脸上有了些许幸福的味道。
然而只一瞬,她的目光又冷下去,“所有人,都以为可欢是童家的骨血,满心欢喜的筹办婚礼,可是我知道,她不是。虽然我是这样渴望嫁给他,但我不想昧着良心欺骗所有人。”
巨大的疲惫感包裹她的身心,这一刻她是如此迫切地想逃走。
“这条路我走得太过艰辛,已经没有勇气走下去,他心里住着尹天雪,不管我怎样努力,都进不去。有的时候,他明明看着我,满心满眼,却都是她的影子。”
月牙悲切摇头,“月牙就是月牙,永远做不来尹天雪,以前我还可以骗自己,他是怜惜我的,可是如今天雪回来了……”
“她回来了,我连做替身的资格都没有。”
月牙突然蹲下身去哭得伤心,不知是为自己始终求而不得的爱情,还是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月骄阳沉默看着她,满眼心疼。
“她怎么了?”
童战的声音在月牙头顶响起。
月牙身躯一震,停止了哭泣。
月骄阳也一时语塞,没有开口。
“需要帮忙吗?”
见月骄阳不回答,童战蹲身下去,轻声询问月牙。
“她,只是……想家了。”
月骄阳以保护者的姿态护住月牙,将童战隔绝开,“放心,我能处理好。”
月牙看着童战,没有否认月骄阳的说辞。
一张陌生的脸,除了依旧清亮的眼睛,找不到一点熟悉的轮廓。
童战礼貌性笑笑,起身,对月骄阳说道,“月公子需好好劝解下这位姑娘才是,有什么需要,尽可叫庄内人帮忙。”
“如此,便谢过童公子了。”
月骄阳面上笑着,看童战的目光却透露着深不可测。
童战不甚在意,转身离开,随着暮色深沉,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没有了天雪的脸,她不过是陌生人。
月牙垂下眼帘,遮掩去眼底的难堪。
礼堂内很热闹,隐修兴致勃勃的和门大器谈论着,童博照顾着身边两岁的儿子,童心和天行长老笑着对饮……
她走过所有人身边……
果然,恢复了自己的模样,他们就都不认得她。
月牙的嘴角勾起自嘲般的笑容。
“走吧。”月骄阳牵起她的手往庄外走。
月牙神情木然,没有拒绝,就着璀璨灯火,慢慢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