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人生若只如初见(五)
“老师说的在理。”
要是换作别人在这,看他一脸骄傲的说出这种话,可能会放肆的嘲笑他的自恋与无知。
可云白二人已经见过他的三指神通,也见过他的身份地位,更见过黄天九子对其的尊敬礼数,此时听来,反而觉得这个可能确实最大。
这二十四节气大阵终究是云素找出来的,他不可能对此一点不好奇,眸中出现疑惑朝白清净问道:“既然黄天是为了老师布阵,那老师可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或是想图谋些什么?”
“我也想不明白。”
白清净理着之前的几次死亡,晃了晃脑袋说道:“在时间上看,那会儿我尸体都凉透了,他一个死人还能图我这另一个死人什么?这种算计来算计去的事情实在无趣。我一个要死的人,随他去了,还是先弄弄你身上的事。”
白阙宫的白玉宫墙在晚时被黄昏照得如同琥珀一般,三人在这美丽的短暂路途之后,就来到白清净住处。
白清净先是去折腾了一下后院的三只怪羊,然后慢慢悠悠的在殿厅主位上坐下,一边斟茶一边思考着某个难题。
他喝着上乘的茶水,清洗着喉咙里那些残余的酒香,咂了咂嘴说道:“修行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想着他是否要考考自己这些时间里,有没有在他身上学到什么,云素认真的想了之后答道:“老师说了,修行是一种获得力量的途径,有了力量便能获得公平获得利益获得权利获得…修行本身,就是一种让所有人所有事都有可能的事,但这件事,只有少数人能做。”
云素的这个回答很合白清净心意,他清楚的明白了他想要,而在他刚才行拜师礼的时候,也代表着他会竭力去破开初境。
而白清净,会竭力助力他促成此事,哪怕他最后会失败,又或是成功后因胆小怕事不愿外传,白清净也是要去做的。
他就是要证明这个可能存在。
白清净望着他,认真的思考着说道:“你的身子,我刚刚也看了一会儿。你的初境完全封闭,其模样大小也非寻常知初可比,对此你可有什么想说?”
看着那片遥远又近在咫尺的空白天地,云素想起那些已经远去的恐惧,平静的说道:“我曾经深陷其中不知多久,后来被人从其中捞出,在那之后,我就再没步入过。有一次,我试图用它的力量再次破开那方天地。”
然而他至今依旧无法入初,白清净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淡淡的说道:“你失败了。”
“不对。”
云素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成功了。”
白清净闻言惊讶的看着他,看见他面具下露出无奈的神情,接着说道:“我又一次借助它的力量撕出了一片口子,可那次我还是没能走进去,再之后,哪怕是它的力量,也无法再次破开那片天地了。”
白清净没有对他的失败感到失望,而是急切的追问道:“你为何没能走进去?”
“是距离。”
云素不知该怎么和他描述当时的感觉,想了很长时间才说道:“就像是境界与境界之间的距离。”
“老师请看。”
他观想出一支沾满墨汁的笔,在平整洁净的地上描出两条黑色平行的线,指指一条又指指另一条,说道:“我永远在这边,而它永远在这边,我不管怎么走都是沿着这条线走,所以它离我很近又遥远。”
云素注意到白清净看着两条黑线的沉思目光从平视渐渐到了斜视,连忙说道:“这只是个比方,也许我说的不是很精确,老师莫怪。”
白清净听懂了他的意思,目光又变回直视,他很有兴趣的看了云素一眼,然后拿过他手里的笔说道:“依你这么说,那它的力量就是单单在上面的线捅了窟窿。”
关于云素的事白绫总会忍不住心生好奇,她悄悄走过来看看师兄和老师在议论些什么,刚好看到白清净提笔在上面的线上描出一个缺口。
他思考着说道:“你看到了缺口,很近很近,但你却走不进去,有意思有意思。”
“其实我也有一些想法。”
云素蹙着眉望着两条线之间很短又很远的距离,提出建议说道:“我遇见过当世另一位圣人的弟子,她也看过我的状况,她对此产生的想法很有意思,是关于那位二师姐的传人。”
白清净和白绫同时将目光投向他,白绫听出他是在说唐晚晴,听他继续说道:“我见二师姐的传人,几乎完整的继承了二师姐的修为境界包括初境那方偌大的天地。请问老师,人世间是否有这样一个进入别人初境的方法,也许我可以一试。”
白清净有些不太看好这个想法,摇着头说道:“要是那个人自身不同意呢?人世间没有这样恶毒的法,小二在后土那女人身边学过一段时间,她用的法应该与后土的羽化有关,这个法子最重要的是,小二必然是自愿对她的传人敞开初境。”
云素想起诗绪所用之褪,明白了一些什么,褪去旧衣裳褪去旧身和褪去初境。他略感麻烦的感叹说道:“这修行,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白清净笑呵呵的看着他空白的眉心,安抚他说道:“既然你那位故人都破开初境,想来为师也能。”
“让为师试试。”他兴冲冲的说。
“小十一!”他轻呵一声,白绫立即识趣的化作一抹黑影离开此地,等到她跑得足够远,还未等云素有所应答,白清净就扬起手,然后一指重重点在他眉心。
这次并不潇洒,而是朴实又沉重。
他指头落在云素眉心,指尖上的光泽透过面具沉沉点在那片空白黑夜里。
那张空白的面具发出极其难听的扭曲声,在眉心位置出现一个凹陷,再然后,云素如一块石子般飞出。
轰隆一声,他重重砸在宫中玉柱上,接着整个宫殿应声倒塌。
侍女的惊呼声伴着各种玉器的破裂声响起,白绫急忙从废墟里将奄奄一息的云素挖出,看见身上没有一丝灰尘的白清净很是尴尬的咳嗽一声,收回停留在半空的手指。
他这用力的一指并未破开那片黑夜,而是险些将那片天地直接碾碎。
他背着手看向地上零零散散的碎玉,第一次语气中的没有多少底气的说道:“为师不太了解小十的身体,力道有些不太准确,等小十伤好了再试试。照顾好你师兄,为师还有些事,便先行离去了。”
白清净身形一隐消失无踪,白绫无奈的背起云素返回住处。
云素闻着她身上的香气,贪图着她后背的柔软,断断续续的说道:“和老师说,我与它还是两条线,还是进不去的。”
塔里的时候,她经常吐血吐得难以行走,都是云素用钟灵拖着她走,现在又反了过来。白绫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应下他,又听云素迷迷糊糊的说道:“有些事再难,也是要去做的。”
侍女长匆匆穿过紫霄宫中的云雾,在紫霄的示意下,恭敬的一一朝几位公子行礼说道:“白先生这些时间里,都与那两位公子在一起。据见过的人说,是在路上遇到的。”
她将白清净都吃了什么干了什么调查得一清二楚做成了册子呈了上去,接着说道:“至于刚刚那边的动静,听耳朵灵敏的侍女们讲,是白先生在试试什么东西,也许是术。”
侍女长有些迟疑的说道:“还有,她们听到,那两位公子,好像称呼白先生…老师。”
几位公子听到这话,脸色不约而同的一变,就连青霄此时都动容。
那两位知初,黑脸那位她不曾知晓,可白脸少年她却了解一些。那人要修为没修为,要身份没身份,唯独有些在意韵上的天赋,可这远不能够成为白清净弟子的资格。
她大感疑惑时,紫霄已经想好了侍女长接下来要做的事。
白清净的九个学生,人世间的九位君子,此时都在人间各处,绝不可能变成两个知初伴随白清净左右。大霄出言定下其它几位公子的心,说道:“两个知初,翻不了天。”
神霄则是望向一直沉默的碧霄,说道:“碧霄哥哥,从境界上看,的的确确只是两个知初,你略施小术算一算如何?”
刚才的殿上,在云素以四象施剑术斩杀陈落月时,碧霄就已经试图做过此事,然而他无法透过那两副面具看穿二人命理,更无法以此推测未来可能的轨迹。
碧霄极其善算,能算天时能算地利,此时却轻摇着头表示自己对此事无能为力,说道:“有四君子五君子那两个面具在,我看不透,也算不出。”
在这种黄天重大事件的决策上,八位公子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同一人的眉宇间。
玉霄拨弄着琅霄座前阵盘,搅动着其中节气四季,商谈时他并未抬头而是始终看着阵中变化,直到宫中无声,他看着阵盘的眉梢微微上挑,才平静的开口说道:“静观其变。”
这平静中充满威严,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