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想
自从白清净这位过去的圣人,与唐晚晴这位现在圣人的弟子进行一场秘密的谈话之后,云素总感觉唐晚晴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很多东西。
他唯独庆幸的是这些东西里找不到什么莫名情愫,否则这块府邸也要被拆了。
除了这件事,还有很多事难以预料。
比如云素本来以为白清净现身是想到了新的法子,可已经几日过去他始终未曾提及。他仅仅是一脸悠闲的教着弟子修行,又或是跑去与唐晚晴玉家兄妹闲聊,再抽空逗逗羊养养莲花,顺便在这府邸的门缝里也插上白条柳枝。
玉家兄妹和唐晚晴都很喜欢和他闲聊,每每谈话结束总是觉得受益匪浅。
等到云素自己忍不住了,带着小师妹跑去问他,他又满是考校的样子,等着弟子先说。
云素不觉得以他的性子,会日夜不眠的想不出法子所以便不想了,更不觉得他会因此就放弃,试探的说道:“许是老师想出的新法子,需要时间?”
白清净随意说道:“对了一半。”
白绫突然轻声说道:“老师想让…十师兄自己做这件事?”
她每次称呼师兄时,总是会夹杂一些不服气。白清净拍了拍手,称赞她说道:“聪慧!你师兄可真是哪哪都不如你。”
云素不理睬这话里意味,他不懂再问,白清净解释说道:“世上哪来那么多长生羽化自在?就算我帮你做成了这件事,其余的人去哪里找一个我?”
“其实,我想让一个人修行,是很简单的事。”对于想清楚这件事,然后想到要将自己的毕生期望全然交给云素他也很是无奈,尽管白清净很喜欢这个弟子,但其的修为实在太过可怜,走在路上都可能被别人断剑打死的那种。
最最无奈的是,他哪怕将一个朝夕的初境放在他跟前,他也接纳不了。
白清净详细的与他说明说道:“没有初境我就给他造一个初境,不能在体内修就在体外修,长生之力也足够长久,这都很简单很简单。”
“只是这样做很无用。”
他满脸认真的握了握云素的手,极其庄重严肃的说道:“只有徒儿你自己做到的,才可能是最适合其余人的!所以为师不能再帮你了,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
云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哑然很久之后平静摇头说道:“就连老师这样的人都要去死,弟子仅仅一个知初,又能做到些什么呢?”
“我的确很担心你的修为,但我从不担心你的内心会让你做出什么荒唐选择,甚至于为师有一些地方还不如你。”
白清净看着他脸上的平静淡漠,露出温和笑容说道:“你借我三剑杀陈落月,三剑皆极,就连你脸上这抹平静也极,你真的极得古怪。所以你只会有两个选择,要么死在这条路上,要么完成这件事。”
他放下莲花站起身,在屋内翻翻找找,找出一卷书来,拿给云素说道:“这是为师这些时日里汇总的,关于知初这一境界的感悟。”
白清净是定下人世间境界的人物,他所归纳的境界感悟自然是最接近境界本身的。
“谢老师。”
云素行礼接过。他浅浅翻了翻,发现其中不仅包含人世间,还包含了后土黄天的初。
在知初看知初是一番风景,在长生看知初又是另一种风景,更别说他已经走到长生尽头。
这份礼属实有些重,云素心田里涌出股温暖的水流,再次恭敬的起身谢过。
他一如既往只是温和笑笑,转头对白绫说道:“至于你…我想了很久,实在不知该教你些什么。”
“说是道理,你已经有了自己所认定的道理,我不敢误你。说是境界,我已经全然教给了他,以后你十师兄会教给你。至于宝物,我只身前来,除了羊儿花儿什么也没带着。”
那个女人的东西,就是连他都感到麻烦,他揉揉眉头的愁思说道:“想来想去,我只好把她的东西给你了,望你别怪为师偏心你师兄。”
白绫本不在乎这些,她本来只是想追着女人的东西去后土宫看看,看看有没有那个女人更多的东西,后来云素存在的重要性大过了后土宫,甚至隐隐大过了那个女人。
她已经很久不做令人难以挣脱的噩梦了,现在她只是单单喜欢现在府邸里的温馨,这师徒三人间的氛围。
一个聪明却木讷的白痴,一个快要死了还整日悠哉悠哉的年轻老头,想想就很有意思。
白阙宫为白清净身死准备的高台快要建好,此刻听着他话中似乎有些交代后事的意味,白绫认真的说道:“老师莫要说胡话。”
他已经很多次提及那个女人,事关白绫云素很想趁势问起,却又不知该怎么问才不算唐突冒犯,于是问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想到她,白清净望着白绫身上属于她的一部分的影子,乐呵呵的笑道:“她有一次做了一个梦,在那之后她就喜欢上了做梦,常常一有空就睡觉说着心归天地的奇怪话,然后睡醒梦到一些很神奇的事情,就兴冲冲的带上一堆人去找。”
他也觉得她某种天赋上的不可思议,感叹说道:“最神奇的是,她还真的常常能找到她梦里的东西。”
听到这话,白绫偏头看看云素,她也做过一个梦。
云素也很疑惑,接着问他:“她为何会有这种能力呢?”
白清净缓缓说道:“养息就是养变化,养生长。”
云素很多次听到这句话了,每次听都会得到不一样的感触。
他脸上重现少年时的羞涩笑颜,眼里有着浅浅爱慕失落占据的追忆,接着说道:“哪一朵花长成什么样子,我又从何得知呢?不过我也好奇她是怎么长成的这样特别一束花的,她却总是故作神秘的不告诉我,逼得急了,往往只负着手装作老先生的样子,说着什么巫能通天地的话。”
巫能通天地。
白绫望向心底天地相连的初境,走到最高的雪山上用锋利的尖刀将山峰雕刻成这句话的模样。
她无论怎么去绞尽脑汁的幻想,都只能闻到恶臭只能感觉到压抑灰暗,她真的想不出来,真的无法将悬挂记忆房梁深处那具腐烂死气沉沉的尸体,与他话中那个听起来就很有活力很惹人喜欢的人联系起来。
白清净看向云素,眼中略显悲伤,温和的对二人说道:“她做的最后一个梦,便是一只雀。”
他带着歉意的对白绫说道:“她总是比我看得远,我不想打乱她可能留下的某种谋划,所以你的所有选择,也都需要你自己去做。”
“不过我已经教了你师兄很多东西。”
白清净示意她伸手,随后将云素的手拉起与其重重合在一起,说道:“我想,他会帮你。”
两人沉默时,外头的高台搭建好。
仙子们穿白衣飘然去往高台上,踮起脚轻盈跃动着,携手跳起夹杂欢送意韵的舞蹈,袖口绫纱交错间白阙长欢亭中最好的乐师端坐台上一角,满是茧子的指尖拨弄着琴弦,拨弄着整座宫的悲欢,将悲拨弄到喜,弹奏起欢快的乐曲。
这琴音传遍白阙每个巷道每个墙角每个府邸,洗掉宫中每一寸寂静每一分悲伤。
一个接一个的仙人听着琴声从府邸走出,缠着门缝墙边的白条,别着柳枝走向宫中某座府邸。
在那座府邸的后院里,今日的三只羊格外暴躁不安,许是它们也感觉到了什么,唐晚晴用以前安抚另外几只羊的法子好不容易才将其安抚下来,牵着三只羊走到院中。
九公子安排的送行队伍已经提前到了府门外,几位侍女恭敬的低着头站在府外等候。唐晚晴沉默着压制着心底的悲伤,动作却仍旧一丝不苟,她的手有些僵硬将缰绳拴上车架便静静等在一旁。
她很想不去想,不去动心底那些大胆至极的念头,她是清净圣人弟子,要想得比云白二人多得多,做一件事牵扯的也会多得多。
她很克制甚至动用清净的静心法去克制,但心中无时无刻不在产生的怀疑总是如浪潮将她吞没,让她久久不能清净,她总是会想起白先生手里那株并蒂莲花。
一株很眼熟很好看的莲花。
玉萝袖从墙角探出头,一想到那个有意思的圣人就要死去,还是在这种欢快的曲子中,她也忍不住的难过同时生气那个乐师不懂时宜,问兄长道:“我们要去吗?”
玉言道说道:“去送送白先生。”
他严厉的警告玉萝袖说道:“至于你,只能看,不能说不能动不能想。”
“万万不能!”
作为这件事的真正中心人物,白清净仍然无悲无喜,他闭上眼倾心听着府外欢快的琴声,称赞说道:“这曲中意皆是悲,却用喜的韵律弹了出来,不愧是黄天第一乐师。”
他温和对两位沉默寡言的弟子说道:“不用去想,明日再见。”
他整理整理衣衫,然后起身离去。白绫抱起莲花跟着他,云素最后出府,沉沉锁上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