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激,闹
“师父这随口一说就是天大的想法。”
云素想了一想,随后朝他泼出冷水说道:“只是这抓住神圣…或者吃掉神圣,难道就能完成生命的蜕变成为神圣?未免过于简单了一些。”
他面上云淡风轻的应答着,甚至言语间还有一些微讽,其实心里已经重重上了心,黄石似乎在说一件比羽化还要大的事。
这个想法很大很大,同时代表着很难很难,涉及之广,包含了人间所有生灵,也许还会有天上的。
在遇到的所有人里,包括修为最高的白清净在内,未曾有人提出过这么大的念头,大到从黄石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人觉得这是他随口一说的玩笑或敷衍,哪怕他是四境。
黄石同意他的想法,说道:“你吃了太岁的肉,你也没能成为太岁,最多只是在你的角度去品尝它的味道,但那并不代表它自己吃来也是那样的味道,真要如你所说去吃了,那可真是暴遣天物。”
他好像是认真的。云素心想,蹙起眉头说道:“那师父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世人不知道苏一一与人世间有关,包括黄石在内,他应当不知道两人之间关系。料想后土宫如此之大的事,哪怕苏一一真的是独自前来,如今她失了踪迹,人世间是会急的
黄石行事向来肆无忌惮,而且很难去判断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苏一一被这样一个人带走,云素实在很难安心,但此时他只能做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黄石不想回答他,望向观外碎掉的道观门,说道:“你是我座下弟子的还有这玉青观发生的事,还要一点时间才能让那些仙人们都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了,你现在去把门修好,把路打平,顺便把牌子也换掉。”
已经打赢了,如尘已经走了,所以他现在能换了,也能代表了,他也需要去找人救人。云素利索的朝观外去,问他说道:“要换成什么字?”
等了一会儿身后的黄石还没回应,他也不想再去问他,只想快些打平路换好门,远远看到观外慢慢走来一个人,走近了看见那也是黄石。
观外来的黄石停在门前,对他说道:“换成泥石。”
话音落下,他自己就成了一个个的泥石,静静在地上过一会儿又流成了刻着泥石的牌子,干涸之后云素才把它抬起。
他抡着锤子一锤一锤的打在如烟填好石头的地上,随后又去将先前残留的门彻底打碎,清理干净后又去观里找别的门换上。
关于苏一一的这件事肯定是不能靠自己的,这和黄石需要他活着他可以去计划无关,他一个人做不到这些,肯定是要找人世间帮忙的。
以修为境界来看,最有可能和黄石相比的应该就是云素的几位师兄姐,而在他的听闻里,二师姐死了,一身修为通通留给了诗绪,有个师兄也死了,想来就算人世间的几位君子死的死伤的伤,但不可能一个都没能活到如今。
朱雀对人世间的重要性之大,值得二师姐以那样的方式延续自身天地好停留在鸢山,当然也值得别的师兄姐上心。
只是,他该如何让人世间知道,朱雀是被黄石带走的。
不可能满大街去说的,说了恐怕也没人会信,而且黄石现在大概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
这可真是一件麻烦的事。
外面现在肯定热闹极了,这里反而清净了下来,只有他叮叮当当的装门声。
云素从阵里出来的时候带着另外师兄的面具,相信人世间知道这件事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被黄石带回的消息他们应该已经得知,在这里等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比起自己,他们肯定更优先寻找朱雀,也不太可能把自己和朱雀失踪这件事联系在一起,这样一来便也不能靠等。
云素很快将门装好,再和白绫抬着那块刻着泥石的牌子挂在道观最上头订好,急匆匆跑回观里朝着正在喝酒的黄石喊道:“地打平了,门修好了,牌子也挂上了,我要出去走走。”
“走走也好,用老头子弟子的身份去露露脸。”黄石望望天上的后土宫,提醒他说道:“记得早点回来,回来就该入宫了。”
“好。”
他应答一声,带上白面具向白绫说道:“和我出去走走。”
少年少女从玉青观走出,一个少年从某个水井爬出来。
他看看水井看看一旁的院墙,认出了这是在阵的哪里,随后慢条斯理的清理了身上的淤泥,再望着头顶悬着的后土宫,想想稍后回碧游怎么应答师父这消失的时间,又怎么承受师父责罚。
这实在是很无奈的事,后土宫的钟声也响彻他的脑海,他早想出来,可那位人世间的仙人一直在看着这座阵。如梭很确定他一定看出了什么东西,他直接一直躲在阵中不敢出来,现在那仙人总算有事情离开,他只能趁此时出来。
在离水井很远的一个街巷,穿着绿罗裙的女人抵达满玉街,她坐在了紧闭铺门前的台阶上,目光在池塘边的仙人中走动,七君子离去之时总算感受到了阵的变动,他要去找朱雀,那么她便要来这里,寻找那位变动阵的人。
…
白绫看着云素的脚步,有时会看看别的地方,他的脚步看不出着急,也看不出慌乱。说的走走竟然真的只是走走,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黄石和他的对话有一些被白绫听入耳中,她知道那尊失踪的神圣正是他的妹妹,断定他此时的走走一定是心里有什么算盘。
玉青之外的场景和云素所想的一样,朱雀的现世引得无数仙人去看,朱雀的失踪更让仙人瞩目惊讶,遇到几个一无所获率先归来的仙人,那口中讨论的也都是神圣以及神圣为何失踪。
云素走了很久,才听到有人谈起玉青观被人强占的事,又走了许久,才听到有人说强占的是黄石,还与碧游的如烟上人打了一架,再走了许久,才有人满是不确定的认出自己是黄石的弟子。
这件事传播的可真古怪,近的地方听不到,如此远的地方倒是传得沸沸扬扬。
难道黄石那具身体从观外回来的时候,就把传播的事也做了?云素想不清楚,但他知道这消息知道的人越多,黄石在朱雀一事上便更能洗脱干系。
从朱雀现世到黄石悄无声息的出手,他一直跟着黄石赶路,没有时间去做什么准备,此时也没有时间去等着人世间找来,只能自己去找人世间。
他不懂人世间都藏身在哪,但满玉街应该是个适合找人世间的好地方。
街上大致还与原来一般,只是多了许多修为各异的仙人,二十四节气阵已经被他毁掉一部分无法再运转,但其属于黄天又惹得九苍四境仙人齐聚的名声不可能就此沉入水下。
求道学术的也好,单纯好奇的也好,又或是想将这街道独占的,大多都趴在那池塘前。
饥渴的目光吞吃着池塘里的每一寸砖瓦,想要遇到一个机遇,得到一些非凡的上天馈赠,玉家也不对此阻拦,确切的说是不需要阻拦,在前几位四境仔细勘察之后,哪里还能剩下什么机缘。
当日在场并无人世间之人,阵中有关人世间白圣人的消息传出,人世间一定会有人来满玉街。
这里的仙人比其它地方要多,但肯定不如九苍南边那里,其中大多也是对阵的事有所了解才会来,了解的部分里,自然不会遗漏带着黑白面具的两人。
大秋崖的消息应该没有黄石残龙飞得快,玉青观的事也还没传到这里,在最新的消息里,罪魁祸首应该在连杀陈家两位公子后,被清净的圣人弟子抢先所有人一步抓回清净。
此时此刻,这个罪魁祸首出现在了这里。一个知初怎么可能从清净的牢笼里逃脱?若不是他自己逃脱,难道清净会把他放了?还是谁去劫了清净的车驾?
陈家所允诺的可还没收回,看着这么大一块肥肉在眼前晃来晃去,心里总会是有些痒痒的,不过在真正打算出手的时候,还是需要想一想的,在事情没有明了之前,大概没有蠢货会直直的冲上去。
以往这样的情景,云素都会选择视而不见,除非真的有人冲上来,现在他却一如反常,一个个去与那些含义各异的目光接触。
他走得慢,面具下的双眼边走边一一看着,想要从那些目光落在他脸上时候的神情去分辨清楚,谁会是那个人世间来的人,或者他还没来又或者他已经走了。
其实这完完全全就是个拼运气的方法,一个挺无可奈何的选择,比起其它地方,在这里遇到人世间的几率会比其它地方大很多。
云素也不知道自己算运气好还是不好,因为他好像的确找到了一个人世间,只是那个人世间不比别的人世间。
这种不比可能仅仅是对他个人而言,云素犯难的摸了摸鼻头,望着街尾那个穿着绿罗裙的女人,她也看见了他,只是停顿便将目光挪走。
云素看着她慢慢走近,然后很突然的对白绫说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酒香?”
白绫也认出了身侧女子那一身绿色的罗裙,此时她的脸上带了面纱,而那股特殊的酒香虽说比之前浅淡了一些,在这几丈的距离里还是闻得出的。
诗绪本来只是望望他的面具,此时此刻比起面具的事朱雀的事还有其他的事更为重要,她陪同朱雀前来,最主要的就是保证朱雀的安全,以她往常的手段,往苏一一身上洒些酒水留些痕迹是很正常的事,可惜这次她什么都闻不到。
七君子寻着这座阵来到九苍,对于这座阵是如何来的,人世间当然也知道一些,别人或许不知道那罪魁祸首所握的黑木头是什么,她却猜得出来。
诗绪不是寻着苏一一来这的,她既然闻不到酒香,苏一一便交给了七君子去寻,她来这里是找人的。
云素朝她招了招手,说道:“许久不见。”
诗绪望着他空白的面孔,她要找的人不是他,说道:“虽然我现在没有多少时间杀你,但你非要在此刻讨个死,我不介意浪费一些微不足道的时间。”
“与上次一样,你仍旧杀不了我。”
云素招手后顺便拿下脸上面具,平平淡淡的说道:“你已经没有别的身体,只要那气息还在我这里,你的身体就做不到这样的事。”
“那不过是新生婴儿睁眼看到接生稳婆时的错觉,如果我不能杀你,我怎么可能会来?”诗绪指尖捻着杯口,说道:“云公子,这里可没有圣人弟子,也没有那座山。”
“你可以试试。”
云素重新将面具带上,然后张开了双臂,望向满玉街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眼睛,朗声说道:“你们都可以试试。”
“陈家对我的悬赏,至今还在,相信不久之后,它还会往上翻上一番。”
“诗姑娘。”挑起了满玉街的悸动之后,云素重新看向诗绪,面无表情的说道:“别忘了诗尝经,他死得很不值很草率,他是柳絮一族的天才,若非是我他大概会活得很好。”
“也想想你的父亲,你的族人,他们应该也想杀我,只是他们最后只能灰溜溜的从鸢山逃走。”
“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他面色一转,认真的对她说道:“请你,试试杀死我。”
诗绪本来没那么愤怒,至少还可以压下,将杀死他这件事排在朱雀的失踪之后,也排在大阵之后,此刻心头的怒火却猛地腾起,无论如何难以压制。
尤其在他面无表情说出诗尝经的时候,更在他认真说试试的时候。
她指尖的杯盏突然崩裂,锋利的碎片与酒水一同从指缝流过,没有在她手上留下一点伤痕,只在她扬手时与心头愤怒一齐奔腾,再与手掌一齐由下逆流而上,碎片太沉落于掌心指缝酒水之后,只能与那扬手卷起的罗裙一般的青色衣袖一起。
那青袖好像也不止是青袖,主要是些许扬手时卷在袖间的微风,吹着落后的碎片摇摇晃晃,如风中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