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盈没明白,夸了一句,“久病卧床之人,像夫君这么干净讲究的,真的不多。”
楚轻盈印象里谢疏鹤即便常年缠绵床榻,也是雅致出尘的。
反正在前世几次碰上他,他都是宛如谪仙的风姿,身上是雪中红梅的冷冽馥郁香气,虽混合着草药味,但依然很好闻。
现在也一样。
谢疏鹤在谢府,身边常年也就只有一个侍从,从不用婢女,是他自己不愿让人近身的。
他不追求生活质量,所以就不喜欢用那么多人,更喜欢一个人独处,隐匿避世无欲无求的。
此刻楚轻盈在脱嫁衣,准备梳洗,他需要服侍,却不方便让他的贴身侍从进来,而且以后漪澜院里有了楚轻盈这个女主人,就不能随便让包括男仆之类的男性出入了。
在楚轻盈去了盥洗室后,谢疏鹤昏昏沉沉,却强撑着没有睡过去,用胳膊撑着床榻,艰难地起身,走到正堂时额头上冒出冷汗,喘息都有些粗重了。
谢疏鹤喊来总管,让其把谢府包括三十多个护卫在内的下人们都召集过来,言简意赅只说了一句,“往后,夫人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若有不敬夫人者……”
楚轻盈穿着一身红色寝衣回到寝卧时,整个寝卧不知何时竟然变了一番模样。
床上用品都换了新的,上好的料子,又厚又柔软,多了很多家具和古玩摆设,炉子里生得是银炭,没有烟不熏人,还加了名贵的香料。
整个寝卧转眼间就显出了温馨和生活感。
“梳妆台等女子用得各类物品,我让管家去定制了,这两天你先把你的嫁妆抬进来用。”谢疏鹤回到了床榻上,半靠着,用手帕掩嘴低咳。
他这里自然没有女子之物,也不可能让楚轻盈用杜氏她们用过的,那就只能先用楚轻盈的嫁妆。
他之所以亲自安排这一切,是在表明对楚轻盈的态度,先给楚轻盈立了威,往后这府里就没人敢怠慢了楚轻盈。
楚轻盈点头,去到床榻,原本是要睡在外面的。
谢疏鹤伸手虚拉了她一下,给了她里面的位置。
楚轻盈便躺在了里侧,“夫君,就寝吧。”
她得养精蓄锐,明天有一场大戏。
“嗯。”谢疏鹤应了一声,与楚轻盈一人一床被子。
刚刚楚轻盈没出来时,他在楚轻盈的被子里,人工给楚轻盈的被窝暖热了,此刻还放了几个汤婆子在她脚旁。
他自己的被窝里冷冰冰的,不过他不在意,自虐般生活惯了,不想让小姑娘吃了苦。
谁知楚轻盈把他的那床被子拉走,推到了角落,掀了她自己热烘烘的被子,把他拢了进去,同时还伸出胳膊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保持着环着他的姿势,拍着他的肩。
谢疏鹤:“……”
两人都是平躺,肩膀是挨在一起的,女子身上又暖又软,独属于她的香气萦绕在他的呼吸里。
谢疏鹤紧紧抿住了薄唇,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没被楚轻盈哄睡,等楚轻盈的手停下,耳畔传来女子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他又僵硬地躺了很久。
他早就体力不支,该昏迷过去的,却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精神有多振奋,一手撑着床,半直起身子。
床帐被放了下来,寝卧的烛火亮着,谢疏鹤借着透过来的烛火,墨发滑落至胳膊上,落在楚轻盈起伏的胸前,有种缱绻感。
他看着楚轻盈的睡颜。
她竟然睡得很安稳。
他目睹了她大闹婚礼,拎刀砍人,要他娶她,一切怪异的行为被解释为受了刺激发疯了,但好像并不是这样。
她太平静了,并没有因为谢昭川的背叛而歇斯底里,愤怒伤心。
就算是闹,发疯,她的情绪也特别稳定,让他几乎相信了她嫁给他,不是在报复负心汉。
她喊他夫君,如此自然熟稔,与他同床共枕,这种种,都让他生出了某种妄念。
谢疏鹤看了楚轻盈很久,碧绿的眸里汹涌着什么。
在夜里,无人知道的这一刻,他那个卑劣又肮脏的秘密,不再压抑克制,目光里炙热的火越燃越旺,胸膛发烫,让他无法控制地低脸凑近楚轻盈。
他的发落在楚轻盈的脸上,呼吸与楚轻盈的交缠在一起,那乱了几分的是他的。
谢疏鹤的脸几乎贴上楚轻盈的脸,她娇嫩潋滟的绯唇近在咫尺,眼看着就要触到。
谢疏鹤蓦然抽离,紧攥住拳头,闭眼死死压抑着。
谢疏鹤病痛在身,高热反复,咳嗽不断,怕过了病气给楚轻盈,也不想扰了她歇息,他支撑着下床,冒着风雪去了东厢房。
第二日一大清早,楚轻盈得知谢疏鹤去了东厢房,便赶过去。
果不其然屋子里的摆设也只有床榻,被褥单薄,没有生炭。
他根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楚轻盈叹了一口气,让人增添被褥,生炭,去煎药。
谢疏鹤虚弱,没醒,楚轻盈回到主卧洗漱梳妆,对着铜镜中嫩得能掐出水的一张脸时,有些恍惚。
前世临死前她形容枯槁,样子很丑,身体也亏空得厉害,各种疾病缠身。
如今虽是二十五岁的身体回到了这十七岁,她却有着十七岁时的健康,美貌,韶华和鲜活艳丽。
楚轻盈摸了摸平坦的肚子,还没显怀,也没什么怀孕的反应,但她肚子里的确是怀了谢疏鹤的孩子的,估计才一个月。
这诡异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她临死时的幻想,可却如此真实。
“四姑娘。”傲夏给楚轻盈梳妆,在楚轻盈耳畔,低声禀报着。
“杜氏被关到了一处冷僻的院子里,二爷吩咐只给一口饭,关她到死,只是她掌谢府中馈多年,御下也有一番好手段,笼络了不少人心,在谢府有一定的根基,所以被囚禁在冷院里后,府中下人并没有苛待她,一切吃穿用度皆跟以前一样。”
“还有,昨晚她刚被关起来,就派人去宫里传信了。”
楚轻盈淡声,“她就是不特意搬救兵,宫里也知道了,等着吧。”
她昨晚的所作所为,简直惊世骇俗前所未有,怕是一夜之间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楚轻盈记得前世新婚第二天,她去给公婆敬茶,谢疏鹤还是没出现。
杜婉兮以茶水太烫为由罚了她,先是把滚烫的茶水灌入了她的喉咙里,然后让她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一个多时辰,从那天起她就落下了病根。
以后每天她不管冰冻下雪,还是酷暑,她都天不亮就起来去服侍杜婉兮,被各种刁难,处罚,冬天跪雪,夏天在毒辣的太阳下罚站。
她被话本作者设定得对谢昭川一往情深,性子软弱,事事隐忍,被谢昭川洗脑女子就该三从四德,孝顺公婆,婆婆教她规矩,她不可反抗顶撞。
杜婉兮掌控着整个谢府,谢疏鹤隐匿久避,病入膏肓还厌世,而且她也没想过向谢疏鹤求助。
她以为谢疏鹤爱重杜婉兮,不会帮她这个外来的。
再者,那个时候楚家被皇上一再打压,她嫁给谢昭川没过一个月,三哥战死,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皇上龙颜大怒,降罪整个楚家,父亲被夺去大半的兵权,楚家举步维艰。
所以她一直在粉饰太平,没向楚家求助。
而就算求助了,她很清楚以楚家当时的境地,也未必能护住她。
等她的意识有那么一点觉醒想反抗时,楚家覆灭,皇上迁怒她。
谢昭川做出迫不得已的模样,虚情假意以保护她的名义,把她囚禁在孤僻的院子里。
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想反抗也晚了,陪伴她的傲夏和傲霜也相继惨死,她只能苟延残喘。
呵呵,楚轻盈冷笑,明明话本作者给她的设定像是大女主,却高开低走,为了衬托主人公,就把他们这些包括谢疏鹤在内的配角降智,写得越来越无脑,人物越来越脸谱化,一开始的设定崩的一塌糊涂。
好好好。
这么玩是吧?
那她就高开疯走,刷回大女主剧本!
楚轻盈让傲霜清点抬进来的嫁妆。
楚家两儿两女,父亲虽战功赫赫,却次次推拒皇上的赏赐,连打赢战从他国得来的数以万计的战利品,都上交充给了国库。
所以楚家的家底并不厚,母亲从她出生就在给她置办嫁妆,为此每年都骂父亲,在此事上跟父亲大吵一架。
直到她出嫁,母亲和父亲还在争执不休,是二姐送了信回来。
二姐的那份嫁妆也给了她,大哥和三哥多年来节俭下不少,都添到了她的嫁妆里。
父亲被母亲赶着去了一趟宫里,开口给皇上要奖励。
结果皇上三言两语婉拒了,以借的名义,让父亲立了字据,从国库里取了金银珠宝。
这才使得她的嫁妆丰厚。
可在前世楚家覆灭后,她的嫁妆都被杜婉兮占为己有了。
原本昨晚这嫁妆抬进了谢昭川的院子里,谢疏鹤命人抬了过来。
不知道前世楚家满门被诛时,父亲有没有幡然醒悟,人善被欺,他和楚家世代的精忠报国换来的却是两儿两女都惨死,其九族都被诛的下场。
“四姑娘,谢公子被抓回来了,正在院子里跪着。”傲霜昨晚被楚轻盈派出去了,天亮才回来。
楚轻盈不急不忙,让傲霜先去用早饭歇着。
她也慢悠悠地用了膳,还在屋子里摆弄着鞭子,消了半个时辰的食。
外面的雪停了,本来楚轻盈还遗憾,不过太阳出来,雪一融化,比昨天下着雪还冷。
楚轻盈来到了廊下,披着厚实的披风坐着,围炉煮茶,并不抬眼看跪在院子里的谢昭川。
“夫人!”谢昭川先开了口,膝行向前,跪在了楚轻盈面前两步远,嘶哑着嗓音,又愧又情深义重地开口,“夫人,盈妹你听我解释,昨晚我并没有逃婚,我是被人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