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家都很累了,先歇着吧。”最后柳氏开口,叫来下人给楚家几人安排房间。
“你们今晚便先在谢府住下,等明天首辅大人和夫人会叫我们一起去商量的,安儿今晚就劳烦楚家大郎你了。”
楚家一家人都住在谢府,这不符合规矩,但楚家人现在有教养风度却不循规蹈矩。
他们都发疯了,当然是怎么自在怎么来。
楚明玠是愿意带外甥的,楚明骞也兴致勃勃的一起。
于是两个男人就睡在了同一张榻上,中间躺着谢允安。
谢允安为了不累到两个舅舅,闭上眼就睡了。
却没想到两个舅舅都侧躺,盯着他,一会儿楚明玠捏捏他的胳膊,一会儿楚明骞用手指戳戳他的脸,还拽他的眼睫毛,恶劣地挠他的咯吱窝,不断地发出惊叹,“哇,外甥太可爱了!”
“他好软!像是玉雕刻成的。”
“他太乖了啊……不如以后就抱回我们楚家养吧。”
“他饿了没有?到喂奶的时间了吗?有没有尿,有没有拉?”
伴随着楚明骞一连串的担忧,谢允安就感觉到楚明骞的手伸到了他的尿布上。
那常年握兵器的粗糙感,刺激得谢允安差点就尿了。
他为了让大人省心,原本是想一觉睡到天亮的,奈何过两个时辰就饿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扭头找舅舅,紧接着就对上床里侧大舅舅在烛火里晶亮晶亮的眼。
大半夜的,谢允安被吓得一个激灵,费力地把脖子扭到另一边。
好家伙,小舅舅也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谢允安欲哭无泪。
楚明玠说可以喂奶了,楚明骞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走正门太慢,他直接破窗飞掠出去,转瞬就消失在了下着雨的黑夜中。
谢府的牛奶用完了,幸亏楚恂的速度够快,在夜里跑了好多家,才找到一家有养奶牛的。
他直接举到头顶,把奶牛弄到了谢府。
当然,他是放下了十两银子的,并且还留了字条,自报家门。
他也是没办法,晚上买不到奶牛,只能出此下策。
楚明骞去到后院的厨房时,楚恂正靠在走廊下,不在意斜飘而来的秋雨,抱着手臂闭眼假寐。
他的警觉性很高,听到楚明骞飞掠过来的动静,立刻睁开眼大步走过去,从厨房拿了碗。
然后他和三儿子二人,蹲在奶牛肚子底下,挤牛奶。
楚恂大半夜的不折腾楚夫人,本来就是在等着楚明骞,就是怕楚明骞一个人的速度太慢,饿到了他的外孙。
两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大半夜的做这件事,要是有旁观者,估计都是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
一碗牛奶很快挤好,楚恂端着回到厨房。
按照楚明玠说的,先把牛奶过滤了一遍,在楚明骞生了火后,用煮牛奶的方式,给牛奶消毒。
他们这个时代,只有高温消毒这一种方法,要不然新鲜挤出来的牛奶,直接给婴儿喝,婴儿会拉肚子。
牛奶煮好后,楚恂用碗盛出来,装到食盒里。
楚明骞提着,再次用上轻功,返回了房间。
谢允安被楚明玠抱在了臂弯里。
前世坐着轮椅的大舅舅每隔一段时间去看他时,总是爱不释手地抱着他。
现在大舅舅抱孩子的姿势特别标准,又熟练。
也不知道是前世刻在灵魂里的,还是过去几个月他在家有练习过。
楚明骞高大的身躯弯下来,手里端着牛奶。
楚明玠用调羹挖起牛奶,喂到谢允安嘴里。
谢允安大口大口地吞咽,喝着温热最新鲜的牛奶,就能猜到必定是费了三舅舅很大的心思和精力。
他吃过后,楚明玠把他竖抱起来,让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楚明玠的手轻拍着他的背,直到他打了一个奶嗝,才把他放下。
楚明骞学着给他换尿布。
三舅舅跪在床榻上,大手粗粝都是茧,动作却极温柔地握住他的两条腿,小心翼翼地提起来,先用浸了温水的手帕擦了擦他双腿两侧的尿液,才把干爽的尿布垫上去。
这一刻,谢允安躺在床上,被三舅舅强健的身躯笼罩在一片阴影里,他看着三舅舅硬朗凌厉的五官轮廓,忽然有种热泪盈眶感。
原来从生下来起就有这么多亲人在身边,他被呵护着,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谢允安又睡了过去。
然而楚明玠和楚明骞二人还是没睡,就侧着身子,墨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们因为精神兴奋,所以一点都不累。
在后院厨房的楚恂也是,也睡不着,算着谢允安下次喝奶的时间,打算在楚明骞来之前,就把牛奶给挤好,消了毒。
这样楚明骞一来,正好可以带回去给外孙了。
他一刻都不能饿到了外孙。
这天晚上,太多人睡不着了,包括皇宫里的皇帝。
他在写圣旨,明日一早就让高牧传到谢府。
而院子里的柳氏,同样睡不着。
她甚至没有洗漱脱衣,就在正厅里坐着,喝了好几杯茶,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直到傲夏从深夜的雨夜里进来,“三夫人,不好了!”
“蓁姨娘的肚子被生生剖开了,里面的孩子……”傲夏禀报给柳氏,是因为不愿打扰了刚生产过的楚轻盈。
而柳氏是当家主母,她便先找柳氏决策。
“什么?!”柳氏听完后猛地站了起来,疾步往谢昭川的院子里,连伞都没打,衣衫和云鬓上都是水汽。
她吩咐傲夏将这件事汇报给谢疏鹤和楚轻盈,她先过去看看。
漪澜院的楚轻盈虽然累,却因为心里有事,睡得不沉。
何况半夜突然下起了大暴雨,“噼里啪啦”的雨点重重地砸在窗户上,楚轻盈睁开了眼。
谢疏鹤不在,楚轻盈转过头朝门外喊,“夫君?”
“在。”谢疏鹤听到楚轻盈的声音,就抱着谢允瑜从东厢房出来了。
他刚刚抱着谢允瑜,找奶娘喂谢允瑜了。
谢疏鹤带着李总管,还有婢女,几个护卫都在场,避嫌,没让奶娘离开他的视线。
奶娘只好背对着他和一众人,给谢允瑜喂奶。
楚轻盈喊他时,谢允瑜刚好吃饱了。
他从奶娘手里接了谢允瑜来,让奶娘休息一会儿,便抱着谢允瑜回到了楚轻盈身边。
“安儿呢?”楚轻盈伸手揽过谢允瑜,让女儿躺在她身边,蹙眉问谢疏鹤。
谢疏鹤碧绿色的眸里一片红血丝,薄唇泛白,比过去几个月都要疲惫的样子。
他抚着女儿脑袋的手一顿,“安儿似乎是很排斥我的触碰,他也不喝奶娘的奶,爹娘和三哥、大哥过来了,喂了他牛奶,今晚他是跟三哥和大哥一起睡的。”
他在观察楚轻盈的神色,想从楚轻盈脸上窥探出什么来。
楚轻盈却并没有一丝心虚,握住谢疏鹤的手,“安儿不同寻常,他应该只是不愿让女子带,但你是安儿的亲生父亲,他怎么可能抵触你的触碰?”
谢疏鹤心里一阵酸楚和疼痛,汹涌的目光紧锁着楚轻盈,嗓音沙哑地反问:“是啊,你说他为什么不让我触碰?”
谢允安不同寻常,竟然是可以认人的,那么他排斥他,是不是因为他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楚轻盈看到谢疏鹤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当时他跳入了荷塘里,衣衫上沾了淤泥,而且他杀人和陪产时,全都染上了血腥味。
楚轻盈沉思着,“他可能是有洁癖的孩子,夫君你去洗漱,换一身干净的寝衣,陪我睡几个时辰,明天早上再去抱安儿,他应该就让你抱了。”
谢疏鹤被安慰到了一点,压下胸腔里激烈的情绪。
他不能在楚轻盈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身体极度虚弱,坐月子的时候,质问谢允安的身世。
这对楚轻盈的身子不好。
他也不打算问,只想粉饰太平,维持住这表面的情投意合。
谢疏鹤也感觉自己现在的样子太糟糕了,后知后觉地担心楚轻盈会嫌弃,连忙抽出被楚轻盈握住的手,起身准备去洗漱。
楚轻盈却在这时听到了十几米外的脚步声,伴随着外面的大雨,她依稀能判断出来人是傲夏。
傲夏这个时候过来,那肯定是谢昭川那边出事了。
楚轻盈连忙坐起来。
谢疏鹤刚转身,听到动静立刻返回来,弯下腰把楚轻盈扶了起来,让人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在楚轻盈背后,贴着楚轻盈的耳朵,低沉怜惜地问:“怎么了盈儿?是下身太疼,还是要如厕?”
楚轻盈摇头。
门外的傲夏还没抬手敲门,她便出声,“进来吧。”
傲夏推开门,越过正厅,花厅,暖阁,再来到最里面的寝卧,一身的雨水和寒气,隔着一道屏风,“二爷,夫人,少爷的院子那边,蓁姨娘的肚子被剖开了,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同时一起失踪的还有杜氏。”
很显然,是杜婉兮为了让楚蓁蓁的孩子和楚轻盈的儿子一起出生,杜婉兮直接剖开了楚蓁蓁的肚子,带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孩子,不见了踪迹。
“她可能是计划着用楚蓁蓁的孩子,换走安儿,你让大哥和三哥一定要护好安儿。”楚轻盈早有预料,是她有意放虎归山,不慌不忙地吩咐傲夏。
大哥和三哥,还有爹都在,加上谢府各处的护卫们,杜婉兮是靠近不了谢允安的。
她手里有很多兵马?
她未必能过得了京城的重重光卡,把这兵马悄无声息地带进来。
而就算能带进来,真冲入了谢府,护卫京城的御林军也会赶过来支援。
杜婉兮用武力抢走谢允安的几率不大,并且她既然剖出了楚蓁蓁的孩子,那肯定是要智取,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谢允安。
不管她如何智取,只要爹他们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谢允安就好了,他们不会轻易上当的。
谢疏鹤却跟楚轻盈想得不一样,抬眸吩咐傲夏,“你过去抱安儿来给夫人。”
谢疏鹤把楚轻盈放回床榻上,给楚轻盈盖好被褥。
他凑过去亲了亲楚轻盈的额头,低声道:“杜氏恐怕已经带着蓁姨娘的孩子离府了,我和爹,还有大哥三哥,连夜去追捕杜氏。”
楚轻盈拉住谢疏鹤的手腕,不赞同道:“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
“你们都走了,留下我们几个女人和孩子,我还好,能保护自己和两个孩子,就怕杜氏在你们走后带了人来,抓了娘她们来威胁我。”
“夫君,我们守好安儿和瑜儿就好了,楚蓁蓁死了便死了,她的孩子的死活跟我们也没关系,不要去追杜氏了,以免上了她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