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楚明玠来得很快。
谢府大到建了一条跑马道,他直接骑马进来,大步流星,衣袍翻飞地进了书房。
“夫人消消气,这件事也怪奴才。”李总管返回来,候在楚轻盈面前几步远。
“昨晚奴才就应该请楚大郎来的,只是昨晚奴才到了镇国公府,已经很晚了,想着今天再让人过来,谁知……夫人,奴才自愿罚三个月的月钱。”
楚明玠给谢疏鹤诊脉,脸色很凝重,低声对身侧的楚轻盈说:“我和你二哥一起回京的那天晚上,是摸过妹夫的脉象的,不说能长命百岁,但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大碍,是小妹你给他用得神药起了作用。”
“他本就早产先天不足,加上在娘胎里就被下了毒,这种病症后天是治不好的,只能养着,不过有小妹你的药在,他不应该突然昏倒的。”
楚轻盈摇头,已经让其他人都出去了,“我的药不对他的症,正如你所说,那药只是让他的身体强健了一些,并不能治好他的病,他是不是还有风疾?”
楚明玠:“对,这种病不能过于操劳了,要休息好,切忌太激烈的情绪波动,其发作的表现是头晕目眩,呕吐,昏迷,严重时还会视线模糊,甚至根本就看不了东西。”
军师在楚轻盈的脑子里说:【“就是高血压,脑溢血之类的心脑血管疾病,啧,首辅大人年纪轻轻,哦不对,在你们古代他已经是步入老年了,有高血压太正常了,这种病猝死的可能性很大。”】
【“得亏前世首辅大人那么摆烂,否则他也活不到你守活寡八年那么长的时间。”】
楚轻盈听明白了,谢疏鹤这完全是累的。
他的身体是需要静养,清心寡欲的,却从她改嫁给他那天起,过去八九个月,他为了她,为了救楚家满门,照顾怀身孕的她,夺权,并且对抗她的那些仇人们,他可谓是日夜奔波操劳,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了。
从他们成亲,不要说静养了,谢疏鹤甚至没有一天是休息充足的。
楚轻盈眼里酸楚,浮动着泪,用力压着情绪,把脑溢血和高血压给楚明玠解释了一遍。
军师是越来越有用了,现在不仅给楚轻盈提供神药,还给了其他的很多帮助。
它说随着楚轻盈改变的剧情越来越多,它的权限就会越来越大。
楚轻盈复述着军师给的一套针灸之法,楚明玠便给谢疏鹤针灸,不用楚轻盈提供药物,他自己思索了很久,就给谢疏鹤配了对症的中药来。
军师:【“即便是在我们医疗技术发达、中医没落的后世,也确实有很多中医在心脑血管方面,比西医治得更好,你大哥可以的。”】
楚轻盈已经拿到了恢复光明的药,不管主要药效,反正都能强身健体就是了。
所以她把那药丸一分为三。
其中一份给正在来京路上的谢疏泽留着,一份给大哥还原。
第三份她融化在水里,喂给谢疏鹤。
半个时辰后楚明玠收了针,再给谢疏鹤诊脉,“暂时稳定下来了。”
“往后不要再让他那么劳累了,控制情绪,不要纵欲,早睡早起,锻炼身体,不要多思多虑,饮食作息等各方面都要注意,这种病根治不了,只能控制。”
楚明玠觉得,难怪妹夫过去那么清冷自持,以他的身体,还有他本身就厌世容易抑郁的性格,要是疯魔起来,死的太快了。
楚轻盈点头,把谢疏鹤慢慢回温的手放回被褥里,给他掖了掖被角。
她自己虚弱,却并没有离开,只守在谢疏鹤床榻前。
“你回去歇着吧,若是不放心别人,我亲自守着妹夫,药熬好了,我也亲手喂给他。”楚明玠心疼妹妹,劝着楚轻盈。
楚轻盈反而让楚明玠到一旁歇着。
楚明玠心想等会儿他出去了,楚轻盈累了,自然是要上榻和妹夫一起休息的,便点了点头,“既然要对圣元帝下手了,那我们要尽快治好太子才行。”
“你手里没有对症的药,但正如给妹夫服下的这些,能强身健体的也可以,买下来给我,我试试能不能加上我自己研制的,治好太子。”
楚轻盈查看着自己的商铺,还真有一个解锁的,可以买下来的,“有智力丸。不过只能提高八岁的智商,加上太子现在的五六岁,那就是十四岁,他是要做皇帝,这样的智力,只能算普通人的。”
“目前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楚明玠一听有这种药,面上欣喜,让楚轻盈现在就买下来给他。
他研制试试。
楚明玠准备去谢府的药房,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谢疏鹤,突然低沉地问了楚轻盈:“盈儿,你真的想让太子做皇帝吗?你有没有想过,或者妹夫是怎么想的?比如,让桉儿做皇帝?”
楚轻盈愣了愣,抿紧唇沉思许久后,不置可否地对楚明玠道:“先治好太子的痴傻之症再说。”
“我们现在考虑这些太早了,为了桉儿,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让圣元帝驾崩,最后再杀了傅寒辞。”
这可能是她的主线任务,话本世界崩坏,秩序混乱,是因为傅寒辞这个男主。
所以她得杀了傅寒辞。
但悖论是,男主死了,这个话本世界就会崩塌。
军师让她找出既能杀了男主,又能让话本世界正常运转下去的方法。
楚明玠离开了书房,楚轻盈就有些坐不住了,干脆上了床,越过外侧的谢疏鹤,她侧躺到里面对着谢疏鹤。
楚轻盈把胳膊放到了谢疏鹤的脖子下,搂了人在自己柔软的胸前,轻抚着谢疏鹤背上的墨发。
她垂眸看着谢疏鹤。
她记得两人刚成亲时,谢疏鹤总是比她起来的早,她一睁开眼就能对上谢疏鹤那炙热、汹涌着又压制着情感的碧眸。
那时她不懂。
此刻她看着谢疏鹤苍白清雅的脸,那么想亲亲这个男人时,就体会到了谢疏鹤那时的感受。
楚轻盈一手抱着谢疏鹤的脑袋,把人往自己身上压了又压。
她的唇贴上谢疏鹤的额头,印下一吻,觉得不够,又到他的眼睛、鼻子,直到落在谢疏鹤的薄唇上。
楚轻盈含住谢疏鹤干裂到冒出血珠子结痂的薄唇,轻轻的,没有动。
过了片刻,眼泪不知觉滚落于脸庞,流到两人的唇齿间时,楚轻盈呢喃了一句,“谢疏鹤,谢谢你……”
谢谢你喜欢我。
不管是前世,还是我穿越回来的现在,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
谢疏鹤从昏迷转为正常的沉睡,睡了特别安稳的一觉。
他真的是心力交瘁太累了,这一觉从早上睡到晚上,一次也没醒来。
休息比喝药更重要,所以期间即便熬好了药,也可以用膳了,楚轻盈也没叫醒沉睡的谢疏鹤。
她一直保持着侧躺,把谢疏鹤揽在自己胸前的姿势,胳膊早就被谢疏鹤枕的发麻了,逗着谢疏鹤要抽出来。
他立刻皱眉,脸往她胸口埋了又埋。
楚轻盈看得心疼又好笑,胳膊都废了,也没再试图抽出来,一直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再不舒服也没动一下。
傲夏进来掌灯,问楚轻盈在哪里用晚膳,首辅大人不吃,她家坐月子的小姐不能就这么饿着啊。
楚轻盈看着谢疏鹤端美沉静的睡颜,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实在不舍得吵醒了谢疏鹤,便要说再等等。
谁知还没开口,谢疏鹤在这时醒了。
他人还没清醒过来,胳膊下意识地抱紧了楚轻盈的腰,脑袋在楚轻盈的怀里眷恋地蹭了蹭。
直到他听到从头顶传来的一声轻笑,迷惘的碧眸一瞬间瞪大,浑身骤然僵硬,缓慢地抬起脸,正对上楚轻盈那温柔含笑的眼。
谢疏鹤的薄唇抿了又抿,收回锁在楚轻盈腰上的手,脸也从楚轻盈的胸口退出来。
楚轻盈在孕期胸部本就二次发育了,加上涨奶,谢疏鹤被闷得,过了好一会儿才呼吸顺畅。
“夫人怎么会在这儿?”谢疏鹤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听起来更加的性感。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那一头墨发滑落到胳膊上,跟他平日的持重不同,难得的几分凌乱,搭配着他一张俊美圣洁的脸,整个人既有种慵懒清雅感,同时也是蛊惑诱人的。
楚轻盈也坐了起来,肩膀被谢疏鹤枕的几乎废了。
她示意候着的傲夏上前来给她揉捏,佯装生气对谢疏鹤道:“你昨晚晕倒了,昏睡了一整天,我坐床榻旁守着你很累,就上来陪你一起睡了。”
“吴大夫不把你昏倒一事禀报给我,说是你吩咐的,我让他卷铺盖走人了,夫君你呢?你觉得我该怎么惩罚你?嗯?”
楚轻盈这话是带着闺房情趣的,她看着谢疏鹤的那双眼里,又冷又无奈。
谢疏鹤却因为傲夏在场,低头没和楚轻盈的视线交汇,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很端方有礼地对楚轻盈道谢,“谢谢夫人,辛苦夫人了,让夫人担心了。”
“我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旧疾罢了,不用大惊小怪。每次我都是昏迷一两日,便没事了,以后还会经常发生。”
“夫人不必管我,以免累到了自己,是我的错,夫人若罚我,便让我日后半年都睡书房吧。”
他怕是好不起来了,只会越病越严重,以后每天都跟以前一样,日日离不了药。
他身上都是药味不好闻,且身体瘦削,形容枯槁,缠绵病榻的人是很难看的。
他不想被楚轻盈更嫌弃,也不愿把病气和死气过给了楚轻盈。
过了年她才十八岁,正是一朵花开得最好的时候,该是明媚艳丽的。
所以她还是不要多跟他这行将就木的接触了。
楚轻盈感觉到了谢疏鹤的抑郁消沉,让傲夏下去。
她抬手捏住谢疏鹤的下巴,“哪个庸医判定的你只能活到三十?”
“他又不是阎王,就算是阎王,我也要从阎王手里抢了夫君你的命回来!”
“你的病没被治好,那是因为我大哥没有给你治,他若是也治不好,不是还有我吗?”
“我很快就能拿到治好你的神药。”
谢疏鹤仰脸对着楚轻盈,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在楚轻盈凑过来贴上他的唇时,他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两下。
楚轻盈很少对谁发脾气,也就只有上次在东宫她骂了太子姐夫。
她对仇人心狠手辣,绝不留一点余地,但对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很宽容又耐心,抬手抚着谢疏鹤后背的墨发,温声道。
“两个同样得了绝症的人,一个抑郁消沉自暴自弃,而另一个乐观积极,于是前一个人没两年就死了,后一个反而活到了七老八十岁,这说明心态很重要。”
“夫君,你越是郁郁寡欢,身体就越是好不起来,所以振作起来好吗?”
“一个大男人就应该心胸开阔,你学学我那没心没肺的三哥,再不行,你就想想我们刚出生几天的儿子和女儿,你若是一病不起早早去了,我和我们的一双儿女怎么办?”
傅寒辞可能会觉得现在她是复仇者联盟的支柱,她若是死了,复仇者联盟就倒了。
但其实,她和谢疏鹤都是联盟里的支柱。
她若是失去了谢疏鹤,也会像是被抽走了那根脊梁骨,难以站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她利用谢疏鹤,并没有全心全意对待谢疏鹤。
她为自己留了后路。
但是如今她已然不用再给自己留后路,她将自己的此生都跟谢疏鹤绑在了一起。
她自觉他们二人是一体的,谢疏鹤不能失去她。
而她,也绝对不能让谢疏鹤有什么三长两短。
“夫君,你得陪我一辈子,我们是要白头偕老的。”楚轻盈眼里一片热意,压了又压谢疏鹤的后颈,动情地亲吻谢疏鹤的薄唇。
谢疏鹤的身子在颤,浑身酥麻,所有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聚集到头顶,让他整个人热意汹涌。
他辨别不出楚轻盈这番话里的真和假,她想他活得长久,是因为她的儿子还小吗?
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在沉睡中似乎听见楚明玠问她,有没有想过让桉儿当皇帝。
虽然她不置可否,但他知她的野心丝毫不输给一个男子。
如果可以的话,她或许真的希望楚桉富有四海,成为这天下之主。
而他,在一开始楚轻盈被诊断出怀孕后,他就想着给楚桉铺路。
在得知楚轻盈肚子里怀的是“龙凤胎”时,他想把世间的一切都捧给他们母子女三人,整个天下都给他们。
现在,即便楚桉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会视如己出,倾其所有。
所以确实正如楚轻盈所说,他不能就这么一蹶不振。
不管是楚轻盈,还是楚桉和楚瑜,若是他一病不起了,无人护着他们,为他们筹谋把路铺好。
像楚轻盈的前世那样,她和楚家满门还会凄惨而死。
不知道前世他为什么没能救得了楚轻盈,他只知道,他绝对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楚轻盈的喜欢是治好他的良药,可没有她的喜欢,他也不能就这么死了。
为了让她平安无事,他拼了性命也要去做。
他为楚轻盈的活着而活着。
“好,夫人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就算他要死,也得做完了一切,杀了傅寒辞,为他们母子\/女三人铺好路,让楚桉能在他死后护住楚轻盈才行。
谢疏鹤不带有情欲的,很克制地跟楚轻盈亲吻了一会儿,便让傲夏把一直温着的药端过来。
他一饮而尽。
楚轻盈准备下床,“夫君,我们回寝卧吧?”
谢疏鹤把空碗递给了傲夏,自己取了帕子擦着嘴,“让傲夏扶着你回去吧,我在病中,好之前就一直住在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