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儿……盈儿……”谢疏鹤被楚轻盈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夺匕首,只能小心翼翼地靠近楚轻盈,试探性地伸出胳膊抱住楚轻盈。
“盈儿,对不起,对不起……”那鲜血让谢疏鹤眼前发黑。
他不晕血的,但是看到楚轻盈流血,他惊恐到浑身颤抖,胸腔里的一颗心就像被剜出来一样,疼得他脸色发白,生不如死。
“大哥,带医药箱进来!”谢疏鹤再没有了过去的从容自持,薄唇战栗,嗓音嘶哑,朝着营帐外嘶吼着。
外面的哭声戛然而止。
楚明玠跟楚桉几人一起愣住,还没应呢,就听见楚轻盈吼了一声,“谁都不许进来!”
几人:“……”
好,确定了!
楚轻盈用神药救了谢疏鹤,然后发现谢疏鹤服用丹药一事,这会儿正在跟谢疏鹤算账呢。
“那我们?”楚明玠几人对视一眼。
下一秒,跑,有多远跑多远。
他们帮着谢疏鹤一起隐瞒了楚轻盈,等楚轻盈揍了谢疏鹤,那就轮到他们了。
所以,楚桉一边抹掉眼里的泪,一边拔腿就跑。
所以对不起了爹爹,你自求多福吧,我们自身难保,就不救你了啊。
“盈儿,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谢疏鹤叫不来楚明玠,楚轻盈胳膊上鲜血淋漓,让他触目惊心,双腿发软。
他跪到了楚轻盈面前,被楚轻盈吓得语无伦次,哀求着楚轻盈,“你扔了匕首,让我给你包扎好不好?”
“求你了……盈儿,不要伤害自己,你要是生气的话,你就……你就……”谢疏鹤想说你就惩罚我,捅我几刀,但他不敢说这话。
楚轻盈疯了,真的疯了。
但凡他哪儿受伤了,楚轻盈就让她自己哪儿受伤。
谢疏鹤跪在地上,一条胳膊锁紧了楚轻盈的腰,感觉到楚轻盈的身子软了一些,他才敢去拿楚轻盈手里的刀。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不敢触碰刀尖,甚至不敢让自己的指尖染上一滴鲜血。
谢疏鹤慢慢握住刀柄,把匕首从楚轻盈手里抽了出来。
然后,“咣当”一下远远地丢开。
谢疏鹤猛然松了一口气,已经是浑身冷汗了。
他立刻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去,找到楚明玠还原出来的能让伤口快速愈合的药粉,又踉踉跄跄地返回来,要给楚轻盈包扎。
结果楚轻盈夺了那瓶药粉,在谢疏鹤的惊喊中,她攥在手里捏碎。
楚轻盈掌心里鲜血淋漓,艳丽的血顺着雪白的指尖流淌出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楚轻盈一张脸被泪水冲刷着,却不清丽,而是有种绝艳妖冶的疯批感,嘴角还勾着一抹笑意,让人胆寒,“这点伤,这点血算什么?”
“反正死不了,快死了大不了嗑丹药,你说对吗?”
“楚轻盈!”谢疏鹤浑身虚软,根本就站不稳,又跪到了地上。
他的额头用力地抵在楚轻盈的小腹处,碧眸里热泪滚滚,浸湿了楚轻盈的衣衫。
谢疏鹤心如刀绞,肝肠寸断,失声哭泣,哽咽难言,“盈儿……别这样……不要伤害自己……”
“你要是生气就罚我,罚我好吗?”
楚轻盈疯了,他对这样的疯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像楚轻盈拿他没有办法。
楚轻盈让他也尝尝这种剜心挖肺的疼,让他感受一下这种愤怒却无力,让他害怕、恐惧。
“那个时候,你临盆的前几天,我在门外偷听到了你和二姐的谈话,因为只听到最后那几句,所以我误会了。”谢疏鹤知道这些事说出来,楚轻盈会更加生气,会伤了楚轻盈的心。
但他只能对楚轻盈解释。
“我误以为你从前世带来的楚桉,是前世你和某个男人的儿子,你怀着身孕穿越回来,为了让这个孩子来得合理,让我以为这是我的孩子,你就千方百计地跟我圆房,不惜给我下了壮阳药。”
“你的初次不是给了我,你嫁给我,是为了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爹,为了利用我,你骗了我很多……”
楚轻盈瞪大眼,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疏鹤,“难怪,难怪你那段时间很反常,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不敢。”谢疏鹤双臂都圈住了楚轻盈的腰,跪在那里,仰头看着站着的楚轻盈,下颌的线条流畅,一张圣洁的脸被泪水浸湿,破碎感十足。
“我很生气,很难过,我背着你自己伤害自己,我就是不敢亲口问你,因为我不想撕碎我们表面的伉俪情深,我怕揭开一切后,我会失去你,所以我宁愿粉饰太平。”
“我说服自己只要你是我的妻子,你在我身边,至少瑜儿是我的亲生女儿,这就足够了。”
“我不管你前世喜欢的男人是谁,楚桉的亲生父亲是谁,我依旧爱你,会将桉儿视如己出,我说服自己,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因为我瞒着你自伤自虐,终日抑郁,我的病情加重,哪怕你给我服用的有强身健体效果的神药,都没有了作用。”
”盈儿,我想活得久一些,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想让你们母子\/女三人衣食无忧呼风唤雨,富贵和权势都在手,想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想送给你这整个天下,所以为了能再活几年,我唯有服用大量的丹药……”
“直到那天晚上,我听见了桉儿的心声,我才知道我误会了。”
“这反而让我更加自责痛苦。”
“你离京后,我问过觉醒了前世记忆的二姐夫,但在前世我们之间为何会……苟合到一起,有了桉儿,他也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盈儿,对不起,前世我没能救了你和楚家满族,我都夺去了你的清白之身,甚至让你怀孕了,却没有对你负责,让你惨死。”
“在前世,我到死都不知道桉儿是我的儿子,我没有护好你和桉儿,是我的无能和过错,我……”
楚轻盈听着谢疏鹤这番话,感觉不到伤口的疼,只觉心口仿佛被利刃刺穿,疼得她身形摇晃,呼吸困难。
楚轻盈也跪到地上,凑过去用力压住了谢疏鹤苍白的薄唇。
两人的泪水一起涌出来,他们的唇瓣都在颤抖着。
“谢疏鹤,不怪你,前世……前世是我利用了你。”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病入膏肓,以为你被顾珩宠爱器重,是权倾天下的首辅,我以为你能救我,我想母凭子贵,所以那晚在柳氏的帮助下,你来到了我的院子里。”
“我以为一杯酒你就乱了性,穿越回来后才知道其实是杜婉兮在酒里下了药。”
“那一晚后我怀上了楚桉,可你却因为一次次救我的亲人,权利一再被顾珩剥夺,甚至杜婉兮给你下了毒,软禁了你。”
楚轻盈把自己为何会带着身孕穿越回来,也都告诉了谢疏鹤。
“谢疏鹤,前世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分明那个时候你都没拥有过我,我没有给你什么,你压根不知道桉儿是你的儿子,可即便这样,你却依然能为我做这么多。”
“尤其是在我死后,你一夜白头,嗑丹药,为我复仇。”
“谢疏鹤,前世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不必自责愧疚,是我利用了你,拖累了你。”
“而今生我改嫁给你,是因为你是我复仇的最好选择,一开始我不知道你早就喜欢我了,我就给自己留了后路。”
“后来,我渐渐喜欢上了你。”
“谢疏鹤,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你为我做得都够了,现在我知道了你服用丹药,我自责又心痛。”
“不过好在你没事了。”
“谢疏鹤,我用我的十年寿命,换来了治愈你的神药,往后你能长命百岁了。”
“军师因为数次违反规定,已经消失了……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自责愧疚,报答我的。”
“谢疏鹤,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今我爱你,爱到可以用自己十年的寿命来换你的健康,甚至能代替你去死。”
“所以以后不要再患得患失,抑郁多思,不要再背着我伤害自己了,好吗?”
谢疏鹤的脑子像是被炸药炸开了,耳畔轰鸣,怔怔地看着楚轻盈。
他毫无血色的薄唇剧烈地哆嗦着,过了许久才艰难地说出一句话,“你……你没了十年寿命?”
“不能,不能的盈儿,我宁愿不活了,也不要让你拿十年的寿命来换!”
谢疏鹤的胸腔像是有一把刀子在翻搅着,慢慢的,无数把尖锐的刀子凌迟他全身,痛入了骨髓。
楚轻盈不以为意,“我这神药解锁的时间太晚了,我早知道你那个时候就不好了,我那个时候就应该用十年寿命来换神药,反正早晚都得换,你不应该瞒着我服用丹药,你应该告诉我的。”
“军师说我能活到一百一十岁,被拿走十年,还剩一百岁,不是刚好能跟长命百岁的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吗?”
楚轻盈的手抚着谢疏鹤的脸,痴痴地凝视着谢疏鹤那勾魂摄魄极其蛊惑的碧眸。
“其实我也很卑劣,我没有主动告诉你,前世我对你的利用和算计,现在你知道了,谢疏鹤,你怪我恼我恨我吗?”
谢疏鹤立刻摇头,掌心压着楚轻盈的手背,让她的手更紧地贴着他的脸,双眸里酸涩刺痛,“盈儿,前世你不应该等了八年才想到算计利用我,你应该更早一些。”
“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有很多权力,我还没有行将就木,就像今生,为了你,我不会苟延残喘天天等死。”
“我会振作起来,想方设法让自己多活几年,那样的话,你就不会落得惨死的下场。”
楚轻盈抬起双臂,紧紧抱住了谢疏鹤的脖子。
二人交颈,各自的脸互相抵着各自的肩膀,拥抱得很用力,都要把对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谢疏鹤,我们都是话本里被作者操纵的人物,但我们都挣脱掉了既定的命运,何其幸运,前世今生你都选择了我,为我做了那么多,用你的命来爱我。”
“我很感激你,但我对你的爱不是感动,我是真的爱你……”
楚轻盈自从做了那个梦,再想到前世自己死后的那几年,谢疏鹤对她的思念。
他嗑丹药为她复仇,他十年的孤独、深情,至死不渝,她都心痛得难以呼吸。
幸好,幸好他们有了这一世。
“盈儿……”谢疏鹤放开楚轻盈,轻轻地拉住楚轻盈受伤的胳膊,看到还在流血,衣衫都染红了。
谢疏鹤心疼到语调颤抖,哄着楚轻盈,“我们先包扎伤口好吗?”
“我错了,我以后真的不敢了,我有什么话都对你说,任何事都不会瞒着你,我不会再放心里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抑郁自伤。”
“盈儿,我不舍得你受伤,因为这点,我一定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们包扎好吗?”
那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从谢疏鹤的碧眸里滚出来。
他的眼尾绯红,静静流泪,哭得梨花带雨,哭成了泪人。
楚轻盈看着这样的谢疏鹤,只觉得要命。
怎么会有男人能哭得非但不让人讨厌,反而这么好看?
他叫人神魂颠倒,只想把他压在身下欺负,让他哭得更狠。
楚轻盈也确实这么做了。
即便她某处都受伤了,也阻拦不住那来势汹汹的对谢疏鹤的渴望。
楚轻盈把谢疏鹤推到地上躺着,“我说了不包扎就不包扎,就让你长长记性!”
她不用别的方式惩罚谢疏鹤,她舍不得。
谢疏鹤过去所承受的病痛和折磨太多了,他为她做的,对她付出的,也太多了。
她心疼爱护谢疏鹤还不够,怎么舍得惩罚他呢?
她唯有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威胁谢疏鹤,让谢疏鹤记住这次的恐惧和害怕,给他这个教训,往后他才会好好爱惜他自己的身子。
楚轻盈有意“折磨”谢疏鹤,就是不让谢疏鹤舒畅。
谢疏鹤也不敢反抗,阖着碧眸,愉悦又痛苦的泪水从绯红的眼角涌出来,一张圣洁端雅的脸浸满欲色,沁出汗珠,越发蛊惑勾魂,唯有求饶,“盈儿,盈儿……”
更要命了,楚轻盈伏下身,用力吻住了谢疏鹤的薄唇。
谁说男色不误人的?
她恨不得死在谢疏鹤身上。
第三天楚桉才见到了爹爹和娘亲。
爹爹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身体彻底好起来的他,明明还是端方圣洁的,却蛊惑到了极致,风姿出众,惊为天人,耀眼夺目得让人不敢直视。
而娘亲绝艳又英气,跟爹爹站在一起,简直是最般配恩爱的神仙眷侣。
二人看起来像是和好了,楚桉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
但得知娘亲吞了一瓶的丹药,自己伤害自己。
他“扑通”跪在了地上,眼泪汹涌而出,“娘亲,桉儿错了,桉儿不该替爹爹隐瞒着你。”
【“以后桉儿绝不会跟爹爹同流合污,包庇爹爹,相反,桉儿会替娘亲监督爹爹,只求娘亲不要用伤害你自己的方式,来惩罚我们……”】
楚桉心如刀绞,他真的不该帮爹爹瞒着娘亲的。
他宁愿娘亲罚他,也不要娘亲自己伤害自己啊。
楚轻盈弯腰,从地上抱起楚桉,蹭了蹭楚桉的脸,“没事,都过去了。”
这父子二人,楚桉前世很苦。
而谢疏鹤前世今生都受了那么多的苦痛,这是她最爱的两个人,她怎么舍得罚他们呢?
她自己伤害自己,是真的吓到了父子二人。
尤其是谢疏鹤,哭得跟什么似的,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黏着她。
夜里她醒来,还能看到谢疏鹤睁着一双赤红的碧眸,定定地凝视着她,神色里的惊慌和恐惧都没散去。
想必经过了这次后,谢疏鹤绝对不会再背着她抑郁自伤了。
所以这件事就算了,她不想用其他方式惩罚谢疏鹤。
哪怕是不理他,冷战,她不舍得。
不过,楚轻盈放下楚桉,提着刀就去砍楚明玠和谢疏泽了。
楚明玠:“……”
谢疏泽:“……”
好好好,你们一家人是真爱,我们就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对吧?
楚轻盈准备带兵回京,在整顿的那几天里,她骑着食铁兽。
谢疏鹤穿着皮毛大氅坐在她背后,抱着她的同时,也用大氅罩住了她。
草原被白雪覆盖,寒风凛冽如刀,可进入最热恋期的楚轻盈和谢疏鹤二人,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他们浑身都是热的。
食铁兽踩在雪地上,留下偌大的掌印,狼群跟在后面,在茫茫白雪的高原上,构成了一幅震撼壮丽的景色。
谢疏鹤的双臂圈着楚轻盈的腰,弯着肩背,下巴搭在楚轻盈的肩上。
他喷洒出来的气息滚烫撩人,没有亲吻楚轻盈的耳骨,却比亲吻更让人情动。
他那低沉的、磁性的嗓音,伴随着北境的风雪,落入楚轻盈的耳中,“盈儿,即便我知道自己是先帝的儿子,他要将皇位传给我,我却没有想过要当皇帝。”
“但现在,因为有你,我想当皇帝,封你为后,让你做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从楚轻盈改嫁给他的那天起,他就不再苟延残喘、厌世了。
他为护心尖人而黑化,大杀四方,争来一切,只为将这世间最好的都捧到心尖人面前。
“好。”楚轻盈应了一声,手下的鞭子一扬。
食铁兽奔腾而去,后面的狼群追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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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这边。
忠勇王府里的顾翊煋,收到顾翊淮让人乔装打扮混入王府后,送来的密信时,她因为跟傅寒辞后院的女人争斗而心力交瘁。
这边刚到十一月份,还没下雪,顾翊煋撑着额头,坐在暖阁里。
傅寒辞过来了,见她一脸的疲惫,坐到榻上把人抱在自己腿上。
傅寒辞搂着顾翊煋的腰,下巴压在顾翊煋的肩上,在她耳畔柔声细语地问:“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顾翊煋摇了摇头。
傅寒辞便看向顾翊煋身侧的婢女。
那婢女如实禀报,“过去几次丹寿郡主总是对王妃出言不逊就不说了,刚刚丹寿郡主看上了王妃书房里的一幅字画,她直接就拿走了,还打了阻拦她的几个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