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十岁那年被谢疏慧灌了很多血后,谢疏鹤就患上了厌食症,他每天吃得东西还没有一只猫一顿吃得多,完全靠汤药吊着命。
不过今晚,这是他和楚轻盈第一次同席,每样菜他都吃了一些,吃了很多,过后也没像之前那样吐出来。
谢疏鹤给楚轻盈夹了好几筷子菜,楚轻盈抬眼看着男人苍白病弱的脸。
他依然是初见时的气质,叫她越发想起他蹲下身跟她说话的画面,他还抱起了七岁的她。
她本应嫁给他的,只是他没要她,二人就成了现在儿媳和公爹的关系。
而她即将引诱他。
楚轻盈的胸腔里道德和伦常在冲撞着,她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终于还是用力闭了闭眼,掐紧了手心。
在谢疏鹤喝下那一杯酒后,楚轻盈准备给谢疏鹤下药。
这顿饭快结束时,吴大夫端上来一碗药。
杜婉兮伸手接过来,作势要亲手喂给谢疏鹤,“二爷,把今晚的药喝了吧。”
楚轻盈蹙眉,刚刚她偷偷给谢疏鹤喝了酒,而且等会儿她还要给谢疏鹤下药。
谢疏鹤还喝这汤药的话,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谢疏鹤喝药已经成了习惯,而且不想倒在楚轻盈面前,他便想也没想接了药,然后一饮而尽。
这药喝下去后,谢疏鹤就觉有些神魂颠倒,意识不清。
不过他没有多想。
平常他喝得药里就加了安神助眠的,有段时间杜婉兮为了不让他出手救楚轻盈的家人,还故意在药里加了致使他昏迷的。
此刻他这样的反应,他以为是杜婉兮不让他和楚轻盈多接触。
他确实不应该再留下来,哪怕他很想。
这些年他一直压制着自己的感情,不是因为怕毁了自己,而是如果让杜婉兮和圣元帝知道他喜欢楚轻盈,他们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
他不和楚轻盈来往,对楚轻盈才好,楚轻盈才能活下来。
谢疏鹤站起来的时候,身躯摇晃了一下,意识昏昏沉沉的。
他一手按着桌子,一手扶着额头,许久都没能缓过来。
杜婉兮扶了一下谢疏鹤,“二爷你怎么了?”
正在这时,她的心腹婢女匆忙赶来,在她耳畔说了什么。
杜婉兮面色一变。
楚轻盈见状,连忙从另一边扶住了谢疏鹤,“婆母有急事的话,便去处理吧,儿媳和下人会送公爹回去的。”
杜婉兮蹙着眉,看起来很担心谢疏鹤。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人匆忙离开了。
楚轻盈不知道,杜婉兮在院子外停下来,站了好一会儿。
她交代任何人都不要管院子里发生什么后,这才离开。
杜婉兮一整夜没睡。
她知道楚轻盈为了让自己一举得子,这半年里一直在调养身体,且喝了很多易孕的药物。
但杜婉兮还是担心。
她怕谢疏鹤举不起来,也怕谢疏鹤体弱肾虚,少精弱精,就算和楚轻盈成了事,也无法一夜就让楚轻盈怀孕。
然而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谢疏鹤活不了多久了,成败在此一举。
杜婉兮攥紧了拳头,在房中来回踱步。
而同样紧张的,还有楚轻盈。
她没想到她那并没有加药的一杯酒,就让谢疏鹤乱了情。
一开始的时候,谢疏鹤还在死死克制着,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紧闭双眼不敢看楚轻盈,轻轻推着朝他靠近的楚轻盈。
楚轻盈一点经验都没有,在今晚前匆忙看了柳氏给她的一本避火图。
她拉着谢疏鹤去了榻上,现学现卖。
很快,谢疏鹤就在药物的作用下丧失了仅剩的神志,遵循着身体的本能,把楚轻盈压在了身下。
楚轻盈明明没有喝酒,意识是清醒的,身体的欲望却渐渐被谢疏鹤的点燃。
到了后来她神魂颠倒,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楚轻盈为了让自己一举得子,缠了谢疏鹤好几次。
谢疏鹤更是有种做都做了,那就到底的失控。
他能在临死前和楚轻盈一场贪欢,也算是不枉来这人间走一趟。
过去他所遭遇的所有苦痛和折磨都是值得的,此生他已经圆满了。
床帐内,男人一张圣洁的脸上浸染得全是欲色,眼尾泛着绯红,一滴滴汗从额头砸落下去。
他趴到了楚轻盈的脖子里。
“盈儿……”谢疏鹤手腕上的佛珠断裂,圣洁者堕落。
他在楚轻盈耳畔呢喃着,如痴如狂。
他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姑娘,此刻就在他身下。
他得到了这个姑娘,他几乎要疯掉。
楚轻盈感觉自己像要被焚毁了,听着谢疏鹤喊她的名字,让她撕心裂肺,神魂都在震颤。
“公、首辅大人、谢……哥哥……”楚轻盈换了好几个称呼,双臂攀着谢疏鹤的肩,在他背上留下指甲划过的痕迹,想看看谢疏鹤怎么回事。
却因为她的那一声哥哥,男人碧绿色的眸越发赤红,里面蕴藏着可怕又疯魔的情感,又一次掀起了狂风暴雨。
二人到天亮才停下来。
这几年楚轻盈的身体很虚弱,在谢疏鹤此番索取下,她累得连手指头都不能动一下,闭着眼睡得很沉。
而谢疏鹤本就是强弩之末,药效过后,他被掏空了身体,是昏睡过去的。
柳氏还没能按照跟楚轻盈的计划,进行下一步,杜婉兮就带着人过来了。
谢疏鹤被送回了房间。
之后杜婉兮就让吴大夫和柳氏一起负责楚轻盈的身子,楚轻盈还没被诊出怀孕时,就喝了不少安胎药。
楚轻盈靠坐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奄奄一息,问着柳氏谢疏鹤的状况。
“我也不知道,杜婉兮把我跟你软禁在了一起,我根本见不到首辅大人。”柳氏喂着楚轻盈汤药,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谢疏鹤的状况,但她可以确定一点,她和楚轻盈都被杜婉兮设计了。
杜婉兮需要孩子,楚轻盈不过是个生子工具。
楚轻盈被诊断出怀了身孕,柳氏还在想方设法见谢疏鹤,至少把楚轻盈怀孕的消息传给谢疏鹤。
但杜婉兮根本不给柳氏这个机会,告诉柳氏谢疏泽瞎了眼,击垮了柳氏的精神。
楚轻盈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落胎有性命危险,何况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在等着谢疏鹤。
而杜婉兮要的就是她和谢疏鹤的孩子,不允许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意外,让更多的人照顾她,监视她。
谢疏鹤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他病得很严重,自从跟楚轻盈那一夜后,他始终没醒来,杜婉兮已经开始给他准备后事了。
后来谢疏鹤好不容易醒来了,却只是能睁开眼,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一场情事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并不记得这件事。
他每天都是恍恍惚惚的,偶尔想起一些画面,也只是以为是做了梦,是自己的幻想。
他又压制着不让自己幻想。
他不敢在脑子里亵渎了楚轻盈,不敢放纵自己去渴望楚轻盈。
他不愿让自己的肮脏和卑劣,玷污了楚轻盈。
楚轻盈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杜婉兮来到谢疏鹤的床榻前。
她边用调羹给谢疏鹤喂药,边告诉谢疏鹤,“楚氏怀了川儿的孩子,已经有四月有余,你这个做祖父的,给孙子起个名字吧。”
杜婉兮不是要气死谢疏鹤。
相反,她想让谢疏鹤因为有“孙子”了,再活一段时间。
谢疏鹤的脸色变了变,差点打翻药碗,猛地侧过头看向杜婉兮,“川儿不是丧失了生育能力吗?”
“这种事谁说得准?”杜婉兮看到谢疏鹤一条胳膊撑着床榻,艰难地起身,她便去扶谢疏鹤。
“川儿是能和盈儿行房的,过去那几年大夫一直在给川儿治,如今既然楚氏怀孕了,那他的身体肯定是好了。”
“虽说楚家没了,但川儿这几年待楚氏一直都很好,二人本来就两情相悦,如今他们有了孩子,往后的感情会更好。”
“二爷也不必再牵挂他们了。”
杜婉兮这话是在告诉谢疏鹤,楚轻盈有了孩子傍身,还跟谢昭川伉俪情深,她会很幸福圆满的。
谢疏鹤对楚轻盈牵肠挂肚,也该因此放下心了。
至少他死时,能瞑目了。
谢疏鹤也只是能勉强坐起来,连自己端药的力气都没有,他病得无法再吃东西了,药都是靠李总管喂进去。
谢疏鹤靠在那里,闭着眼,压住眸底涌上来的热泪,喉咙里含着一股腥甜。
他又悲又喜,低喃地说了一句,“挺好的。”
他不希望楚轻盈和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也希望楚轻盈能和谢昭川有儿有女,好好地过完这一辈子。
他不能再为楚轻盈做什么了,只盼着楚轻盈能好好的。
谢疏鹤因为楚轻盈怀了孕,他有“孙子”了,又撑了一段时间。
但他也只是吊着一口气,只等着楚轻盈生下孩子,母子\/女平安的一刻,他就能咽下这口气,合上眼了。
楚轻盈的身体这两年本就越来越差,虽说养了一段时间,然而怀孕耗尽了她的全部心血。
她好几次先兆性流产,整个孕期只能卧床养着,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自己的命和肚子里的孩子。
后来还早产。
她生了三天三夜,每次都感觉见到了阎王,又挺了过去。
楚轻盈九死一生后,生下了谢疏鹤给起名的谢允安。
杜婉兮原本想第一时间抱走谢允安,但谢允安体弱,离不了母亲。
她只能让楚轻盈先养着谢允安。
楚轻盈产后身体虚弱,始终都没有恢复过来,一直都是柳氏辛苦地照顾着谢允安。
谢允安还未满周岁时,楚轻盈感染了一场风寒,身体彻底不行了。
她想见谢疏鹤最后一面,希望谢疏鹤能看在谢允安是他“孙子”的份上,护着谢允安平安长大。
柳氏千方百计,终于见到了谢疏鹤,“扑通”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请求,“首辅大人,你去见见盈儿吧,她快死了……”
“你说什么?!”那一刻,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人事不省的谢疏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量,猛然间睁开眼。
他一鼓作气下了榻,踉跄地冲去了楚轻盈的院子、寝卧里。
谢疏鹤跌跌撞撞地来到楚轻盈的床榻前,一下子栽下去。
他双腿跪在地上,根本就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直面奄奄一息的楚轻盈。
过了好一会儿,谢疏鹤才缓过来,颤抖地伸出两只手,握住楚轻盈的一手,薄唇抖动着,很艰难,语无伦次地喊着楚轻盈,“盈儿……”
他以为楚轻盈生产时母子平安,在他整日人事不省只有一口气的时候,楚轻盈在很辛苦也幸福满足地养育着孩子。
可结果怎么是,楚轻盈就要死了呢?
楚轻盈在弥留之际,无法再跟谢疏鹤多说,她也没什么好跟谢疏鹤说的。
她只是有些诧异,看着谢疏鹤悲痛欲绝苍白的脸、他猩红的碧眸,感受着他的慌张和恐惧。
楚轻盈只留了那么寥寥几句话,“你……护着谢允安平安长大……”
这是楚轻盈唯一的遗愿了。
她放弃了抗争,已然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死。
“他是我谢家的血脉,我这个做祖父的,必会尽心尽力。”谢疏鹤道,嗓音里透着楚轻盈辨不明的颤抖和嘶哑。
楚轻盈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来,想了想就作罢,也没必要让谢疏鹤知道谢允安是他的儿子了。
他根本不愿救她。
楚轻盈不再看谢疏鹤那满是泪水的脸,闭上眼。
离世前的最后一刻眼前浮现出的,还是七岁那年她撞到谢疏鹤身上,谢疏鹤抱起她的画面。
无人知道,她曾对那个宛如天人的少年动过心。
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期盼过他能来楚家提亲下聘,幻想过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只是,他没有要她。
于是她收起了自己的那份暗恋和悸动。
“盈儿……”谢疏鹤抱住了楚轻盈。
这是他第一次明目张胆地抱楚轻盈,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喜欢,可她已经死了。
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慢慢变凉,变得僵硬,他那么热烫的眼泪都无法将她暖热。
谢疏鹤几乎要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