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是自家大人杀死的?不是督公出手吗?
这一刻,钱可柔等人脸上先是呆滞,继而浮现出刹那的茫然,伴随着强烈的疑惑。
这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车厢角落里,穿着囚服的青鸟和“黑化”的芸夕也愣住了,前者神态错愕,迅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个伪帝走狗,竟在被国师吞噬梦境的局势下,完成反杀?
“你怎么做到的?”芸夕都从莫得感情的状态抽离出来,作为太傅弟子,她虽没见过妖道,但也知晓其厉害。
至于地上死狗一样,被马阎一拳锤的气海震荡,法力溃散的戏子吴伶,同样歪了歪头,却没有太多意外的情绪。
在他看来,赵贼既敢来抓人,有些底牌并不意外。
毕竟匡扶社死在对方手中的分舵主,都好几个了。
“那个红衣女……”
马阎目光闪动了下,想起这小子曾与自己说过,他入神章后,观想出的古代强者极为罕见。
所以,这就是你的底牌吗?
是了,怪不得早上小朝会后,陛下单独留你在殿内……恐怕那时,就已经有所安排了……
马阎恍然,他逐渐明白一切,并将赵都安指天的动作,脑补为是“女帝的安排”。
赵都安也很无奈,凭借记忆量级的碾压,将妖道击败,这件事实在不合逻辑,难以交代,只能借这个理由。
“看来,你又给我们所有人一个惊喜,咦?你脸色似乎不大对。”
这时候,从震惊中缓过神的众人才注意到,月色下,赵都安的脸很红,额头沁出汗珠,伴随着微微隆起的青筋。
“那家伙,在我梦里炸了,所以……这样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真说不好你是鲁莽还是幸运了,修士神魂自爆,会化为精纯的魂力,你若撑不住,可能将你也一同炸死。但你既然撑住了,只怕要得一桩大好处,少走许多年弯路。”
语气略显酸涩地说完,冷峻太监又补了句:
“不过,妖道手段诡异,的确可能有问题,我立即带你入宫,让陛下查探一二。”
他不确定,妖道是否真的彻底死了,所以,赵都安如今仍旧存在被蛊惑的可能。
只有将其让女帝亲自查探,才能放他独自离开。
马阎雷厉风行,当即将吴伶交给侯人猛等人,要他们在此留守,海棠等人稍后就会抵达,处理后续。
他自己一手拎起妖道,一手将赵都安夹在腋下,腾空如大鸟,撑着夜色,朝皇宫方向飞奔。
正常情况下,骑马快。
但若要走直线,世间境武人狂奔最为迅捷。
不是……给我点面子啊,我能自己走……赵都安张了张嘴,对这个羞耻的姿态大为不满。
但京城冰冷的夜风,灌了他一嘴,也堵死了满口的话。
赵都安给大太监用胳膊夹着,无奈地感受到了神章与世间境界鸿沟。
忽然,奔行中的马阎若有所觉,猛地驻足,停在一条屋脊上,拧身朝南方天空望去。
只见,城南郊外,暗沉的天穹中飘着一片乌云,此刻竟有暗红闪电掠过,仿佛有某种存在,藏于其中。
“哼!”马阎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却是扭头继续朝皇宫狂奔。
那是什么……夹在他腋下的赵都安皱起眉头。
不知为何,在目睹那片云后,他感觉浑身躁动起来,状态有些不对。
……
……
天师府,深处小院中。
夜色下,巨大而神秘的榕树枝叶摇摆,饶是秋季,大榕树却依旧散发出莹莹碧光,极为神异。
树下,张衍一坐在摇椅中,撑开眼皮,看到星光勾勒为一道娇小身影。
“启禀师尊,赵神官受了些伤,已经带回来了。”
她口中神官,指的是国师猎杀目标之一。
丹道神官骄傲无比,今晚果如朝会上所说,刻意离开了天师府,跑去了城内的某个私宅居住。
并与上门蛊惑的国师傀儡斗了一场。
“哼,他愿逞强,就由他去,受了伤才知道教训。不好好炼丹,与一个邪道术士较什么劲?”张衍一随口道,不甚在意模样。
金简却知道,师尊刀子嘴,豆腐心,若真毫不在意,也不会让自己过去看着。
好在丹道神官虽不擅长斗法,但终归要强些,扛了下来。
金简歪了歪头,蹲坐在属于她的小马扎上,托腮道:
“师尊,那妖道究竟什么来头?既是邪道,为何不除?”
只不过,终归是欲望作祟,有皇室偏袒,册封了国师,这便是一枚光明正大行走人间的护身符,挡箭牌。
我们,亦或神龙寺,都不愿为了这种小事,与皇室为难罢了。如今那邪道虽没了‘国师’的招牌,却又卷入徐氏皇族内斗的漩涡,咱们这位陛下,恐怕也是存了亲手铲除的心思了。”
“至于来历,无非是五猖教的妖人罢了。”
“五猖教的人,应该不懂生死之术吧?怎么会死而复生?”
张衍一淡淡道:“邪神不分家,想必是冥教妖人出手帮助。”
大虞朝有三大邪道术士门派,分别为五猖教、冥教、白衣门。
其中冥教供奉‘十殿阎罗’,又称‘死神’擅长生死之术,白衣门供奉‘丧神’,擅长诅咒。
传说中,冥教高人可以在阳间召唤“黄泉虚影”,从中召回死去的亡魂。
当然,吹牛成分较大,死而复生极难做到,但一些手段的确神秘。
“我记得,五猖教供奉的‘猖神’,掌管人间欲望,该门下术士肆意纵欲,且想要有进境,需要不断想法子汲取人间的欲,祭祀给猖神。”
她虽没怎么外出历练过,但这些基础知识,府内都有。
这时候,张衍一忽然抬起头,望向南方天空,黑云中闪过的红色蛛网般的电光,头顶的大榕树上,也缓缓浮现出人脸。
“金简儿,再教你一个常识,五猖教,最早叫‘五伥教’,为虎作伥的那个字,便是说这帮术士是欲望的伥鬼。而厉害的五猖教徒每次‘死亡’,猖神都会出现,试图将那死去教徒的欲吞噬收回。看来,那妖人已经‘死了’。”张衍一平静说道。
金简站了起来,惊讶地望着南城天空乌云,乌云中,仿佛有一张张脸孔浮现出来。
老天师一步踏出。
下一刻,身材高大的老天师出现在城外半空中。
须发飘扬,眉目狭长的老神官黑袍在风中猎猎抖动,他举起手中一卷色泽碧透的玉简天书,轻轻一丢。
天书玉简迎风舒展,其上一枚枚金色古篆字点亮,如繁星飘散入云。
一声雷鸣。
黑云溃散。
神明兵解。
澄净的夜空下,一轮明月高悬。
“便宜你了。”
……
……
皇宫,寝殿内。
沐浴后的徐贞观一袭轻纱长裙,从光洁的大殿走出,站在屋檐下朝南边望去。
头顶屋檐上悬挂的一枚青玉风铃轻轻摇曳,发出叮咚脆响,极为好听。
她眯起凤眸,目睹黑云聚了又散,微微扬起眉毛,脸上浮现出一丝迷惘。
“陛下?”
莫愁的卧房,就在女帝寝宫旁,方便有事随时应召,这会也被惊动走了过来。
大冰坨子满脸困惑,“这是……”
徐贞观素白的脸孔上,有些许的不确定,她轻声道:
“方才猖神降世,给张天师打散了。”
“啊。”莫愁愣了下,她方才已经睡下了。
“京中有人勾动邪神?”
身为凡人的她,对于修行上的事一知半解,本能做出猜测。
徐贞观迟疑了下,正要说话,忽然,黑夜中一名供奉太监如大鸟般从远处掠过来,跪伏在地:
“陛下,马阎求见。”
马督公来了?这么晚?莫愁愣了下。
眼下已过了子时,宫门早关了,无怪乎是这巡夜的供奉来禀告。
徐贞观表情愈发古怪,说道:
“他有何事?可是与那妖道有关?”
供奉禀告道:
“马阎说,缉司赵都安今晚携梨花堂收网,端了匡扶社京城分舵,赵都安还将……将那妖道当场击杀,如今尸体已经带了过来,马阎与赵都安正在外头等候,马阎还说……赵都安有些不对劲,恳请陛下查探!”
一番话说完。
秋风拂过夜晚。
屋檐下的铃铛缓缓停下。
徐贞观与莫愁不约而同,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