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着坎娅回村子的路上,卡文本来还打算让林铭自己去,自己在外面等着就好。
“一会还是你去吧,我在外面。”
林铭并不想让卡文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的站岗。
“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很难说哦。”
走在前面的坎娅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站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卡文。
“没问题的,茅斯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您确定?”
“当然,我可是他妈。”
坎娅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可是他妈”,在凯伦听来犹如五雷轰顶。
凯伦的脑袋里反复回荡着这么几个问题:
什么时候生的?
孩子爸爸是谁?
还有我的事么?
跟着坎娅回到了村子里之后,凯伦一眼就看到了茅斯。
他看了看茅斯,又看了看坎娅,看了看坎娅,又看了看茅斯。
不像。
怎么看都不像。
坎娅是那种弯弯的眼睛,一笑起来会眯成一条缝的类型。
茅斯的眼睛,是无论何时都滴溜圆的。
难道这孩子的爸爸是个圆眼睛?
这得是多强的遗传基因啊。
就在凯伦还在猜测茅斯有个圆眼睛的爸爸时,村里的其他人,认出了凯伦。
凯伦在当年第一次和坎娅见面的时候,也见过这些人。
一群人过来和他聊天叙旧,但是凯伦却心不在焉。
卡文试探性的往茅斯身边靠了靠,发现确实没有发生什么。
坎娅解释道:
“我之前也分析过茅斯的能力,单纯的对茅斯的‘畏惧’并不算做恶意之中。”
原来如此。
林铭从卡文的肩上下来,和坎娅简单的说明了一下他们这次来的用意,和周边形势的一些变化。
坎娅点了点头,她本来以为刺客会会心安理得把他们当做天然防线来用,没想到刺客会还是派了战力过来。
坎娅一扭头,看到了凯伦正在和茅斯大眼瞪小眼。
说来也神奇。
茅斯平时胆子很小,但是现在并不害怕凯伦。
“小子,你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
“唉?”
凯伦脸上一惊,心里一喜。
嗯,看来还有我的事。
“那你多大了呀?”
“我不知道。”
“啊?”
这孩子,难道脑子不太灵光?
可惜了,明明他妈妈相当的聪明伶俐。
茅斯好奇的看着凯伦腰间别着的木棍。
“我能玩一会那个么?”
凯伦看到茅斯指了指自己的木棍,就颇为大度的一把抽出了木棍,递到茅斯手里。
茅斯看着这根笔直的木棍,两眼放光。
凯伦看着他的反应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懂得欣赏木棍,是个有前途的孩子。
林铭和坎娅说完了附近的形势,听着一旁凯伦和茅斯打闹的声音,试探性的问道:
“您,要不要去一趟刺客会?”
“哦?去做什么?”
“这附近,注定不太平,如果您一直留在这里的话,刺客会会提供一些战略和物资上的援助。”
“不必……”
坎娅刚要开口拒绝,就忽然想到凯伦其实是和卡文林铭一起来的。
也就是说,凯伦已经去过刺客会了。
思索了一番之后,坎娅忽然发现,自己如果以后想要和凯伦长久相处的话,她也不太可能一直待在谷村里面。
如果真的一切顺利,两个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然后新婚燕尔……
这总得出去度个蜜月吧。
可是现在茅斯的情况,她又相当的不放心。
看着远处和凯伦玩的不亦乐乎的茅斯,坎娅皱了皱眉,开口喊到:
“那边那两个小孩,你们都过来!”
凯伦听到这声喊,还不知道喊得是谁,但是茅斯心领神会的拉着凯伦一起去了坎娅面前。
坎娅叹了口气,问凯伦:
“你发现这个孩子不对劲的地方了么?”
“不对劲?”
“是呀。”
凯伦思索了一番,答道:
“这孩子遗传你的地方有点太少了,有点可惜。”
坎娅白了他一眼。
“这崽子又不是我生的。”
“啊?不是你生的?”
“当然啊。”
凯伦听了这话,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坎娅把自己遇到茅斯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和凯伦说了。
凯伦知道了茅斯的身份,再仔细观察这个圆眼睛短眉毛的小子,这才发现他确实有点不像人类。
“原来你小子是魔神种……”
茅斯一脸得意。
“是啊。”
坎娅很焦躁的挠了挠头。
“事情就是这样,茅斯是个魔神种,而且是个无法控制能力的魔神种,但就算如此,我也依旧是他妈,所以在他能学会控制能力之前,我大概都会守在这里。”
凯伦这时候才想明白,为什么坎娅会频繁地更换居住地点。
“而且,就像林铭刚才所说,这里的情况又颇为复杂,刚才被打退的那个是丠国的刺客,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势力也随时会攻击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
凯伦听着这话,脱口而出:
“我和你住在这里不就得了?”
坎娅听到凯伦说的如此直白,还有点害羞。
她目光躲躲闪闪,手有点不安的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那个……住这倒是也没什么问题……”
听到了自己家主母的许可,其他村民忽然像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开始一窝蜂的去给凯伦准备房间了。
大房间,双人床,有花有酒,甚至还有一块闲人勿扰的牌子。
他们,可太了解自己家的主母了。
坎娅自从和他们一起过起平静的田园生活之后,就隔三差五的提一嘴凯伦。
在坎娅的口中,对其他人物的提及次数加起来,也没有凯伦一个人的多。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是又不敢过多的附和坎娅。
毕竟凯伦那时候处于失踪的状态,如果让坎娅对未来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未必是件好事。
有憧憬固然是好,但是比起幻想的忽然破灭,那种常年以往的希望落空,憧憬被时间消磨殆尽,才是最残酷的事情。
好在凯伦还真的来了。
坎娅的这一脉氏族,是母系为尊,历代当权者都是女性,而且在男女关系上也是以女为先,所以他们觉得凯伦住在这里丝毫没有什么不对。
他们甚至想让两个人尽快造个孩子出来。
最好造一对。
或者造一堆。
按照老传统的话,凯伦如果和坎娅有了夫妻之实,凯伦是要直接改掉自己的名字的,但是现在他们也仅仅剩下一个村子的人口,这些老规矩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凯伦倒是没想着造孩子的事情。
他还纯情得很,和坎娅对视时间长一点都会觉得手脚没处放。
他想的是怎么帮茅斯学会控制自己的能力。
如果遇到旁人,对这个问题必然会一筹莫展。
但是这个事情,凯伦,还真会。
因为他曾经的一位部下,就有过学习控制能力的经历。
按照当初那位部下的话来说,那种感觉就像是“鱼忽然意识到了水的存在”的感觉。
茅斯,从有意识开始,一直到现在,都自然而然的生活在自己的能力之中,对于他来说,被自己的能力笼罩的感觉,就像是鱼生活在水里,是如此的理所应当,甚至到了已经被自己忽视掉的程度。
而解决的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把鱼捞出水面。
去人为的限制他的能力。
或者……反其道行之。
在凯伦的观念看来,不会收回能力,和不会释放能力的概念是一样的。
他低下头看了看这个瞪着圆眼睛的小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茅斯因为能力太过强横,所以,时至今日,他可能都没有主动使用过自己真正的能力。
他之前展露出来的被动攻击,只不过是因为过于胆怯的性格而泄露出的一点点能力的余波。
凯伦想了想,蹲下身问茅斯:
“你,想控制自己的能力么?”
茅斯看了看凯伦,点了点头。
“想,我也不想让所有人都变成稻草人。”
“嗯,那就好,我想和你做个训练,但是不知道你撑不撑的住。”
茅斯听了这话,目光里有一些胆怯,两截短短的眉毛一抖一抖的,看向了坎娅。
坎娅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茅斯犹豫了半天,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
“我可以的!”
“好,你跟我来。”
坎娅在后面皱着眉看着凯伦,她很忐忑。
她怕一个搞不好,自己连男人带孩子就全莫得了。
但是她又相信凯伦。
毕竟,凯伦可是武圣,他在“修炼”方面的造诣,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
凯伦把茅斯带到了村前的空地上,然后随手唤出了一柄气宗剑。
恶意。
厌恶,嫌弃,鄙视,恨……
虽然这些感情都是人不知不觉中生成的,但是对于凯伦这个曾经久经沙场的人来说,有一种恶意的表现方式,是他可以自己主动控制的。
那就是杀意。
人,是多少能够感受到杀意这种颇为浓烈的情感的,至于感受的敏感程度则是因人而异。
他们作为战士,会做一些杀意的控制训练,隐藏杀意可以有利于潜行,释放则有利于对敌的震慑。
说起来,这都是新兵的必修课,他已经很多年没试过了。
现在把这个当做对茅斯的测试倒是非常合适。
坎娅还是不放心。
她不觉得凯伦有办法能凭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茅斯的能力。
但是凯伦下一秒就给他们秀了个帅的。
他在最近几年,一直都在研究如何将气内化。
在他看来,气这东西,由人体生发,应该会有办法再循环回内里,从内部保护身体。
看着凯伦不停地调节呼吸,最后随着口中的呼吸,开始有金色的烟雾飘出的时候,卡文忽然“啊”了一声。
林铭好奇的问道:
“怎么了?”
“这个招式,眼熟。”
“曾经见过?”
“对,和司明的用气方法很类似,但是又不完全一样。”
“哦?那你看来哪个厉害一点?”
“嗯……单单就气的内循环来说的话,还是司明那个更合理也更纯熟一些。”
卡文看着凯伦,觉得这个人,不愧为武圣。
凯伦可不像司明,有那种天生就是和气的内循环的体质,他能做到这一点,几乎就是在逆着身体的运行模式用气。
有了这个,他就有把握挡得住茅斯的能力了。
茅斯看着身体微微的发着光亮的凯伦,觉得自己似乎在面对一个巨人。
“小子,要点有二,第一,你要知道,我会杀了你。”
茅斯听了这话,浑身一抖。
接着凯伦又说到:
“第二,你要知道,你,杀不了我。”
凯伦说完,抬手就把剑举了起来。
一直到现在,远处村子里的人,都觉得一切正常,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师傅在教小徒弟剑法。
但是仅仅须臾之间,所有人就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冷。
以凯伦为中心,似乎存在一个巨大的泉眼,不停地往外喷涌着凛冽的气息。
坎娅皱着眉,看着面前的一切。
凯伦的身上,开始渗出了血。
他想的没错,杀意,是能触发茅斯的能力的。
他用来保护内部的气,做不到密不透风,所以有一些皮肤,还是会被茅斯的能力攻击到,现在那些茅草,就像尖利的针刺一样刺进了他的皮肤里。
但好在这些茅草也只能刺进他的皮肤,并不能继续造成伤害,
茅斯感觉自己要死了。
他就算是已经提前知道了这是一场训练,凯伦可能不会真的杀他,但是那种源自本能的反应还是让他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卡文和林铭虽然站在很远的地方,但是依旧能感受到那种让人浑身发毛的气息。
卡文看着凯伦,凯伦现在好像在和茅斯说着些什么。
她一边紧紧的盯着凯伦和茅斯,一边给一旁的小瞎子转述。
凯伦是在给茅斯进行“指导”。
他原本以为,这种训练应该是一个长期进行的日常训练,但是,他忽然发现,随着自己杀气的逐渐增强,自己身上的茅草有些不对劲。
他好像猜对了。
茅斯,果然从来都没有用过自己的真正能力。
因为他从来就没被“恶意”真正的威胁到过。
他的能力,会直接把即将威胁到自己的东西抹除,这也就导致茅斯甚至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冲突。
而比起缥缈不定的“恶意”,这种切实到肉体感受的“危机”才是解锁茅斯真正能力的必要条件。
凯伦看着已经吓得涕泗横流但是依旧强撑着站在原地的茅斯,忽然觉得,这孩子,以后会是个人物。
“看剑!”
凯伦看着茅斯,毫不犹豫的一剑劈向了茅斯的面门。
远处的坎娅,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了。
但是凯伦的剑,停在了半空。
并不是他自己想停下的。
他的剑,被一只巨大的手,在空中抓住了。
这次,两极反转,凯伦变成了感受到杀意的那一个。
他看向了那只抓住他剑刃得手,发现那并不能称之为手,那是一只以茅草为原料,用粗糙的技法编织成的巨大的手。
凯伦觉得自己所站的地方,阳光似乎变得有些暗淡了,他疑惑的想回头查看,可仅仅瞥了一眼,就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在他的身后,一个只有上半截身体的,宛如一座小山一般的巨大半透明稻草人,正一手撑着地,一手握着他的剑刃,那张茅草编织成的脸上,两个空洞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