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时心乱如麻,站在我眼前这个人正是不久前告诉我已经去往外地出差的老爹,这怎么可能?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一个生生的大活人就摆在我面前,这还能假的不成。老爹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身后的木棺,默默地抽烟。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人的寂静,于是开口道:“老爹,你不是去出差了吗?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你不是说老宅子十年前就被你封死了,没人再进来过?你为什么要骗我?还有,你和于裴到底有什么秘密?”
我这一连串的问题刚出口,老爹的烟也捻灭了,他好像并不意外我会问出这些问题,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应该是面无表情,虽然周围无光,但我能从他刚刚冰冷的语气看出,他和平常那个喜欢钻研古董的老爹完全不是一个人。
“你不用怀疑我,我谁也不是,我就是谢政唐。”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生硬,可以听出他似乎生气了。“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谢守已经死了,你非要追究这个干什么?你是不是以为,十年前那场大火有人故意放的?”
“谢守难道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老爹?你为什么能对他的死如此之淡然?”我也提高了音量,这四周封闭无窗,我俩的声音回荡在这房间和幽暗的长廊里,回应我的只有不出意料的沉默。
“你不应该在这里,那个孩子,那幅门上的画,那只罗盘,还有,那个孙伟,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我再告诉你最后一遍,一切的故事,等我处理完后会和你解释,但如果你非要插手其中的话......”老爹的声音变得沙哑,而后慢慢的吐出几个字:“我们都活不了。”说完,他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什么意思?孙伟?大舌头,他不是提前和你......”我话还未说完,老爹便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就在他的肩膀与我相交错的那一刹那,我似乎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不属于他的可怕的气息,那种气息直逼我的神经,似乎随时提醒着我下一秒,这个人就会割开我的喉咙。我一阵头晕目眩,加上脚踝严重的疼痛,我很快就倒在了地上,就在我闭眼前的一瞬间,我看到,老爹朝着中间那口木棺材走了过去,嘴里还嘟哝着什么。不对啊,这通往棺材的路已经全部被血池淹没了,他怎么过去呢?可我再也没力气去想这些,终于昏了过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居然正躺在古玩店内厅的小房间里,旁边的床头柜上还摆着一杯热水,我强支着身子坐起来,头就像马上要爆开一样,除了大量的信息疯一样地不停地窜进来,在老宅子里磕在地上那一下,可能也不轻。我摸了一下头,哎呦一声,头上居然缠上了绷带,看来是见红了。不过好消息是,脚踝上的伤好像有人给我消过毒,也用绷带缠了起来,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疼了。我正疑惑间,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是三子,他手里还端着一碗挂面。
三子见到我醒了,高兴地合不拢嘴,连忙把挂面端到旁边的木桌子上,对我说:“谢哥,你可算醒了,这回可多亏了孙哥把你背回来,要不你这会估计就危险了。“
“大舌头救了我?不对啊,我记得他比我晕的还早,而且他身体也......”我话还没说完,大舌头就笑盈盈地进了房间,对我说:“观爷,你可算醒了,这一路把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你说你身子骨也太弱了,就搬个棺材盖子,怎么还能累晕了呢。”我听完这一番话,觉得不太对劲,给三子使了个眼色叫他出去,三子领会了我的意思,便去前台招呼客人,顺手带上了门。
“你过来。”大舌头见我一脸严肃,一脸无辜地坐到我身边,我喝了口水对他说:“你刚刚说什么?我搬个盖子就累倒了?”大舌头被我问的一头雾水,说:“对啊,你忘啦?咱们不是到那个刻着画的门里面去了吗,里面有好大一口木棺材,木棺材周围有一个大的血池子,可把我恶心坏了。你说你们老谢家也真是,我......”
“我连忙打断了他,那咱们打开盖子之后呢?”之后?之后你就晕了,我怎么叫你都醒不来,我以为你是累的,所以把你背到门口歇了一会,看你还没醒,就只好把你背回来了。”
“什么?”我一脸吃惊,这不可能啊。“那棺材里有什么?”
“有一个纸偶,然后纸偶身上还爬了一堆黑色的虫子,和小时候玩的独角仙有点像。”大舌头见我不解,又说道:“我以为呀,那些虫子真的是独角仙,但是没想到,有一只居然爬到你身上去了,我都不知道这玩意什么时候上去的,我回来给你整理衣服,从衣服里面把它抖出来了,我觉得这东西可能值俩钱,就把它放在一个透风的塑料盒子里。”提到了钱,没毛病,这人是大舌头,但是为什么大舌头说的和我完全不是一回事呢?
“我不知道什么情况,咱们打开盖子之后,血池子突然像火山一样把那些路都冲垮了,然后我掉了进去,你为了救我把皮带栓手上带我游了过去,但也有一个黑色的虫子钻你嘴里了,你还吐了半天,之后你就晕了。”我考虑到老爹的事情可能会牵连到大舌头,所以没和他说老爹进来的事情。
“观爷,你这是做梦了吧,我怎么听着这么迷糊呢,不过我在你的梦里居然那么英勇,这倒挺不错的。”大舌头笑了起来,我严肃地说:“我没说谎,这些都是我看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看到的事不一样。”
“你绝对是晕过去做梦了观爷,我敢保证,我全程好好的,回来精神也很正常,三子可以证明。”我见他不信,于是从衣兜里想把那张缺了一角的书页拿出来给他看,但意识到我当时的衣服被大舌头洗了,急忙对他说:“大舌头,你整理我衣服时,看我上衣兜里有什么东西没有?”
“有啊,但我不知道那是谁给你的,是一张纸,上面还写着几句话呢,不过那张纸缺了一个角。”
“那就对了,那张纸是我从棺材里发现的,我没有撒谎。”大舌头听后,表情突然凝重下来,连忙从外面把那张纸拿了过来,对我说:“你是说,你是从棺材里拿的?你可记清楚了观爷,那棺材里我看见除了纸偶和虫子什么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事情越来越不妙了,如果大舌头所言属实,为什么我在梦里经历的事情如此清晰,而且,头上和脚踝上的伤居然也如此......对啊,我的伤是在血池里被不知道什么鬼东西挠的,头上的伤也是后来见到老爹后晕过去摔的,我连忙问大舌头:“我这两处伤,都是我在梦里经历的。”大舌头听完我这话,说:“你要这么说,我确实不知道你的伤是怎么来的。我当时把你背出老宅子,刚准备放你下来休息一会,就发现你脚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了很严重的伤口,而且额头也受了伤,所以我赶忙给三子打了电话,让他来这接我一趟,好在去了咱镇上的诊所没有大碍,不然再晚一点,可能就得去医院做手术了。“
“难道说,有什么东西把我催眠了?”我疑惑地说。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没错,那些虫子,就是导致你晕过去的罪魁祸首。”一个抽着烟的人走进了我的房间,这人穿着一件衬衫,一条有些脏的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靴子。”你是?“
他缓缓转过身来,这人的头发已经盖住了眼睛,好长时间没打理的头发也有些脏兮兮的,待他完全抬起头,我注意到,他的右脸上有一条很深的疤。
“阿尘?”我喜出望外。“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大舌头看我惊讶,对我说:“其实我把你背回来那天晚上,秦爷就到民勤了,只是没有告诉你。”
秦离尘,我的表哥,是我老叔领养的一个孤儿,说来奇怪,这孤儿被领养的是时候,脖子上就已经挂着一个小木牌子,上面刻着这三个字,为了尊重他亲生父母的意愿,老叔也没给改名字,就这么一直用到了今天,不过虽说姓秦,可是多少年来,老叔还有其他的亲戚都把他当成谢家人来看待,所以他对老叔很是感激。但是,阿尘性格放荡不羁,比我还喜欢自由洒脱的生活,所以让老叔操了不少心,因为他去国外的事情,老叔没少和他生气。
阿尘笑了笑,把烟放进烟灰缸里,略显尴尬地说:“我爸他还好吧。”
“放心吧阿尘哥,老叔就是那个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挺担心你的。不过你这次突然从英国回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不着急说这些,你最近怎么样?”阿尘透过发丝看着我说,他好像很担心我的伤势。“没事,好多了。说来也怪我,如果我不去老宅子的话......”
“就算现在不去,以后也会去的。”阿尘咳嗽了两声,在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伯父最近还是很忙吗?”看来,阿尘不知道我碰到老爹的事情,或许那是一场梦,或许那是现实,但是这些不重要,老爹一定瞒着我什么事情,而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还是老样子,在外面出差。”阿尘听到后又笑了起来,经过岁月的冲刷,他好像把辛酸都写在了脸上,大哥的死对他来说打击也很大,在外面一个人漂泊了许久,回到故土难免会感慨万千吧。
“你不是刚刚见过他了吗?”阿尘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吓了我一跳,我意识到他好像知道什么事情,于是问道:“阿尘,你怎么知道老爹和我见过。”
“其实说见过也不准确吧,因为我也不确定那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伯父和你说的话一定是真的。在英国的这些日子,我了解到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或许和谢家有关。”
没想到谢家的事已经不仅限于甘肃和于家之间了,还延展到了国外,这是怎么回事。“我见到于琛了,说实话,这次回来我本想先回家看看,但是碰到了他,我多少有些顾虑。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自从于裴在云南定居之后,甘肃一带和四川一带已经没有于家的残党了,没想到这一次他居然会回民勤。”
于琛是于裴的儿子,现在于家的家族事宜,于裴已经无力再多心管辖,全部交付于儿子来管理。“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并没有,我是无意间看到他的,我们并没有过多交谈,不过我能猜出来他来民勤的目的。”
“什么目的?不会也是来找老宅子的吧?”
“他们在监视你。”阿尘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进老宅子这件事情他们其实管不着,但是,他们对于你手里的那两个东西很有兴趣,就是孙伟给你的那个罗盘还有那串佛珠。”
“那佛珠本就是大哥的,罗盘如今也在老宅子地下室里,还不知怎样,他们监视我做什么?”
“你应该好好想想观一,你为什么会拿到这个罗盘,江湖上能处理邪门异事的人那么多,偏偏找你,只是因为你是谢家人吗?”我皱了皱眉,说:“你的意思是?”
“有些人,想让你知道某些东西,他们想让你知道的,你一定会知道,不想让你知道的,你也猜不出来。”阿尘看了看窗外,又对我说道:“你去过老宅子,应该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而给你罗盘的这个人,恰巧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让我知道?”
“对,因为只有你才能改变这一切,不然,于家,谢家还有......”阿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说:“都会遭殃。”
老爹的意思是我如果管这些事情,反而会不安生,但是如果我能老老实实的,就可以一切照旧,这好像与阿尘说的恰恰相反。
“孙伟在棺材里看到的那些虫子,叫做梦虫,是一种很古老的蛊术,一旦附着在人身上,这个人就会出现很严重的幻觉,幻觉越强,这个人昏迷的时间也就越长,而且在幻觉里发生的事,可以被控制梦虫的人操纵,修改,甚至决定你的生死。也就是说,你在梦中所经历的事情一切都是可信的,只不过,你不能分辨那些人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只能相信他们所言,而不能相信你所见,但是这种幻觉,没有被梦虫附身的人却看不到,所以,在你的脑子里,这些画面就像做梦一样让你怀疑是真还是假。”
听阿尘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那张存在于我梦中的书页会被我代入现实,居然有如此邪门的东西,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可是,为什么那个人要让我经历这些,还有你说给我罗盘的人,那个罗盘是孙伟给我的,他又说是别人给他的,这个人是谁?”我看向大舌头
大舌头对我说道:“一个老朋友,很久之前,我去市里参加一个古玩拍卖会,想出手一件青花瓷,正好见到了他,他说,这个罗盘务必让我交给你,但我问他缘由,他却不肯说。他如果你将来想要知道什么事情,就亲自去找他。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你的,不过你如果想要找他,我可以为你指条路。“
于家人居然开始监视,这就说明那个人想让我知道的东西已经触及他们的底线了,一旦我知道,很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但是,如果要弄清大哥究竟为什么失踪,或者真像老爹说的那样,为什么大哥会死,遇害还是意外,我就必须得去找这个人,问个清楚。
“我在哪里能见到他?”我问道。
“去xj若羌。他姓申,叫申景竺。”
“如果你的伤没什么大碍的话,想要出发,我们得抓紧了。因为,我猜于琛是刚从若羌回到民勤,他从西双版纳离开后,并没有立刻来这里,八成是猜到你会去,所以估计早就做好了部署,这一趟,很不好说。”阿尘说道。
“等等阿尘哥,我觉得我有必要再问一个问题。”我说道。
阿尘见我这么问来了兴趣,笑着说:“你想知道什么?”我并不知道阿尘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他常年在国外,难不成在于家内部有线人?我问道:“于裴去剑阁后,回到家族,于家人就已经树倒猢狲散,他去剑阁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为什么又搬到了西双版纳?”
“其实,于家老宅子并不是他们最开始的房子,早在清朝,他们就在剑阁有一座非常大的官邸,就是于府,老爷子还是那的贵客呢,只不过很久之前莫名地消失了。至于为什么他们要去西双版纳,这个你应该知道。还记得,十年前,咱们家丢了一个传家的黑珠子,那枚珠子的位置,就在你带出来的那张纸上有记录。但是很可惜,于家比咱们早知道这个消息,他们赶到那里的时候才听说,珠子已经被转移到云南了。于家老宅子下面大坑的事你应该有所耳闻,老宅子不能住人,剑阁的于府消失,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自然要到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