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水珠轻敲铁皮,打破了工厂内的静谧氛围。几个月的停工,使得这座半成品工厂被菌丝覆盖。
不时落下的水滴正中格里安头顶,偶尔滴落在崭新的伤口上,与血液混合,弄得伤口瘙痒不已。
这让格里安想起某种刑罚。
将头发剃光,脑袋稳稳固定,头顶有接连不断的水滴向下坠落。这期间,犯人一直活在水滴微小的清脆声音中。终有一天,就像水滴石穿那样,人的头颅会被击穿,精神也早就被那有节奏的声音击垮。
格里安并不清楚这刑罚的真实性,他对不以拷问为目的的折磨不是很了解。
“我们就在这里歇着吧。”
酒保擦掉额头上的水,将格里安拉到里侧,自己则走在没有栏杆的外部。
“一时半会儿他们找不到这,等天亮了,我再带您去您要找的地址怎么样?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上没多少人,我们走在街上太显眼了,其实主要是您太显眼了,就算穿着破麻袋也是人群中很亮眼的存在。”
“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吗?我记得这边的夜晚也还算热闹。虽然比不上墙花。”
格里安跨过半成品结构架,打量起四周。
沉重的吊钩左右微微晃动,舞动空气中的沙尘。无数个水泥柱子撑起了厂房的雏形。废材堆积成山,层层叠叠,各种建筑设备散落在地,像被摆弄的玩具。走在其中,仿佛身处钢筋的森林,纵横交错、错落有致。
“差不多吧。谁也不知道第三次袭击会何时到来。我听说很多人都选择回归家庭,跟家人待在一起,防止突如其来的意外。
“说来也有意思,报纸上给出的解释是煤气管道爆炸,但是没有几个人相信。撰稿人,包括他身后的人都知道下城区不会有多少人相信这个说辞,但他们还是一意孤行地用这拙劣的理由欺骗大家。
“难道在他们眼里,下城区的人就那么好欺骗吗?真是搞笑。”
格里安笑笑。“选择性的聪明罢了。不相信报纸上说辞的人,也会被诋毁警察厅的言论煽动,然后跑去警察厅扔烂菜叶。”
“确实是这样,等到半年后,大家也会忘记最近发生的事。”
“等再过一年,报纸上的说辞就会成真。”格里安说,“然后谁要是再提是‘二十三’干的,就会被群起而攻。”
“您对生活观察得还挺细致,我本以为您这种人不会在意这些。”
脚下散落着枯萎的植物,踩在上面,咔嚓咔嚓——如同演员在走向剧终。
但这绝不是格里安的剧终,如果“黑牙”他们追来了,凭借这里的地形,格里安有一半把握让工厂成为“黑牙”的墓地。
“话说我一直以为,这种建造了一半的工厂中会有很多流浪汉。结果居然这么冷清,一个人都没看见。”
格里安眼神左右晃动,时刻听着身后动静。
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酒保,防止酒保设下埋伏。
二人的命运栓在一起时,酒保可以说不帮助“黑牙”,可一旦变成了二人的独处,这里还是酒保熟悉的地方,谁都不敢保证,酒保的恨意会不会再次支配了他的大脑,令他作出不理智的事。
这个国家的人,早就将理智扔到了九霄云外。
“前一阵子有一群‘羔羊’来这里发疯,把这里的很多流浪汉都杀了,再然后,银衫党组织了人手对其进行围剿,所以短时间内流浪汉并不愿意来这里。而且这工厂地势低,容易积水,除非是实在没地方去了,要不然没多少人愿意来这。哦对,再加上墙花那边出事了以后,很多流浪汉都寻思去那边碰碰运气,这里就更没人了。”
“您也是银衫党的?”
格里安没跟银衫党打过交道。
对这组织的印象仅是这是个由“使徒”构成的团体。
成员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只有需要抓捕、驱赶“羔羊”的时候,他们才会在据点聚集,而后为民除害。
“是,我成为‘使徒’之后,立刻加入的银衫党。里面的人都挺好的,几乎都是像我这种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人。不过,他们都没有我幸运,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遭遇了很多,不像我,顺风顺水的。就连我成为‘使徒’的理由都跟他们不一样。”
脚下窜过老鼠,它们沿着墙脚跑来跑去,在黑暗的角落和分岔的通道里吱吱乱叫,飞快地穿过月亮投下的摇曳光圈。
酒保在三层找了个地理位置及佳的地方,二人席地而坐,低声交流。
“所以您为什么成为了使徒?总不会是因为爱与和平吧?况且您都做到酒馆老板的位置了,成为‘重塑者’的钱早晚会赚出来,为什么不再等一等,成为‘重塑者’呢?成为‘使徒’后,不仅跟魔鬼改造说了再见,更是跟‘二十三’再也无缘,您到底是图什么呢?”
“我说是为了五月您相信吗?”
啊?
格里安有种在跟傻子对话的感觉。
“她为了我才成为了‘使徒’,我觉得很对不起她,于是我想拥有保护她的能力。然后我就去找了那个让她成为了‘使徒’的魔鬼,用我仅有的东西交换来了力量。”
酒保掩埋下了一件事。他成为“使徒”的过程中,五月也提出了部分建议,就连他与魔鬼的见面,都是五月在中间牵了线。
“您是拿什么东西换的扭曲视线的力量?能换来特殊能力,得杀很多人吧?”
格里安咽下后半句,他很想在杀人这事上揶揄几下酒保。
比如说一句:找您复仇的人肯定很多吧?有没有为了无辜单纯少女复仇的?
“不,我没杀人。”
酒保似乎从格里安的表情中看出了后者隐藏的想法。
“那个魔鬼仅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它要求我成为‘使徒’后,立刻加入银衫党,多跟银衫党的成员搞好关系。然后就没了。”
“什么?没了?”
快一个小时没抽烟,格里安扣起烟盒,一只手不停模拟单手打火柴的动作。
“真没了。我现在还记得,我那时候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结果它提出的要求竟如此简单。而且我确实跟银衫党的很多人搞好了关系,其中不乏有那种资历颇深的老家伙,尤其我还是开酒馆的,我现在在银衫党算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人。”
“您当时就没怀疑过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