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七郎最先返京,他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给赵璂、西门茵等讲述了一遍。
那个实力强悍的西门擎是黄七郎见过的,苍龙堡西门家族武功仅次于西门渤的人。此人年过七旬,绝对的武痴,平素除了练功基本不露面,所以连西门茵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估计他也是苍龙堡的杀手锏之一。黄七郎早年曾有与他交手的经历,最终险胜,故而印象非常深刻。
这次公孙瀚东等能将他与西门烈几人斩于剑下,应当是削去以苍龙堡为首的西关盟两三成实力。
轩辕城遇袭,大老夫人、老五公孙国平等多人伤亡,分散在各地的公孙家后裔都赶回洛阳奔丧,依例他们的后裔应为其守孝三年。故,随成忠全返回京城的只有赵玮和慕敏。
次日早朝后,成忠全被陛下钦点为晋绥道云中郡主将。在远离烽烟十多年后,他将重返北疆前线。公孙瀚东从礼部左侍郎变成了兵部右侍郎,兼任刚成立的蕃政院尚书,成为名副其实的正二品大员。
汉王府中,赵璂与成忠全师徒二人坐在书房品茗,旁人都退到室外。
“师父,你计划带哪几个兄弟去云中?”赵璂问。
“原来是想把随我去犒边的几人都带过去,现在成沧与华雄都还留在洛阳,只能先带柳淳与赵瑞过去。还有四降我也要带上,他们几兄弟养马有一套,希望他能把那些战马给我养壮了。”成忠全回答。
令狐华雄和成沧作为轩辕城老夫人的外孙,为外祖母守孝虽不用三年,再怎么也得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才行。轩辕城是世家大族,规矩不少,估计二人最少得半年后才好返回。
“好的!其他呢?”赵璂问。
“让赵瑞多带点辣椒和花椒吧,到了那边这些东西不好找。”成忠全道。
“呵呵,对,对!陈年火腿也带上几条吧?”赵璂道。
“有的话当然可以。我们虽不是去那边享福,但思念家乡和亲人的时候,闻一闻、尝一尝这些味道还是可以的。”成忠全微笑着回答。
“戍边卫国,责任重大,辛苦危险!师父受累了!”赵璂起身抱拳道。
“作为男人,沙场老人这些都没有什么。如果你不受累我不吃苦,哪里会有今日国内的安宁与繁荣?我们不怕流血拼命,就怕没能守住国门,让身后的疆土惨遭外族蹂躏,我华夏子民沦为蛮夷的奴仆。”成忠全严肃的道。
赵璂默默点头,心中肃然起敬。
“小璂,陛下一直没有让你出现在朝堂,是在考查和试探你与太子殿下的反应。你暂时也勿担心什么,只要干净利落的赢下擂台赛,其他的事情当会水到渠成。”
成忠全喝了口茶,接着道:”有些话仲棠不好说,后天我就要远离京城,今天咱们师徒好好聊一聊。此后你我之间就是君臣,不必再以师徒相称!”言语间有些失落。赵璂作为他的大弟子,真的很出色,如果不是皇孙,就凭枪法一样能扬名立万、功成名就。
“师父,请讲!无论身份如何变换,在小璂心中你、仲棠先生和卢师父是我一辈子的师父。”赵璂道。
“小璂,我是带兵的将领,你是皇长孙,以后只能是君臣,不然有啥后果你心中应当清楚。你以后在其他人面前,特别是在陛下与太子面前都不要再谈及,你与我及仲棠之间的师徒关系。这个一定要记住了!”成忠全语重心长的道。
“好的,师父!”赵璂无可奈何的答道。
“另外,与轩辕城、玄武宫都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不可显得太亲近。”
“低调行事,夹尾巴做人。孝敬长辈,帝后及父母面前一定要多走动,尽孝心、表孝行。对宗室的事也要上心,主动出席各王公府邸的活动。”
“太子殿下除了你外,还有好几个儿子,你要多思考如何帮他的同时让他又放心你,万不可让他觉得你对他有威胁。遇到事情多找太子商量,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哪怕有些事情你已有了计较,也要做做样子。记住,你的所有功劳都是太子殿下的,你只有出力的份,绝不可能贪功,更不可在陛下面前邀功。任何时候都要把陛下、太子放在自己的前面。”
赵璂默默的听着,不时点头以示回应。成忠全讲的这些,自己是有好多未曾深思,好得一切都还不晚。
“尽快完婚,一定要让崔家小姐当正妃,无论你心里怎么想。这个事情必须这么办!这也是仲棠的意思!”成忠全加重语气接着道。
赵璂面露难色,成忠全还是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和他说话。其实他何尝不知,太子妃也是这样想的。皇后在赐婚懿旨上没有明确赵玮与崔梅汐谁正谁侧,把决定权就给他,这也是对他的一种试探与考验。
“还有,慕敏不能长住在王府。她家在京城有宅子,也可以与令狐家其他人或者住我家都可以。总之,让她尽快离开王府。”
“你除了用功练武外,一定要多读书。多与翰林院、国子监那些读书人接触。按皇律,宗室不可结交重臣,你出入仲棠府时一定要注意。次数一定要少,二就是光明正大的走正门。丐帮的事务多交给长老、堂主去做,再选两个丐帮老人留在你身边协助你。”
“最后,我后天出城的时候你断不可来送我!”
“小璂知道了,谢师父教导!”赵璂回答。成忠全虽是武将,这些年的经历不是白过的,他的肺腑之言,对赵璂来说弥足珍贵,远胜金银珠宝、秘籍经典。
“好了,说完正事。咱们一起去看看那个谢老怪,听仲棠念叨几十年了,还没有见过本尊。“成忠全长嘘一口气,轻松的道。
“好!我去拿酒。”赵璂道。
两天后,成忠全带着柳淳、赵瑞、四降三人出北门,奔长城而去。为他们送行的有赵玮、赵璜、慕敏、亚瑟端端和二露、耶格、哈斯尕鲁七人。寒露霜降四兄弟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了,兄弟四人还是第一次天各一方。兄弟二人虽是七尺男儿,心中还是有些酸楚。四人已走出老远,二露仍站在原地,目送弟弟北行。
慕敏不想回西城自家的宅子,就一个人住进了礼仁坊六号院成忠全家。赵玮带着蔡姿也回到五号院。这样一来,汉王府的人气顿时少了大半!
结义的兄弟姐妹中,只有亚瑟端端一人还留在王府;薤山七姝中令狐青芷和黄莲还在。刘天燕与令狐青萝休沐的时候也会入住王府。赵玮不长住王府后,给轩辕坤礼、包梓授艺的任务就落到了黄莲的头上。仲棠的外孙女梁璐璐也跟着赵玮、蔡姿去了礼仁坊。
亚瑟端端基础很弱,在枪法上还未入门,现在勤练基本功。没了柳淳这个陪练,耶格与哈斯尕鲁只能硬着头皮与主人一起学习枪法。赵璂每天只需要花盏茶功夫为三人示范讲解,每天上午余下的时间几乎都与黄七郎父女在一起。
在黄七郎毫无藏私的点拨下,赵璂在剑法、枪法、棍法与内功修为等方面都有明显进步。黄七郎不但能自创武功,对于传艺授徒一事更是有过人的独到本领。
公孙瀚东、成忠全、令狐彩玉、申屠疆等人也是人中龙凤,武学大家。可在授徒一事上与黄七郎差距不小。赵璂心中计算,按照黄七郎的教徒方式,一年的效果比之前三年还多。这就是为何他只用短短十多年的时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剑客成为天下第一的原因。
离与北狄的擂台赛也越来越近,在赵璂的软磨硬泡及黄莲的帮助下,黄七郎终于答应为参赛者指点一二。但不是所有人,赵、黄二人不算,最多再增加五人。到底给哪几人开小灶,赵璂有点头疼,琢磨了半天决定还是让海天师兄去挑人比较稳妥。
入夜后,赵璂只身来到公孙尚书的府中,把此事告知师父及师兄。
“黄七郎的身份还必须继续隐藏,梁王府即便怀疑也无法确认。老大,你觉得挑哪几个人合适?”公孙瀚东问海天。
“所有参赛人中,以拳脚器械论小璂无疑最强,接下来是昆山和天燕,后面是黄莲、令狐青萝、轩辕煜阁、相国公、轩辕焕然、长公主的二位公子、轩辕娜、轩辕坤和、闻稳、聂舒。其他人可以忽略。”海天掰着指头一一道来。
“昆山还在洛阳,那就算了。我看就天燕、青萝、煜阁、煜相和谢家老大五人吧。”公孙瀚东道。
“好的,父亲。”海天回答。
“这个事情小璂不要出面,让相国公去和梁王谈,但务必保证莫外泄黄七郎的身份。小璂,煜相知道黄七郎的真实身份吗?”公孙大人问道。
“天燕姐是知道的,我曾经嘱咐过她。她有没有给十三叔说就不晓得了。”赵璂回答。
“相国公是个谨慎细心的人,即便知道了,应当也不会外传。”海天道。
“这样最好,人选定了。地方也不能放在汉王府,就麻烦黄七郎走两步,去相国公府上授艺吧。此事尽快办理,早练一天就多一分胜算。”公孙瀚东道。
“是,父亲!”海天回答。
苦等四个月,郑三秋、黄源等人新科进士们有了各自的去处。郑三秋将去他祖父心心念念的江南,到金陵府下的一个县任县丞;黄源去江淮盐道衙门历练;万宏宇被都察院相中,将被派往闽浙道任职;伍辰宇、祝良才则进到刚成立的蕃政院。
五人中,目前郑三秋品级最高,为从七品;黄源、万宏宇为正八品;伍、祝二人从八品。与号称清水衙门的都察院比盐道衙门显然要好得多,看来黄源那个吏部侍郎的准岳父出力颇多。
赵璂在回味巴蜀酒楼为五人设宴庆贺,安允才与赵璜作陪。
郑三秋、黄源、万宏宇正好同路,三人就结伴同坐官船,沿大运河南下。
京城运河码头上骤然热闹起来。通过吏部考选的新科进士们一大半有了官职,不少人要到地方任职。天气炎热,大多数人都选择坐船离京。近几天到码头为这些官老爷送行的人一波接一波。
赵璂带着赵璜、亚瑟端端二人也来给南下的几位故人送行。
“殿…,殿…。哦,赵公子,你也来了?”田成康的声音传来。
赵璂向右转身,看到树荫下站着田成康、刘科裕和张瑞轩三人。
身着儒衫的三人,一人一柄昌州折扇,笑意盈盈的朝赵璂拱了拱手。赵璂三人还礼后,也站到树荫下。
他们当然也是来为郑三秋和黄源送行的,三人现在都去国子监。赵璂只是给安允才说,把他们三个都留在京城吧,以后可以多几个巴蜀的老友,剩下的事情他就没问了。
“呵呵,难道我不能来?”赵璂笑着反问。
“能,能。赵公子能来,当然是对他们最好的送别礼物。”刘科裕道。
“辰宇,人呢?”赵璂环视一圈,没看到要留在京城的伍辰宇。
“他在帮黄源搬行李。”张瑞轩道。
“哦?黄源行李很多?”赵璂问。
“哈哈,那倒不是。黄源不是定亲了吗?这要远行,不得去给他未过门的媳妇打个招呼?”田成康道。
“哦!”
码头上,仆从、书童或管家模样的人正忙着把各自老爷的行装搬运上船。树荫下,即将赴任的官场新贵们正与送行的人们话别。远行的人神采飞扬,激情澎湃,渴望在仕途上大展拳脚、一展抱负。送行的反而神情落寞,有担忧、有不舍、有失落、有难过。
“走,我们去船上看看!”赵璂一边说,一边领头而行。
“好!”几人跟在他身后鱼贯而行。
刚至船边,郑三秋和伍辰宇就出现在船舷处。
“赵公子!”二人也没料到赵璂会来郑、黄二人送行。
“三秋、辰宇!”赵璂回应道。
待二人下得船来,一群人往码头高处走,把通道让了出来。
“崔原值!”郑三秋突然开口道。
一个正在下台阶的青年闻言止步,望着上台阶几人。
“哦。原来是郑克胜。”崔原值停下脚步,回答道。
赵璂已走到崔原值面前,一边微笑着抱拳作揖,一边打量自己这个未来的妻兄。着白衫的崔原值崔琦中等身高,清瘦单薄,神情严肃,不苟言笑。见赵璂朝他拱手示意,只是同样回应一下,并无开口交谈的意思。虽看不出傲气,也能看出他对几人的冷淡。
崔琦身后跟着一个中年汉子和两个年轻的伴当,三人都背着包袱,手提精致书箱。看来三人也要随他赴任。
不同于郑三秋等人,久居京城把崔家肯定已把崔琦的饮食起居考虑准备妥当。郑三秋也有家仆跟着进京,据闻已被他打发回融州去接祖父,然后再去金陵汇合。黄源由母亲臧平一直陪着,这次南下只有一个书童陪着。
赵璂稍稍打量崔琦两眼,视线便越过几人,在他们身后不到十丈,还有一小轿停在那里。小轿的旁边除轿夫与丫鬟外,还有三四个中年文士。
“原值兄,你南下去何处?”伍辰宇问道。
“我去岭南,你们呢?”崔原值淡淡的道。
“岭南?有点远啊。我留在京城,克胜兄将去金陵,黄子华到扬州。”伍辰宇回答。
见崔琦等停下脚步,他身后送行的人都在耐心等待。从轿子侧窗也伸出一张秀丽的脸庞,关切的注视这边,不正是崔梅汐崔三小姐么?
岭南不但路途遥远,民生也较凋敝,难怪崔原值高兴不起来。不知道吏部的人是故意给崔家上眼药讨好人,还是崔琦的性格得罪了哪位大人?总之,岭南、关外及云贵三道是大多数人都不愿去的“苦”地方。
“原值兄,这一路同行时日还长,咱们路上慢慢聊,你们先上船,好吧?”郑三秋道。
“甚好,甚好!”崔琦朝众人拱拱手,拾级而下。
赵璂的目光再次落在崔琦身上,崔琦单薄的身体步履还算从容。赵璜推了推赵璂,又指了指岸边崔家那拨送行的人,欲言又止。赵璂轻轻的摇摇头,迈步往右边拐了十几步,站在码头一显眼的高台上。
几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等黄源到来。
“克胜,令祖总算能圆他的江南一游之梦啦,真是可喜可贺!”赵璂道。
“不知道祖父是否愿意前去,他年事已高,也不知父亲会否同意他远行?”郑三秋道。
“克胜兄,你此次要协助知县牧守一县,责任重大,万勿让当地百姓失望,切莫辜负令尊令祖的期许。”赵璂道。
“是,殿下!三秋一定恪尽职守、严洁自律,多为百姓做实事。”郑三秋郑重的回答。
“我想请问几位,何为父母?”赵璂继续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有此简单又奇怪的问题,不知如何回答。连一向口直心快的田成康都一时语塞,尴尬的用手挠了挠脑袋。
“父母不就是生我们,养我们的人吗?”亚瑟端端回答道。他看了看这群读书人,奇怪他们为何回答不了如此简单的问题。
“是的。那为何百姓把县太爷等又称为父母官呢?”赵璂接着问。
几人又开始沉思起来,他们与赵璂认识时日不短,只是如今身份有别,不知他今天为何有此一问。
“窃以为,百姓把知县、知府等以父母官称之,是希望自己受到不公不正的时候,或是被人欺负又无力反击时,能够有人如同自己的父母一般站出来为自己撑腰、讨说法!”张瑞轩严肃的回答。
伍辰宇、田成康都点头表示认同此理。
“瑞轩此言与我的想法相同,还有一点我要补充。大家都以为自己拿的是朝廷的俸禄,与百姓无关,故而对百姓的关切就不那么上心。可朝廷的俸禄来自哪儿?不就是依靠百姓所交的赋税吗?因此,百姓才是官吏的衣食父母!官吏只是受朝廷委派到地方,管理、组织、教化、裁决百姓的事务而已,绝非他们的什么’父母’!诸位以为,然否?”赵璂盯着几人,语重心长的道。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三秋谨记在心,力争做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郑三秋道,说完后与另外几人连同赵璜一道郑重行了一礼,赵璂坦然受之。一切言语都在其中,唯亚瑟端端不明其理,一头雾水。
臧平陪着黄源姗姗来迟。
南下的官船解缆启程,岸边的人纷纷挥手作别。赵璂看到崔梅汐也走出轿子,使劲的挥动着手绢。
“臧姨,攀哥要回来了吧?”赵璂问臧平。
“传信说,能回京过中秋。快了,快了。中秋一过,你们又要北去大草原。唉,还真是怀念你们小时候,起码都在一堆儿。想了走上几步都能见着。现在倒好,东一个西一个,南一个北一个的。想见见不着,想喊无回音。”臧平伤感的道。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孩子小时天天盼着长大,长大有了出息,就得各奔东西,当父母的无不日夜牵肠挂肚,祈求上苍庇佑他们能平安健康。加之王朝地域辽阔,东南西北地形、气候、习俗、贫富等相差巨大。大川大山星罗棋布,险关恶道不胜枚举,每次生离都可能成为死别。
“臧姨,扬州富庶,也并不远,此去全是水路,你大可放心。我一会儿回去就让慕容顿去信扬州分舵,请帮中弟子对黄源多多照应。”赵璂开导道。
“臧姨就多谢小璂啦!老二还是第一次远行,我是有点放心不下。有了帮中弟子照拂,我就放心多了。”臧平稍稍宽心了些。
“走,成康、辰宇你们几个,今天臧姨高兴。咱们一起回去,臧姨做几个拿手菜,请大伙聚一聚。”臧平转身又望了望只剩一点黑影的官船,举步回家。
“好!我来给臧姨打下手。”张瑞轩接话道。
“四弟、端端你们去把玮姐和母亲、慕敏也接过来吧。人多热闹!”赵璂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