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停靠在生死薄看守所那道他无法进入的门前,女孩的名字在他不断的重复呼唤下喃喃回响,好像如此他便能唤回那个女孩一样。
缘缘,缘缘。
仅仅只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他对她狠不下心来毫不关心。
这个名字承载着他唯一没有被模糊抹去的记忆,在他的心中念了一百多年,这个名字他太过熟悉,好像早已刻进了他的身体里。
这个名字曾经象征着一个对他而言很特别的女孩,而如今遇到与她名字相同的唐缘缘,他又怎么可能会不为止多留意动容?
这也是为何在听到唐缘缘报出她名字之时他会那么迟疑。
而他最开始会选择唐缘缘,其实也是因为唐缘缘与那个“她”真有那么几分相似。
他不止一次的好像从唐缘缘身上看到过自己熟悉的影子,从她身上感受到了那份令他无比怀念的气息。
所以在带着唐缘缘来到地府之前,他也曾犹豫思考过,其实如果可以,他是不是也能选择不就这么断开这份缘分,用另一个契约或许诺留住他们之间的关联,留在人间久待一点似乎也不错。
可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生死薄看守所难得一遇的开放机会,做了一场失败的赌注。
他是这场赌注里彻彻底底的败者,最终除了悔恨什么也没能得到。
为什么同样的方法,唐缘缘却没能返回呢?难道当初真的只是因为“她”足够特殊?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次尝试真的会搭上一个女孩的性命,他是因为自己的太过急躁一意孤行落得这样的下场,但比起唐缘缘所付出的代价,他心里弥漫而起的失望与悔恨不值一提。
这是一场并不公平的契约和交易.....
四号狠狠一拳锤打在了那道裂缝面前无形的墙面上,咬牙轻啧了一声,不甘心的又抬眼死死盯着那道大门,却仍旧没有看到任何存在会从中出现的迹象。
反倒是一直站在他不远处的阎罗,在他的一声声自言自语其中,听着他口中喊的名字脸色微变。
“缘缘...?你所叫的到底是谁的名字?找到‘她’了?”
四号没心情搭理阎罗的问话,只是后退一步低咒了一声“该死”,接着抬手手上燃起幽蓝的火光,挥拳在那道无形屏障之上重重砸下。
可是无论他用上多少灵力与气力,那道他本就无法触摸到的墙壁也不会损耗分毫。
“别白费力气了。”阎罗说,“我们鬼怪没有涉足那片空间的资格,别说无论你怎么敲打也不会起作用。”
“你这样不过是无济于事的挣扎,而且如果你真的影响破坏到了入口,那进入里面的人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四号本来准备再度下砸去的拳头因为阎罗这话突然停住了,他沉默了几秒后放下了手,拳上的火焰也随之消失殆尽。
他低咒一声扭过头,又一度后退了几步,目光却仍旧不愿从那扇蓝色的漩涡门上离开,他凝望着那道裂痕,眸光里闪过一丝落寞。
漩涡的中心发着幽蓝的光,是个没有尽头的无底洞,而巨大的漩涡整个仍在旋转着,它的颜色看起来就像平日里他看到的唐缘缘那双干净漂亮的眸子。
女孩因为他的话走了进去,却没见她如他所愿返回。
“……唐缘缘……”他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凝望那片空洞的深渊良久,最后兀自慢慢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低声向着那扇门扉摇头出言。
“......对不起。”
空气短暂沉寂了那么好一会,连站在一边神色复杂的阎罗此时也只望着他并未出手做任何事。
而不知道这样死寂一样的沉默过了多久,就在四号准备在此抬头睁开双眼之际,他忽而有了什么特殊的预感一般,没来的理由的心尖一颤。
“我还活着呢,不要摆出那么一副我壮烈牺牲了的模样啊!”
女孩熟悉的声音清晰地在耳畔响起,他猛然睁眼,目光又一次投向了那扇巨大的门扉,却仍旧没看见唐缘缘的影子。
“幻觉?”他开口问自己,但下一秒又觉得好笑,自己怎么可能因为唐缘缘出现如此的幻觉?
“喂...你们看生死薄看守所的大门....”
“大门的漩涡和裂痕好像在发生异变!”
“我已经几百年没见过生死薄看守所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过了...!”
“那扇门里...是不是有东西要出来了…?!”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骤然开始从身后聚集的众鬼之中回响,那些惊呼声一来应和声也随之而起抬高了音量。
四号听着身后鬼怪们的呼声也不由为止一愣,他也看见了那扇巨大门扉之中蓝色漩涡的波动突然变得极其混乱了起来。
这是过去的生死薄看守所从未有过的异变,那扇一向只按照自己的规律开合封锁的门扉此时却好像被什么力量所强行控制冲破了一样,由一道漩涡裂痕变成了一片巨大空洞。
一片似乎即将要有人夺门而出的巨大空洞。
是她吗?
四号看着那片空洞心里一紧,脑海中最先冒出的就是这样的疑问。
而出乎所有鬼怪包括他在内都意外的,下一秒是什么东西的雪白色前爪率先从巨大的蓝色漩涡门中冲碰而出。
那只巨大爪踝间燃烧着鲜艳明亮的橘色火焰,紧接着那只前爪的主人也紧随其后跃出了空洞的门扉,那是指身形巨大的白色妖狐,那具身体几乎占据了十来米高的巨大蓝色漩涡门的三分之二的高度。
等到所有在场的鬼怪刚从震惊里略有回神时,那只狐狸晃动着的九条尾巴也恰好完全从门中冲撞而出,它此刻恰好前爪稳落在地,整个身躯约过了那道并不算高的火墙,轰然落到散开的鬼群之前所在的巨大空地上。
别说阎罗,四号也看呆了。
“你们还放了只狐狸进生死薄看守所?”
“你带来的女孩是只狐狸?”
两人同时发问,这才意识到不是一回事,他们不得不又一同望向巨大的九尾妖狐,却摸不着任何头绪。
而女孩的声音再度从狐身上响起,一时让四周的鬼怪彻底陷入了死寂。
“洬……我今天才发现我不只晕船,我还有点晕狐……”
唐缘缘一边如此念叨着一边有点找不着北地从蓬松的雪白狐毛中抬起头来,为了保证自己回到清醒的状态,她坐在洬的身上晃了晃脑袋。
等到思绪和视野都重回清晰,她才抬眼打量起这片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不仔细打量不要紧,这仔细一看,看得唐缘缘浑身冒冷汗。
她进入生死薄看守所大门时外面还空空一片的宽阔广场,此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聚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各样鬼怪,放眼望过去聚集在此的众鬼黑压压一片,根本就无法从中找到出路。
而洬越出门扉落足之地正好约过了大半台阶,停驻在了众鬼围堵的鬼群面前,虽然此时此刻大部分鬼怪似乎也被这完全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吓得连连后退没敢靠近,但除去她坐在高大的狐身上以外,它们对唐缘缘而言可以算得上是近在咫尺。
万一那些家伙反应过来后一窝蜂的扑上来,她可就凶多吉少了。
正如此想着,周围部分鬼怪反应过来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了。
“妖狐...那只狐狸是有千年修为以上的九尾妖狐!!”
“有人类的气息...生死薄看守所里真的有活人走出来了!!”
“把活人带进地府擅闯生死薄看守所,这可是重罪!”
唐缘缘一看这阵仗就知道肯定是自己和四号被当成违反地府规定的通缉犯了,她知道这些鬼怪可不是来和睦相处迎接她归来的,所以她回神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不要现在拉着四号骑着洬快点跑。
但等她想要去找四号的身影在何处时,却才发现众鬼之中没有她熟识的面孔,于是她反应迅速的寻着自己手上那根牵系的红线回头去望,这才发现了仍旧停留在生死薄看守所大门边不远处的四号。
“糟糕...跳过头了...”唐缘缘回头望着那扇自己好不容易离开的大门,脑中飞速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返回四号身边去,于是她没有急着从洬身上下来,而是继续趴在它的肩头小声嘱咐道:
“洬,我们回到门边去,还需要捎一个人。”
洬听到她这话不由眯眼四扫了一眼,低声道:“这里有一个是人吗?”
唐缘缘被它这句反问堵得一时语塞,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说:“哎呀是不是人不重要,总之就是我还有一个需要一起带走的对象。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如果想要轻易离开地府,也还得靠他。”
她说到这里一顿,又说:“而且我和他有个约定,我还有要告诉他的事。”
“好吧,你是主人,听你的安排。”洬如此说着再度在众鬼群中横扫转身,调转回了生死薄看守所大门的方向。
周围的众鬼它有立刻又要逃脱的趋势,零零散散的有几个胆大的围了上来,但洬紧随着也在压身的一刹吐出了一口灼热的火气,热浪顷刻间逼退了周围的鬼怪,而它则发力一跃,又一度冲跳回了四号所围划的那个火圈。
唐缘缘趴在它的肩头在跃起的空中盯望幽蓝色火圈里的两个身影,大喊了一声:
“停插到他们中间去!我们要找的是靠左边那个!”
“明白。”
洬在空中跃身轻而易举的改变了方向,直冲四号与阎罗之间那段空隙,而被它锁定的两者见这只来势汹汹的巨大狐妖扑腾而来,立刻明智的全都后退拉开了距离。
扑冲只需一刹,洬随着唐缘缘的指令稳落两者之间,接着转身拦护在四号的身前,向着呲牙阎罗吐息出了一片带着热浪的火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