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贰拾玖 老爷真乃神人也
作者:妖妖洞   凤衔柳最新章节     
    整个凤府,在凤遇竹离京前,柳烟桥最喜欢的是院子里的书房。
    亦园的书房里,有一块很大的羊毛毯。
    柳烟桥喜欢读书,可读书时却不很老实,捧着书,站起又坐下,从书房走到长廊又走回来,偶尔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慢慢坐到了地上。
    发觉她似乎就是喜欢坐在地上看书,所以椅凳才总留不下她,于是凤遇竹便在书房置了块羊毛毯,很大,不管她是愿意坐着看还是躺着看都行。
    没规矩,但确实舒服。
    日头正好时,光束便会透过半开的窗,斜斜地洒在羊毛毯上,映出一片片光斑。
    她常常捧着书坐在那张毯上,不知不觉就能坐上几个时辰。
    “姐姐,”
    然后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眼前,轻轻搭上她的手,缓缓扣上书页,
    “太久眼睛吃不消的……”
    身后人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看书了。”
    柳烟桥有意逗她,好似听不进这人讲话,指尖微微用力,夺回自己的书,垂眸继续看。
    凤遇竹偶尔会耍耍无赖,不过似乎是从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流氓,所以她连耍无赖的方式都十分君子。
    只是一言不发在柳烟桥身侧躺下来,默默看着她,似乎想以此让这人感到良心难安。
    柳烟桥无奈又好笑,抬手将书册放在一旁,也躺下,撑着头看她:“我若一直看,你便一直守着?”
    “嗯。”
    这家伙有时真是乖巧得叫人心生负罪感。
    柳烟桥“居高临下”瞧着这人认真的模样,觉得可爱得很。于是还不等凤遇竹有所反应,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便轻轻落了下去。
    凤遇竹一愣,随即对上面前人含笑的眸子,瞬间气血上涌,捂住眼睛不去瞧她。
    然后掖着蜜意的阵阵私语响起,她们笑着,任由时光恬淡从容地从她们身上流逝。
    柳烟桥看了书房那张羊毛毯许久,默默从书房退出来,坐到院里石凳上。
    以前她跟凤遇竹在院里练剑。她说,戏文里的剑总耍得漂亮,可自己练起来却觉得没那么花哨。于是凤遇竹手腕轻转,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问她是不是这样。
    她笑说师父藏私,凤遇竹矢口否认,说挥剑最重要的是刺到目标,而非剑花舞得多么漂亮。但若是她喜欢,也可作戏娱。
    她说想学,于是凤遇竹便丢下自己的木剑,手把手教她。
    凤遇竹这个人说浪漫,有时候却又没什么情趣。当真是正儿八经教她,教得人手酸眼干也不肯罢休。学了十来个剑花,柳烟桥终于撂挑子不干,凤遇竹却越教越起劲,央着她再学一个。
    思及此处,柳烟桥没忍住笑出声。然后风轻轻吹过,带起几片落叶,在空空的院子里滚了一圈儿。
    青凌看在眼里,劝她别总待在家里,多出门走走散心,她却说改日吧,自己要多陪着夫人解闷。
    柳烟桥去是园,青凌抱着团团跟在后头。
    团团起初粘着柳烟桥,后来整日同青凌待着,倒是与他亲近不少。虽然被咬坏了十来双鞋,青凌嘴里骂着说着,却是稀罕得不得了,偶尔出趟府都不忘备好团团爱吃的零嘴。
    福乐也喜欢团团,这个小丫头进府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它,后来渐渐性子放开许多,也说不好是人带着狗还是狗带着人,常常一人一狗满处乱跑。
    进了是园,团团直奔着福乐而去,一人一狗闹作一团,没一会儿便在院里跑起来。青凌习以为常,找个石墩子坐下,在一旁照看。
    竹婉秀坐在一旁,偶尔抬头看看这欢腾的景象,眼中也染上些许柔和笑意。
    她转头看了看有些魂不守舍的柳烟桥,又看向欢蹦乱跳的团团:“团团长大不少。”
    “是啊……”柳烟桥点点头,“算来,它进府都快有八个月了。”
    “刚遇到它时还是个小毛团子,如今都这么大块头了。”
    起初还能抱着随便揉,如今她的膝头也只够团团放个脑袋。
    “日子过得真快啊……”竹婉秀感叹,“福乐也长高了。”
    “当初青凌刚来家里,也就这么大点儿。”她看了半晌,“不,还要小些。”
    “不知不觉,青凌都长这么大了。”
    年长之人总爱回忆往昔,竹婉秀也不例外。她坐在一旁,看着欢腾的景象,心中却不禁泛起了丝丝涟漪。那些过去的时光,仿佛就在昨日,清晰而又遥远。
    柳烟桥思绪被拉回来:“青凌是自小便在府中长大的?”
    竹婉秀点点头:“他是遇儿带回来的。”
    “那么大点儿的孩子,正是往家里捡东西的时候。郑家大郎小时候喜欢往家里带棍子树枝,郑家二郎喜欢蛐蛐蛤蟆,陈家小子将张家小子的狗硬捡了回去。遇儿则直接捡了个小娃娃回家。”
    柳烟桥微怔,看了眼青凌,回头冲身旁妇人轻声开口:“想来,是特别的缘分。”
    竹婉秀笑了,像是在回忆什么:“是啊,这一晃眼,都长成俊小伙儿了。”
    “如今,都好了。”柳烟桥道,像是感慨,又像是安慰。
    “刚来时这孩子脏兮兮的,又瘦,跟个小流浪猴儿似的,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什么也不肯说,连名字都是遇儿给起的。”
    “青凌的名字,很好听。”女子抿唇浅笑,岔话道。
    “但知凌霄青云志,不问前路几多愁。”夫人似是回忆着什么,点点头,看向不远处逗着团团的青凌,“论起名,遇儿比他爹是要强上许多。”
    “少爷的名字也很好啊,想是凝集一番深意,能看出老爷对夫人用情颇深呢。”柳烟桥道。
    “嗨~”夫人闭眼摆摆手,“你是不知道他早先给遇儿起的那些破名。”
    竹婉秀睁开眼,回忆起了往事,嘴角不由得挂起一抹复杂难言的笑意:
    “遇儿尚在我腹中时,老爷便早早开始起名了。”
    “起初说,若是个男孩儿,就叫铁柱。”
    柳烟桥一愣。
    “说要有他凤家铮铮铁骨,做得国之柱石。”
    柳烟桥一时做不出反应,眼睫闪了闪,表情僵在脸上,在这一刻,她很替凤遇竹庆幸她不是个男子。
    “若是个女孩儿,就叫铁花。”
    庆幸早了。
    “就这也有他一番道理,”这边竹婉秀细细为柳烟桥做着解释,“说是女孩儿叫柱不好听,于是改成花。”
    “小名便叫铮铮。”
    柳烟桥:……
    “我说他真是屈才了,不该做将军,”夫人冲柳烟桥道,“该去做个铁匠。”
    听完这一番话,柳烟桥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礼节性笑了笑,才终于能发出声音:“好在……老爷没有坚持用这些名字。”
    “也不是没想过别的。”
    “那时遇儿她父亲将男女的名字都想了一遍,还说,若是双生,他也想好了。”
    “就叫凤顶天,凤立地。”
    柳烟桥:……
    “小名就叫堂堂和正正。”
    柳烟桥暗暗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心里却是哭笑不得。凤老爷的取名之道,实在是让她大开眼界。
    竹婉秀看着柳烟桥的反应,并不意外,她继续道:“就这名字,说出去,知道的说和他是父女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兄妹兄弟呢。”
    “再说,他也不想想,当初他的名字是先皇赐下的,旁人自然无闲话。若真随了他,大的叫擒天,小的叫顶天,旁人怕不是以为我们家想造反。”
    “也是亏得他在我生遇儿那一个时辰里开了窍,‘痛改前非’取出这个名。”竹婉秀说着,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不过遇儿生下来后倒也没安分。”夫人并不掩饰眼中的嫌弃,“明明都定下了名,遇儿尚在襁褓时,非要叫人家铁花,说做小名,但遇儿不爱搭理他,后来才换成了小宝。”
    “听说,府中几个院子也是老爷题的名?”柳烟桥没捺下心中好奇,问道。
    “你是说……”
    “是园,也园,还有少爷的亦园。”柳烟桥答道。
    竹婉秀点点头:“不错。”
    “这三个院落,皆是老爷题名。”
    柳烟桥不解:“可这三个院子,都非园林布局,为何起名为‘园’呢?”
    “嗯~!”竹婉秀语调微微上扬示意,“就是因为这句话。”
    “当初就是因为遇儿她父亲起院名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夫人深深看了柳烟桥一眼,“这头倔驴犯浑,然后就有了是园、也园,和亦园。”
    “所以我说他文不如遇儿,你在府里转转就知道了。”
    “砚听,墨语,是跟过遇儿的丫头。小红,小桃,是跟过她父亲的丫头。”
    “映影园,听月阁,流水居,这是遇儿给换的。是园,也园,亦园,这是她父亲死也不肯改的。”
    “老爷……”听罢,柳烟桥略显僵硬地点点头。“真乃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