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话一点也不假。往日在家中也只是在书本上观看前人记载的燕云大漠,古人旧迹。可却从未亲自踏上旅途,亲眼去好好的看看。今日闲暇能借此机会登高望远,一览塞外美景。当真不枉此行。”
穆云昭爬上山顶的块大石头上,双臂张开,俯视着山脚下细若尘埃的城池村庄,深吸一口气,有感而发。
唐清焰将一株草药放入背后的竹筐子,听完这话后淡淡一笑:“既然山下风光正好,云昭你又何必大费周章爬到山顶去看。直接让你四哥从军营里给你挑选一匹良驹,到时候想去哪就去哪,可不比登高望远来的逍遥自在。”
“借你吉言喽。可惜骑马这种本事我可不会。”
“云昭你竟不会骑马?”唐清焰一愣。“穆家乃是武林世家,府内上下人人习武已是常态。即便云昭你是女儿身,讲究端庄贤淑,可这骑术之道应无伤大雅吧?”
穆云昭从大石头上跳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噘起了嘴巴。“唐姐姐有所不知。我自打出生时便体弱多病,整日与药石相伴。久而久之心脉受损,别说习武了,就是最基础的骑马射箭,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唐清焰点了点头。难怪穆云昭出城后一路徒步跟随她到达山脚下时,自己脸不红气不喘,安然无恙。而她却早已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完全没了力气。她原本以为是这位千金小姐娇生惯养,吃不了苦。现在看来,其中竟有这层原委。
“后来呢?”
“后来啊。”穆云昭回忆道:“大概是我十二岁那年,奶娘带着我从寺庙上香回来,途中遇到个来路不明的老道士。也不知那老道士是何方神圣,只是随意轻轻的摸了摸我的头后便飘然而去。自那以后除了不能习武骑射外,我的身子与寻常孩童无异。在此期间爹和大哥也曾多方派人寻找那位老道士下落,可惜始终毫无线索,最终作罢。”
“来路不明的老道士……”唐清焰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不知不觉间,她忽然想起昨日偶遇的那位邋遢老道。同样是来路不明,本领不凡,且行踪飘忽不定。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她正有一没一的胡思乱想着,目光不经意落到眼前的一棵大树上时忽然一愣。
漫山遍野,山树林立本不足为奇。然而这棵树上……
“哇!唐姐姐还是你眼尖。”穆云昭见唐清焰呆呆的盯着眼前的一棵树发着呆,走上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赫然发现这棵树上竟长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野果子。
“咱们爬了这么久的山也饿了,不如吃些野果解解馋。”穆云昭说完,上前便欲摘下离她最近的两颗野果子。
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刚伸出去的手腕。
“唐姐姐?”
唐清焰杏眼微眯,面沉如水的盯着眼前那几颗野果,冷声道:“后退!”话还未说完,她已拉着穆云昭猛然向后撤去。
与此同时,面前的野果瞬间“嘭”的一声炸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席卷而来。唐清焰柳眉一蹙,素手轻轻一扬,只见那滚滚浓烟便被她轻而易举的拨开。
“这是……”穆云昭心中一惊。
唐清焰未及答话,手中短棍已然挥出。
“叮叮叮。”随着几声清脆的撞击声,几枚从浓烟中飞出来的细针以及飞镖被她一一打落在地。暗器刚一落地插入土中,泥土眨眼间变成了紫色,原本郁郁葱葱的草地瞬间枯萎,显然暗器上已涂有剧毒。
见此情形,穆云昭如何不明白对方是要致他们于死地。“唐姐姐,莫非这山上有山贼盗匪?”
唐清焰冷冷的注视着前方的滚滚浓烟,冷笑道:“不,不是山贼和盗匪。而是……”
眼前的浓烟渐渐散去,浓烟之下不知何时站着三名高矮不一的男子。
“三位旧识。”言毕,她杏眼圆睁,持棍而立。山风呼啸而过,吹得她衣袂翩翩,长发飘扬。一股许久未曾出现过的肃杀之气弥漫全身。
…………
尉州,位于棋山山脉的一处不起眼的山顶上有一座亭子。
亭子内坐着一位六旬上下的老人。老人此时正双目微阖,闭目养神。乍一看去貌似与寻常老者并无分别,可如若仔细观看,便能发现他的左臂处的衣袖松软无力的垂在一边——他竟是一位独臂之人。
未过多时,独臂老人双目微启,望着亭外空无一人的泥泞山道,淡淡道:“既然都来了,又为何踌躇不定,犹豫不决。如此优柔寡断,可不像是你褚一鸣的性子。”
过了一会,山道内传来一道叹息声:“这么多年,即便我再怎么隐蔽行踪和气味,可还是能被你轻易发现。”
一片落叶从树上落下,原本空无一人的山道上凭空出现一位黑衣老者。
由于刚刚下过一场雨,泥土变得松软潮湿。一些路过的小动物踩在泥土地上,不经意的便会留下一串串脚印。然而这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行走在泥地里,地上竟无任何痕迹,就好似他是踏风而来,飘忽而至。
老人转眼便已进入了亭子,在独臂老人面前坐下。然而独臂老人并未搭理他,仍旧闭眼假寐。根本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褚一鸣也不生气,而是平平淡淡的说道:“数月前,蒋文和春风从琼灵岛回来,并且带来了一则消息。”
独臂老人不予理会,只是随意的“嗯”的一声,显然并不好奇到底是什么消息。
“告诉你这则消息前,我倒是有一个疑惑,还请老哥哥如实相告。”
独臂老人哂然一笑:“老夫早已离开宗门,隐居山林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何德何能竟让褚长老猥自枉屈来此求问。”
褚一鸣也笑了:“老哥哥客套了。褚某今日前来只想向老哥哥亲口证实一下——二十多年前,他司空离当年真的死了吗?”
场面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原本树上栖息的鸟儿也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为防波及,于是接二连三地展开翅膀飞往别处。
褚一鸣仍保持着微微侧身的姿势,死死的盯着独臂老人,似乎十分迫切的想知道问题的答案。而那位独臂老人……
那位独臂老人依旧靠在亭子内的柱子旁,却似是睡着了般。
又过了片刻,独臂老人终于慢慢的睁开浑浊的老眼。他看向褚一鸣,微微一笑:“抱歉。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犯困。刚刚一不小心睡着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褚一鸣闻言,起身负手走到了亭子外。随后在亭子外站定。“既然老哥哥人已困乏,那我便不再叨扰。宗门内尚有不少公事,恕不奉陪了。”
他刚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这便急着要走了?你我二人多年未见,难得今日正值新春佳节,何不坐下同我叙叙旧。”
褚一鸣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说道:“往事已逝。如今你我黑白殊途,不相为谋,还有何旧事可叙。”
“一鸣!”独臂老人再次大声喊道。
褚一鸣停下了脚步,等待他发话。
独臂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也该放下了。”
“你还是老样子。看来司空离说的不错,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一片落叶从树上慢悠悠的飘落下来,在空中飘荡许久后落在了湿润的泥地里。
而原本行走在山道里的褚一鸣,眨眼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就仿佛他从未来过似得。
“生者为过客, 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 同悲万古尘。”独臂老人独自坐在亭子内,俯视着山下茫茫云海,喃喃道:“今日你不听我所言,只恐他日必不得善终。”
…………
二十多年前天门宗内乱,两方势力互相残杀,元气大伤。从而引得朝廷以及武林正派各路人马乘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一番大战过后,最终中原一带的各分舵尽数被朝廷军给一一剿灭,除去遁入尉州的天泉山总舵外,只余下塞外几处分舵苟延残喘。
唐清焰斜眼看着面前三名头戴黑衣斗篷,蒙着面的男子,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杨轩、许敬、范叶。贵宗连派三位堂主前来,实在是让小女子愧不敢当。只是三位堂主堂而皇之的偷袭我这么一个弱女子,未免以大欺小了吧。”
杨轩手里掂了掂一枚铁丸子,不冷不热道:“长老本命我三人务必将你带回宗门听候发落,然而我等却并不想让你活着回去。今日设下埋伏诱你入局,我们也是该算一算旧账了。”
唐清焰伸手微微挑起头上的斗笠,露出斗笠下绝世的容颜。“换做五六年前,你们三个可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不错,勇气可嘉,实属欣慰。”
“领教了!”三人异口同声,一齐出招朝唐清焰袭去。
唐清焰叹了口气,手中短棍紧握,美眸中难掩一股惋惜之意。
可叹三位宗门堂主,今日便要命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