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在三天后。
那场葬礼办得很简约,几个亲近的人,一个不大不小的奠堂,堂前摆着一排贡品,依邵东阳生前遗嘱,要邵牧原亲自为他做煮鳝丝面。
邵牧原不理解,人都死了,还挑三拣四的。
话是这么说的,他也按照要求给他父亲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鳝丝面,一场没有闹剧的葬礼。
程澄和谭柯都来了,吊唁小时候给他们糖吃的邵伯伯。虽说安慰的话不痛不痒,但该说的话,还是要宣之于口。
葬礼上,邵牧原读了一份自己写给父亲的信,大概是描述父亲的一生。他用一个晚上写出来的,大多是违心的,言不由衷时竟然也能憋出这么多话来。
葬礼结束,邵南木一个人坐在树下,哼哼唧唧的又开始哭了。从小到大,他被保护的太好了,好得有点让人恨铁不成钢。
送走吊唁的宾客,邵牧原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过去,跟弟弟坐在一起,靠着背后的参天大树,仰头望天,望了好一会儿。
今天天气很好,无风无雨,蓝天白云,云彩依旧。
“都哭三天了,差不多得了。”他的话很难听,让人觉得不舒服,但理儿却是实实在在的。
邵南木抽着鼻子,哽咽着,“哥…我没有爸爸了。”
原本头脑还有些不清醒,混沌夹杂着荒蛮,这一句话,倒是让他愣了神。
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个活生生的人,鲜活的生命,体温一点点变凉,面容渐渐苍白,存在过的痕迹也将随着时间的延长而消逝殆尽。
在时间的维度上,人类只能向前。
而死者,永远都被遗忘在过去。
瞧着邵南木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一把揽过弟弟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语气很生硬,他不习惯安慰人,“又不是就你没有了,我也没了,咱俩半斤八两。”
“哥~”邵南木的声音更沙哑了。
“别哭了,爸没了,哥还在,有我在,你还能当你的小孩儿。”
“可是我已经成年了哥。”
“成年就不允许是小孩儿了?”他揉了揉邵南木的头发,“臭小子,你在我这永远都是小孩儿。”
擦了擦眼角的泪,邵南木仰躺着,用手遮住光线,又问了一个问题,“咱爸会变成星星吗?”
“大白天的看什么星星,电视剧看多了?”他很不给面子,“要变也是变成…白云?或者,变成一束光…说不定照在你身上的这束就是咱爸。”
身子一股寒战,邵南木撇撇嘴,“有点瘆人…”
邵牧原笑了笑,也躺下了。
初夏,草地毛茸茸的,绿油油的,躺在上面是柔软的,湿润的,让人心旷神怡。
一整个春天,邵牧原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好像每一天都有紧要的事情要他处理,从早到晚,无声无息,没完没了。有时候想要一蹶不振,可他总会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就这么自我洗脑着,苟且着到了如今这副模样。
现在,躺在这,听着头顶的乌鸦叫,虽然难听,但勉强算是助眠曲。
偶尔耳边会吹来熙熙微风,不急不躁,如果每天能如此,便好了。
那句台词说的真好,“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邵东阳的丰功伟绩,在邵牧原这儿,怕是很难遗忘了。死亡,不是他原谅父亲的理由。
或许,他此生都无法原谅这样的父亲,那些刻在骨子的伤痛已经留疤,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