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上和城妖宝楼最顶层,秦封坐在待客椅上,眉头紧皱。
此间空无一人,他在等赵良才的到来。
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秦封站起身,他知道,赵良才来了,且不刻意遮掩气息。
果然,那肥胖身型迈入门槛,一句‘久等了!’令秦封皱着的眉头终于缓和几分。
秦封试问:“前辈,如何?”
赵良才气色很差,应该和之前与王弼撕斗留下的瘀伤有关,他泄力一声长叹:
“唉,此番铩羽而归,闹的沸沸扬扬,再想召集人手驱使,谈何容易,盟里有些地位的人都不愿再参合,你再容我几日!”
身为猎妖盟盟主,旗下千百人手利益都得掌控好,这次铁晶鬼窟一行,损兵折将不说,什么也没捞着,再有权势,谁会为了明知是送死的事而冒险。
可对于秦封来看,实是不公,他登时凝眉沉声,“那前辈的意思是,今日出发不了?”
赵良才眼神闪躲,无奈道,“这几日你也看到了,为了你,我东奔西走,堂堂一盟之主,拉着脸去招见手下……确实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送命的事情,搁谁身上会愿意,秦封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心底还是有股火狂猛上冲。
眼前这金丹胖子,三日前逃回来时说好很快重整旗鼓再次出发,如今时间已到,明显是要继续拖延,真真气煞人也。
两人沉默一段时间,只听赵良才尴尬说道:“那位小掌门怕已经丧命于王弼一伙,单凭我一人去斗王弼,也难至其死地,这……”
秦封面无表情,冷语回应,“既然如此,便不劳赵前辈费心了,我另想他法。”
秦封头也不会,就要离开此间,赵良才忙拉住秦封,“秦道友莫急,去是一定会去,但需从长计议。”
说着,手中一枚金色储物戒指递给秦封,眼神略有表示。
秦封冷笑一声,“没有办成事,不敢收这份礼,至于我家掌门的事,就等着陶前辈回来与您计较罢!”
踏步离去,未再停留半刻。
赵良才灰心垂头,自语,“我又有何办法,实力摆在那里,明显斗不过王弼那厮。”
少顷,仔细一想秦封走时最后那句话,突然满脸戾气,“计较便计较,我还怕了他姓陶的不成……”
自言自语说完狠话,神色间又露出些许忧虑,透露着心底的不安,他可是知道,那姓陶的当年连王家金丹后期阴尸都能收拾,自己连王弼这位金丹中期都斗不过,哪能不怕。
站在妖宝楼外窗门口,看着秦封飞速离开上和城,赵良才小声嘀咕,“大不了,我也学郭九幽,不出上和城。”
又自己否定,“可是不出城,他们可以对我盟中的人下手,这又如何处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还是随他去上一遭~”
赵良才思索一阵,身影闪现离开妖宝楼,顺着秦封离开的路径追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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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林之内,迷雾重重,一道黑袍身影背着猩红朱棺自远处疾飞入内,来到铁晶鬼窟洞口时,他驻足观望,疑惑皱眉。
顺着铁晶鬼窟入口一直往下赶,到了中段回风区域,见原本竖立着的十三杆招阴幡已经破去十杆,心头大惊。
这黑袍人正是离开不久又归来的王羲,此刻发觉外边的异常,顾不得细看招阴幡,忙继续往下走。
一直跳下洞底,地下暗河流水依旧,他将朱棺背着走入王弼之前休寝的秘洞,虽有担忧,但强装喜意,一边迈步入秘洞,一边开口:
“家主,我将烟姨带来了。”
一步步走入秘洞,当看清秘洞内空无一人时,王羲双目呆滞,下一秒便慌了神,放声大喊,“家主?”
没有人回应他,王羲双目通红,背着朱棺闪身出了秘洞,顺着地下暗河往布置封魔阵法的位置赶去。
老远处便感受到了封魔阵法强烈的灵力威压,很快他来到近前,看到了坐地调养身体的钟紫言,也看到了跪趴在八根赤阳石柱围连灵璧旁边的魏淳。
王羲大吼,“魏淳,家主呢?你在干什么!”
魏淳一瞬回头,见是王羲,神色迷梦转为清明,指了指身后,哀蓦道:“跳下去了~”
王羲背着朱棺轰隆掉地,朱棺破裂,露出一截紫色裙摆。
王羲刹时冲至魏淳近前,单手掐住魏淳脖子,“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魏淳没有反抗,微胖身躯被比他高了几分的王羲狠狠攥起,他平静看着王羲:
“王前辈难受魔物侵蚀,镇魔棺椁被赵胖子打裂损坏,为防最终化作魔物,他自己选择跳入封魔阵了结!”
王羲一把将魏淳扔开,狠狠撞击赤阳石柱连接构成的灵壁,无奈那灵璧受阵法加持,别说是他,即便普通金丹修士也难损坏。
王羲瘫软坐倒在地,泫然泪下,痴言,“家主,羲儿将烟姨带来了,你怎也不多等等呢~”
魏淳爬起身,慢步走近王羲,手中两样物事浮现,正是元光留影图录以及银色棺材吊坠。
“王前辈教我将这两样东西给你。”
王羲将东西揽在手中,正要打开元光留影图录时,突问“他还说了什么?”
魏淳回道:“为防封魔阵被人损坏,我们需将此地炸毁封堵。其后我要将这位钟掌门送回山门。”
王羲转头看向钟紫言,目中尽是杀机,很快愤恨回头,打开元光留影图录,五彩异光照亮此间,一道灵慧涌入王羲额头。
接着便是一段时间的静谧,魏淳和钟紫言不知道王羲此刻脑海里在闪些什么画面,但观察其面部神情,明显哀伤难过,泪流满面。
一切正常后,王羲起身看了一圈封魔阵,“即如此,便立即行动吧,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赵胖子再来一次,我们可难逃其手!”
魏淳点了点头,二人默契站远阵法三丈以外,一齐掐诀念咒,两道灵光柱射入赤阳石柱连接构成的灵壁内。
魏淳手中多出一枚阵盘,用力在其上一按,阵盘化作光球也被扔入灵璧内。
王羲将倒地的朱棺以灵锁封好,直接在封魔阵旁挖洞造墓,简单的土墓造好以后,朱棺入土封印笼盖,一个白玉石碑插入土墓,上有王弼之妻名讳祭文。
一切准备妥当,魏淳抬手将钟紫言摄近身前,与王羲一齐离开这处地洞。
来到地下暗河,魏淳开口对王羲说道:“将那地龙抬棺大阵彻底损毁,我们便离开!”
王羲点头,瞬步原路返回,几息时间地动天晃,王羲很快回返,又进入不远处王弼生前呆着的那处秘洞,当里面传出一声爆炸,整个地下暗河河水上涨。
王羲出来以后,与魏淳一同看了看地下暗河,魏淳叹了口气,“可惜那头英招兽了~”
王羲冷语,“有何可惜,原本也无甚作用。我们走罢,这里马上就要坍塌!”
二人裹挟钟紫言很快顺着洞道飞出铁晶鬼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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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久违日光,钟紫言只觉死里逃生,大难消散,活着真好,即便现在还被魏淳锁灵缚身。
观看日头,现下应是午时,钟紫言想着昨夜王弼死前所说的每一句话,其人的确不恶。
看看下方动态,地面轰隆作响,树木倾覆,山石滚动,那处封魔阵法恐怕就要永久埋藏地下了,钟紫言心头舒缓放松。
眼神不经意撇向王羲,见其目中似有寒光,钟紫言不禁犯了恐惧。
下一刻,在魏淳眼里原本正常的王羲,突然一探身,将钟紫言抢擒入手。
“王羲,你?”魏淳疑惑不解。
钟紫言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悸动强烈。
王羲冷笑,“家主说放他一条生路,我不会违背家主遗命,但在这限度之内,哼哼!”
钟紫言看着王羲那冰冷目光,如蛇阴毒,强烈恐惧致使身体不住晃动想要挣脱王羲手掌。
魏淳抬手制止,“万万不可伤他,你可不能再与他结仇怨!”
王羲哪里听得进去,直盯着钟紫言道:“若非姓陶的几次三番与我家家主作对,王家何至于落得这般田地,你既然是掌门人,应该承担的东西哪里能逃得掉!”
一股厚重灵力瞬间涌入钟紫言身体,直接向着各个经脉冲刷,所过之处摧枯拉朽,钟紫言凄惨哼叫,到现在哪还不知王羲要做什么,他要废掉自己全身经络窍穴,一旦得手再想修炼怕是终身无望。
魏淳眼见情况不对,连忙出手阻拦,王羲疾遁向北,一边继续施加狂暴灵力。
钟紫言疼痛嘶吼,原本内伤就没有痊愈,此刻再经受这种折磨,常人恐怕直接死去。没过多久,钟紫言便昏迷了。
王羲面目无悲无喜,身后魏淳已经追上,王羲直接将钟紫言从半空扔下,魏淳连连哀叹就要下去救人。
王羲极快语速朝魏淳喊叫:“你若是救他,我二人便就此分道扬镳。”
魏淳突的停顿身影,片刻后,还是向下飞去,王羲厉声开口,“家主教我带你去天雷城隐修,跟着我自有好处,为何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舍弃我对你的信任。”
魏淳回头,沉默少顷,拱手行了一礼,“似你这等阴毒,不分恩仇,王前辈的风骨没有学得半分,枉为修真之士,我跟着你,必是一生受你驱使。
你可知我为何愿意投奔王家?
八十年前我二爷被苏正那一系人暗害,从那时起魏姓一系便注定要反他苏姓,奈何魏姓势微,出手落于人后,只活下来我一个。
老父临终前,叮嘱我日后万勿投错门户,就怕重蹈二爷覆辙。
与王前辈相交三载,其不曾亏负于我,那时才决定安心为你王家做事。
今日你仗着筑基修为欺负一个练气小辈,且其本人与你并无仇怨,如此行径着实令我心寒。
王道友,你我道不同,就此别过罢!
”
王羲错愕当场,见魏淳转身向钟紫言落下的那处山岗飞去,说道:“魏淳,你留下来只会是死路一条,赵胖子还有姓陶的不会放过你的!”
“我这种没有家的人,生在槐山,死在槐山!”
王羲愤愤一哼,疾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