襁褓露眼黑豆豆,红唇小嘴乐哈哈。断水崖姜玉洲洞府外阁,韩琴抱着那孩子摇晃逗弄,就好像孩子是她自己生的一样,显不尽的疼爱关切。
这也正常,毕竟随着韩琴年龄愈发老去,她自己无有子嗣,原本便是想着与颜真莹处好姐妹关系,为老年光景谋后路的,这下好了,姜姓诞下麟儿,她韩琴便算半个养母,小时候多疼爱些,待小家伙长大,那时她即便人老珠黄也有依靠。
人不能光看着眼下风光,始终得顾及往后生活的,大道无望的修士和凡人没太大区别,都得想着老年时怎么度过,修真宗门不养闲人,若想老年不被欺负,就得早早养育一两位徒弟为自己送终。
洞府门开,三个高大男修步入洞府,为首者正是姜玉洲,他欣喜看着韩琴怀里的孩子,呆愣少许,慢步走近。
孩子的父亲来了,韩琴便识趣的将孩子缓缓递送给姜玉洲,“姜师叔,恭喜了,是位小男儿,两灵根单本命!”
姜玉洲看着襁褓中还未生出眉毛的儿子,似笑似哭,怜惜慈祥尽显,父爱满满。
韩琴随后向洞府门口那黑白玄纹道袍的高耸男子执礼,“见过掌门!见过简师叔。”
钟紫言微笑颔首,与身边跟着的简雍慢慢走入。
姜玉洲看罢孩子,又问韩琴:“啊莹呢?”
刚问罢,颜真莹穿着亵衣自后阁间缓步走出,韩琴连忙扶着,“哎呦喂,我的好妹妹,你这刚休养半日,怎能出来呢?”
“不碍事,我恢复的很好。”颜真莹脸上满是甜蜜,她刚才应该在休寝,听得外阁有人谈话,很快醒来,见钟紫言和简雍都在,施礼见过。
宗门核心人物诞下能修炼的子嗣,这是大喜事,钟紫言高兴之余,与简雍对视一眼,二人都知道该送一件吉祥礼物祝福的。
姜玉洲将孩子送还到颜真莹手里,颜真莹笑骂他不知礼数,慢慢将孩子抱送至钟紫言身侧,“掌门,你来看看这孩子~”
钟紫言哪里抱过这么小的幼儿,有些惶恐,慢慢抱在怀里,只感觉他如朝阳初生一般,透着无尽生气。
老人死的时候有死气显现,孩子出生的时候有生气铺散,修士追求长生久视,对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钟紫言温和赞叹:“如此灵慧活泼,这孩子将来悟性该不会差的。”
韩琴接话道:“可不是,掌门你知道么,这孩子生下来时不曾哭泣,伴着笑声降临,我们都以为他是星君转世呢~”
“可惜只是两灵根,资质怕是差了不少。”姜玉洲虽高兴,但对孩子身据的灵根有些不太满意。
颜真莹狠狠掐了一把姜玉洲,“再差也是我儿,你这当爹的真没良心。”
韩琴眼珠机灵闪烁,看了看钟紫言,又看向姜颜夫妇:“这孩子还没有名字,此间掌门最是博学,颜师妹,你看若不然?”
“正该如此,还请掌门为我儿赐名。”颜真莹哪里不懂韩琴的意思,孩子能得掌门赐名,日后不论公私总该多给些照佛。
钟紫言犹豫少顷,“这……也好!”
他抱着孩子度步思索,那小儿一直吃着手指头看他,小眼珠忽闪忽闪,钟紫言停了脚步,说道:“今日乃是旧年尽头,刚才一路赶回来又见大雪消停、日月同升,恰合天地清明之象,便取‘明’字如何?”
“姜明!”
“好名儿!”
众人纷纷赞同,钟紫言将一根紫色玉竹放入襁褓,说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温润而泽,锐而不害。我赤龙一门人丁稀薄,弟子甚少,但愿此子受这紫玉竹庇佑茁壮成长。”
此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根短小玉竹散发的浓郁生机,怕是品次早已达到二阶,即便不是灵器,也是少有的珍稀灵物。
礼物其实不在贵重,关键看其寓意为何,钟紫言所送出的东西,乃是长辈对晚辈的期许之意,谁都知道掌门在凡俗时是位穷书生,竹玉代表君子骨气,这是先生对学生寄以厚望才会送出的东西。
姜玉洲和颜真莹一同谢过掌门,言语中亲切更多。人一旦为人父母,肩上会自然多出担子,不知不觉就会生出超乎寻常的私心,这是人性,钟紫言对此颇有明晰。
简雍送出的是一双琉璃软镯,安神护心一道最是见效,他历来洞悉人情世故,能猜到宗门之后十来年弟子们的发展格局。
姜明日后在门中的地位怕不会低,这孩子有其父母庇护,最怕娇惯长大,日后修行时难免心性不定,最缺的还是抱元守心一类的灵物。
孩子见完,就该早早离开,呆在人家夫妻二人的洞府内肯定不妥当,钟紫言和简雍离开此间,向着赤龙殿走去。
简雍道:“亦是剑类本命,金火两灵根,灵根一定程度决定修士脾性,这孩子将来怕也不好管束。”
钟紫言笑道:“现在定论为时过早,你我且观测几年,即便如你所说,门下弟子多有顽劣者,也不差他一个,只要是心性正直,天良有存,我门中尽可容得。”
钟紫言一向不怕门内热闹,就怕死气沉沉,幼儿顽皮是应该的,凡天枢殿教受的学识,只重技法与天地奥理,善恶交由各人自己判断,仁义礼智只作为偏门讲授。
论起弟子培育,简雍却有一些疑问,“天枢殿下,唐林一人负责弟子教养之责,怕是会有力不从心之局,掌门没打算多分些人给他?”
钟紫言苦笑:“哪里来的人手?落魄峰战事吃紧,总要熬过这两年的,两年后我再挑敛三位合适人选一同教养那些孩子们。”
简雍点头道:“这一代人条件好了太多,根基若是打不扎实,恐有后患!”
钟紫言也明白这个道理,对于宗门来讲,弟子养授极其重要,既不能完全照着傀儡方式调教,也不能自然放养,礼字当先,仁善忠厚可以推崇,恶欲贪念拆解明晰,一幢幢一件件,最磨人心。
一路走进赤龙殿,二人谈论近日槐山各地战事,聊来聊去原本的好心情逐渐消散干净,只因阴邪鬼物的清除没有想象中的理想,对比下来,赤龙门的损失何其细小。
“前些日子余香来报,东岸下游到现在才得了两处灵地,绝非是南疆修士实力不行,而是鬼物的数量超出了他们原本的想象,那吴老祖频频为他家下属出手,亦包庇不得成百上千人的战死。”钟紫言叹气抿了两口茶。
简雍道:“听闻司徒家打法很是稳重,看来他们做好了长期攻守的准备。”
“这是自然,小剑山法会那时,司徒业前辈便透露过一个信息,光是东岸中游王家旧址便有三四头金丹阴物,不做长期打算都不行,总不可能一拥而上全都战死,我等毕竟是万物灵长,终究要靠智力取胜。”钟紫言说罢,思索少顷,又道:
“咱们落魄峰还是得稳着打,等明日我传姜师叔一门遁形术法,下月教他潜入落魄峰看看具体情况,时间一拉长,事情总能办下来。”
做很多大事情,只要主事之人能稳住,下属们的心多半不会冷却,钟紫言做好了长时间作战的心里准备,门下弟子们按部就班干事,每天总能看到进步。
二人又聊了半个时辰,各自离开了赤龙殿。
翌日,钟紫言将一枚筑基灵丹交至杜兰手中,一应辅助之物也准备了不少,这位杜师姐素以冰美人着称,其实内心也是个要强的人儿,虽然向来不多和钟紫言沟通,但钟紫言能感觉出她对宗门还是有归属感的。
杜兰筑基和简雍一样,也不打算去外面,就在断水崖筑基,钟紫言将陶老祖的洞府收拾干净,安排她借用这处洞府筑基。
杜兰在门中其实没什么知心朋友,颜真莹算半个,但二人性格迥异,随着修为差距拉开,话也渐渐说不太多,杜兰每日大部分时间就只能与剑作伴了。
钟紫言与其站在陶方隐的洞府外,东西都给了她以后,唠叨嘱咐道:“若是心魔收拢镇压不住,那三阶清心符莫吝啬用;凤血丹虽有妙用,但不能救命,不要太看中;玄清羽衣记得早早穿上;还有一点,实在迈不过去那道坎,就先退出来,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俊逸掌门如老夫子一般叮嘱自己,杜兰冰酷的面容泛起温馨,她一点儿也不嫌掌门师弟唠叨,相反,掌门师弟认真的样子真好看,且看不够。
再担忧,时间也到了,钟紫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个毛病,每当门内有人要经历一些大事时,都要去追着叮嘱很多东西,虽然有些事他自己也没经历过,但就是感觉若是少说一两句,万一对方就差那一小步就能成功,岂不可惜。
杜兰一改往日冰寒拒人模样,莞尔温笑,柔语透着亲昵:“师弟,我都晓得了~”
钟紫言瞬时呆了,他没有见过杜兰今日这般柔丽的模样,少顷后他羞脸讪笑:“呵呵~是我说的有些多,师姐这就进去罢。”
一袭清蓝长衣,杜兰向着洞府内走去,快要步入洞府门时,回头再看,钟紫言还在驻足望着这边,杜兰挥手温柔一笑,洞府门缓缓闭合。
这是第三位同门筑基了,钟紫言心中依然很忐忑,人的心都是由各种责任、柔善和委屈撑大的,作为掌门,他能将自己互换成任何门人弟子去体谅宽容,同门受伤他会心疼,有了喜事他会高兴,这个门派中的人只要将自己当成掌门,自己就得无限为他们的生存发展操劳费心下去,不负前人所托,不负后人期盼。
下午时,钟紫言唤了姜玉洲商谈,将那门自白石洞筑基手里得到的【龟息遁形】术法拓本递给姜玉洲,灵简翻开,灵文印入脑海,姜玉洲直叹这术法之神异。
术法的修炼和个人悟性有很大关联,悟性不行,别人一天就能学会的东西,放在自己手里十年都不一定能学会。
毋庸置疑,姜玉洲的悟性极高,那门隐匿身形的遁术在他手里,只用了七天就小有成就了。
第七天辰时,断水崖边,钟紫言与姜玉洲正准备去落魄峰,冀狈突然疾跑着赶来,脸上满是喜色,钟紫言用心查探,发觉他竟然突破了练气初期,这真是怪事,“冀师兄,你这是练气四层了?”
冀狈双眼应是打熬太久,泛着些许黑气,不过整个人很是振奋,点头应是,他的确在短短一年时间内连突破两层境界。
姜玉洲皱眉疑惑,不是他不相信冀狈,而是这么多年下来,这人一直都松散碎嘴修行滞缓,怎么今年进步如此神速,真是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