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色来临时,祥禄街变得比白日里更加热闹,大梁王城繁华富丽,在城中随处一抓都能抓个千金万户侯的子弟门生,那家僻静客栈的老板正在迎来送往,冷不丁突然身前出现一个小人影,再一回头,吃惊结巴道:
“您,您,您还能回来?”
走近客栈大门的正是钟紫言,尽管天色黑压下来,但他的面容和煦如春风,给这客栈老板带来说不出的舒适。
“贫道在此交了十日的房钱,缘何不能回来?”钟紫言笑问。
“这……当然能,小人以为您被关公子带去监察司为难,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嘿嘿。”
这老板自是尴尬的,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狗腿子一般点头哈腰。
他年岁不过四十出头,这家老店应该是继承先辈得来,那股趋炎谄媚的劲儿怎么也遮掩不下去。
在王城做生意的人,大都认得很多朝廷大员的子弟,这些人是很多老板殿里的贵客,其他人服侍不好还有待商议解决,你一旦得罪那些官家子弟,轻则抄家收财,重则诛灭门户,谁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关云昀乃是当今梁国军方最有权柄几位王侯之一的猎虎侯之子,这客栈老板自打他来到店里盯上钟紫言爷孙二人,就觉得这对爷孙要倒大霉了。
可万万没想到,也不知是发生了多大的幸事,这对爷孙竟然能平安回来,还能泰然自若打趣揶揄他,若是其中没什么猫腻,打死他也不信。
于是今日接待起来,比昨日顺从和善了十倍,嘴里一直说着:“您还需要点什么?
小兄弟夜间可需加床薄被?
城中这几日不少春猎队伍都满载而归开始摆摊,若有闲暇,小人带您去瞅瞅?
……”
钟守一厌恶看着这客栈老板,赶紧扒完饭后,径直串上楼去修习。
倒是钟紫言不紧不慢开口:
“老板是哪方人士,来这王城该有几十年了罢?”
“您瞧着稳,小人祖上乃是南岳帘水人,上一辈四十年前牵来王城,这家店既是祖上三代的家业。”见钟紫言有谈兴,这老板提了提衣衫,坐在一旁凳上开始攀谈。
二人相聊的话题很广,天南海北,王宫贵族,小半个时辰才结束,这时候关系已经熟络不少,钟紫言只给他留了一个方外之人的身份来历。
人和人的智识有差距,生意能做多大,和智识有很大关系,钟紫言言谈之间总能洞悉客栈老板的用意,凡人年过四十以后,但凡有点家财的,都鬼精的厉害,但这人的伎俩也没什么出奇之处,说出口的话即便不坦诚,钟紫言也能猜个七八分。
回到客房以后,见钟守一正在打坐,钟紫言没有打扰他,自顾自坐在桌前盘算。
本想在这王城多逗留一段时间耐心盘查当年的一些事,以他的修为,去哪里都不可能被人发现。
而今既然碰巧收了一枚暗子,这事就得重新筹谋筹谋。
梁国三十六州,他已经带着钟守一走了一小半,该教授的法理,该告诉的门道,基本已经讲清,那么是时候该开始干正事了。
此番自槐山东来,一为寻血亲查旧事,二为探查占据清灵山的那一家动向实力,后者由陶寒亭负责,想必不久就会有更清晰的信息。
钟家的私事,自然由他自己来查,如今已知紫云山是背后最大的黑手,且当年梁国覆灭和清灵山覆灭有很深的关联,这事也变得越来越扑朔。
即收了燕尾行为暗子,他知道的大多事钟紫言都知道了,例如原以为每十年一次妖鬼邪物作乱是西华观所为,如今看来并不是;还有当年两朝更替时,从自己一岁到三岁那段时间发生的事燕尾行并不知晓,只知道紫云山安排接引弟子来梁国时,起先并没有这么大声势。
自己小的时候听梁羽说,钟家覆灭全赖王朝沦陷以及白廉政的叛变,可如今想来,哪有那么简单,钟家是文臣世家,王朝更替时,但凡服个软,不可能死那么多人。
况且自己当年也被爷爷安排长大以后去紫云山修炼,这说明爷爷早有和紫云山勾连。
思来想去,颇费心思,钟紫言又想起坐镇在西华观暗处的乾方,此人乃是紫云山筑基修士,据燕尾行老头说,乾方在紫云山筑基一辈同门里修为道法极其了得,不久的将来若真查清紫云山与赤龙门覆灭有关,这个乾方或许也得想办法处理掉。
想及此,钟紫言忽而心头一叹:“以寒亭的心性,此番详细纠察,一旦核算清仇敌,必然一个也不会放过,到时候希望我能劝得住他。”
旧山门覆灭之事是陶寒亭和姜玉洲几人无法忘却的仇,钟紫言作为掌门没法责令这种事,但他实不愿意老早就开战。
当年槐山两大霸主苏王之争,皆由郭九幽和秦封两人干的事阴差阳错使得槐山战乱开来,现在想来,那两人的确是人才,尤其是秦封,他结丹失败真是天不佑人勤苦,过于悲凉。
如今翻寻旧事,秦封和郭九幽当年用得各种挑拨之法、伏杀之法,钟紫言认为他自己也可以用。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钟守一已经睡下,这间客栈外一位蒙面灰衣道袍老者立在门槛前耐心等待,钟紫言在布下防御阵法后,身子一闪已经出现再他面前。
“准备好了?”钟紫言问。
“正是,晚辈决心已定,若此番没法突破,便再无留恋!”
这人不是燕尾行又是谁,他迫不及待想让钟紫言为他打通那条晋升练气中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