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数满堂人,除了沈宴和菩提不是门内弟子,其余的皆是自家从小培养到大的,今日几乎集齐了所有小辈,反倒是姜玉洲、简雍、章溴、杜兰这些身居要职与钟紫言同辈的老人很多都不在场,整个藏风山来的参军人物数万,他们总得去维持秩序,谨慎待客。
场间,陶方隐慈蔼目光扫视诸多小辈,与他们一个个交谈言笑,老祖宗以往的威严愈发淡化。
钟紫言只坐在角落默默看着这一切,今天他并不是主角,师伯过几日就要离去,将来的大战牵涉生死,这场宴席的意义非同寻常。
当年陶方隐结丹时,钟紫言是亲耳听到过他所结丹论之志直涉宗门兴衰发展,这事细思起来,不可谓不恐怖。
大部分修士结丹自证修真本意,丹论之志的内核都是自己或者大道,而陶方隐的大道修行对赌在宗门兴衰上,门派愈发强大,他修炼起来速度越快,力量也会越来越强,反之门派每况愈下,内部氛围乌烟瘴气,他自己的修行也会受环境影响,三华紊乱,心神难守。
而今夜这场宴席,往小了说是聚会,往大了说,乃是增强其冥冥中的命数,对内推演弟子成长路径,对外构思争夺方向和益处,都要在短短几个时辰里,借助自身道蕴和弟子资质凝神观察出一些变化。
趁着满堂热闹高涨的气氛,钟紫言自己也在推演门派内部将来的走势及每个后辈弟子的运数。
追溯当年旧山门覆灭后的零星弟子组建的新赤龙门场面,真要是按照时代辈分算,自己和姜玉洲、简雍等众算是真正的初代弟子,如今尚还活着的,只剩下姜玉洲、简雍、杜兰、唐林、陶寒亭、苟有为和周洪七人。
抛除章溴、范无鸠这两位外来老人,余下再没有还活着的一代弟子。
二代中,那些辛城凡俗带来的孩子只有沈英尚还活在鲁国,余下的谢玄和狗儿早早夭亡,只剩下宗不二、陈盛年、妙芙、周娥、常运、常乐和余香。
至于另外的孔雀、岳西凤、秋月和玉漱,再添上孟蛙,其实并不是自家门内从小带大的孩子,玉漱也早与谢玄一道死去了。
而如果要算大头,今天到场的,其实二代弟子中只有常运和常乐兄妹,按照原本的宗务安排,他们本也没时间参加,只是钟紫言觉得这两兄妹福运不浅,单独传唤来凑热闹。
所以席间大到四五十岁的常自在和鲁鳞蛟等人,小到十多岁的项昆岭和周宣等人,都算是三代和四代弟子。
人越老,就越喜欢年轻、鲜活、朝气,四代孩子里有三个孩子最活泼好动,分别是周宣、项昆岭和王元姬,尤其是最后一位小姑娘王元姬,年仅十岁,竟敢一直揪着陶老祖的胡子不放,这在年纪较大的弟子们中是不可思议的。
但陶老祖一点儿都不生气,牵着她的小手游走于坐席间,此景连好多三代弟子都羡慕不已。
坐在西殿三代弟子中精瘦憨呆的虢三澈艳羡道:“元姬师妹真的是集万般宠爱于一生,门里上上下下少有人不喜欢她,连老祖宗都对她甚为满意,我小时候哪里有这等福分。”
坐在他一旁的姜明略翻白眼,“嘁,这有什么。”
语气中自然显露的是不屑,但更深层的情况,恐怕还是他母亲刚去世不久,一时接受不了,从而厌烦屡屡看到别人有人疼爱的场景。
虢三澈本是与姜明较为要好的师兄弟,此时听姜明开口,他也不好继续赞许那几个孩子,只低头喝着【断龙吟】,自得其乐。
三代弟子里,他与姜明的修为算是垫底的存在,姜明在门里身世显赫,亲爹是贪狼殿殿主,槐山最厉害的剑修,而自家师父周洪只是贪狼殿里一个小小统领,所以从小到大的自信心都不太强。
他们二人周遭分别坐着鲁鳞蛟、鲁巡、魏音和苏宁四人,相比较其他三代弟子,这几人的关系相对更为亲近,而与他们对立的西殿南区,正有魏长生、魏晋、苏猎和常自在等人互相笑谈。
小的时候,姜明是一众三代弟子中最出彩的一位,根源众所周知,便是得益于他父亲在门里的威望,这种关系既带来了便利,也带来了弊端,使得他从小到大没受太多挫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随着年龄增长,同门师兄弟的修为一个个远超过他,心里的优越和自尊就成了枷锁,青年时期落下的时间只能三十多岁意识到自己一事无成时才开始弥补,越着急越难突破。
到了这时,见同龄的常自在能和金丹修为的沈宴谈笑风生,而自己连练气期都没突破,无奈与嫉妒并存,还得极力克制心头的恶毒念想,好生艰难。
每一代人都有各自的烦恼,相比于已经开始涉及门中各殿要职的三代弟子,所有四代弟子则显得轻松无忧很多,不过他们也有烦恼,有的人一直在观注自己的样貌,有的人一直在争执门里谁最强,还有的人趁着宴席大胆向同门前辈们求索礼物,要到以后,被一群同辈羡慕。
这些人里,唯有惠讨嫌一人独自所在东南区角落里,自顾自玩着乾火珠,钟紫言看在眼里,也没想再去安慰什么,自家徒儿,这点孤独必须捱过去。
待到半夜时,后辈门散的差不多了,殿里只剩下了陶方隐和钟紫言,老人家拿着一份份玉蝶名牌摩挲,念着:
“常自在、魏晋、魏长生、魏音、鲁鳞蛟、苏猎、苏宁、鲁巡、虢三澈、鲍威和鼓桥东,姜明……惠讨嫌、周宣、貂小元、项昆岭……
复兴可期矣。”
而后,将他今夜观察和推演的所有结果全部都告诉了钟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