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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
当晨曦升起,天下大变。
所有人在晨起时,都听见了一个浩瀚得像是苍天上落下的声音。
“天命所归,人皇归位!”
百姓们纷纷走出残破的家园,
踩着狼藉的青石路,
他们望向声音传来那边,
只见在庆都的方向,一朵龙凤形状的五彩祥云,朝霞似火,几同仙迹。
……
夏小蛮一直哭,哭啊哭。
所有人都在看着夏小蛮哭。
没有人上前劝阻。
哪怕,大统领打心底里觉得,一位天命所归的女帝人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得稀里哗啦的,不成体统,但他却无法阻止。
这种悲伤,他虽难以共情,但却被这哭声,渲染得淋漓尽致。
天降异象,环绕她身侧,但却似乎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直到光影消散,她仍痴痴地挖着地面的土,似乎想要从土里,挖出一个林一师兄来。
哪怕不是活的,死的也能好好安葬啊!
夏小蛮即便身为金丹修士,她都忘了用真气护体,任由粗糙的土将她十指磨得血肉模糊。
最终,夏小蛮沉沉睡去。
战争后,
南王军纷纷缴械投降。
他们已经没有了战斗的理由。
这一连串的天象,将他们仅剩的一点斗志消磨殆尽。
人皇降世,夏星尘已死,再斗下去,再争下去,已无任何意义。
那是人皇,天命的人皇,谁与争锋呢?
天高地阔,天命最大。
天赐的人皇命格,谁敢腹诽半句?
夏星尘登基时,同样也有着人皇气运的加身。
可夏星尘死了。
不少南王军士兵心里暗恨,如果夏星尘没有死,这天下,是否会变得有一点点不同呢?
他们的人生,是否也会有迥然不同的境遇呢?
但现实是,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成王败寇,仁义是非,转眼成空。
有的人或许心里有恨,但他们的恨,随着林一的死,也没了仇恨的目标。
林一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很多。
成千、上万、十万。
已经多得数不清了。
可在最后的最后啊,林一却用他的命,承载了所有的仇恨与血泪,湮灭于天地间。他用他的血,涤净铅华,为大乾王朝带来新的明天。
这大乾王朝,随着林一大魔头的死,也将迎来和平盛世。
……
夏小蛮一睡就是一夜。
这一夜,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山,有水,有别墅,有花园,旁边还有一头仙鹤。
还有……林一。
林一师兄正在仙鹤的围绕下,飘然若仙…在烧烤。
明明是梦,可香味却让师妹的嘴角不由自主淌下口水。
“嗨,师妹。”
梦里的林一,一如四年前,他们在黄金寺初见那般。
那时,林一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而她,是剃了光头、离家出走的长公主。
夏小蛮扑了上去。
在梦中,夏小蛮哭着喊着,抱着林一师兄说了好多话。
林一师兄只是温柔地拍着她的额头,轻轻戳着夏小蛮的心口,指着那处。
“我给你留了一件东西,它会替我,守护你。”
夏小蛮低头看着自己鼓处的凹陷,霞飞双颊。
“你流氓!”
“相信我,我不会死,总有一天,我会踏着七彩祥云,出现在你面前。”
“真的?”
“师兄何时骗过你。”
“拉钩!”
“那说好了,等你一剑凌霄无人敌,便是你我重逢时。”
……
无人注意。
这一夜,映雪阁屋顶,有一只猩红的蝙蝠影子,一闪而逝。
……
庆都在大战后,百废俱兴。
许多房屋在修士的大战余波中崩塌,四通八达的街道上,瓦砾残垣,碎了一地。
南王军被收缴军械,拆分后归入六军,暂以杂役兵处。
三十万杂役兵,身强力壮,重建庆都的脏活累活,不在话下。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百姓们都知道,持续了几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着战争的唏嘘。
当然,这些话题,永远离不开一位堪称大魔王般的男人——林一。
林一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在俗世掀起了血雨腥风,最后被真名天女、长公主、天命所归的人皇夏小蛮,一剑斩落,大快人心。
……
本该被“刺杀”的朝廷重臣们,竟接连活了过来。
原来,他们都在某一夜,于睡梦中,被一位面容狰狞的刺客掳走,困于地牢中。
地牢的位置在常安宫。
而在今晨,地牢的牢门自行开启,老臣们从地里走出,重见天日,一位位朝臣老泪纵横,当他们得知了是长公主夏小蛮一剑杀了林一,为天下除了这大恶之人,纷纷高呼“先帝显灵,天佑大乾”。
他们走出地牢时,意外发现曾经权倾朝野的皇太后,也就是淑妃,横死院中。
淑妃之死,诡异莫测,最终为“天启刺客林一”的累累血案中,增添了浓重的一笔。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朝臣仍在,歇息数日后,便重新上岗。
大乾王朝的内政,重新运作,向各地派出驻军,重新将每一座城池,把控在大乾的疆域中。
后来,
本是征北王、现在变成了西王爷的西王爷,在得知庆都发生的事后,心灰意冷,自愿交出兵权,于平安寺中剃度出家。
法号:淳憨。
辈分上是王小虎的师弟。
在林一死后,王小虎悲痛难忍,于寺中为林一念“往生经”足足八十一天,不曾踏出禅堂一步。
……
半年后。
一月一。
新的一年。
重新修葺的金銮宝殿,瑰丽堂皇。
夏小蛮身披龙凤锦袍,头戴冠冕,轻妆淡染,骑于一只身高数丈的巨型白虎身上,身后有百位宫女相随,踏上登天阶梯。
只见夏小蛮的脸上,早已洗去曾经的稚嫩,行走间,帝王威仪,溢于言表。
大乾国主,夏小蛮,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宣告天下:
“从今日起,夏氏长女真平,应承天命,民心所向,登帝王之位。”
“朕乃大乾王朝,第十五代国主!”
“从今日起,启新历,为真平历元年,大赦天下,免赋三载!”
“朕乃,真平大帝!”
“朕钦封,白虎灵兽,为大乾护国圣兽!见护国圣兽,如见天子!”
……
女帝登基的过程,异常顺利。
无论是世俗民心,或是百官意愿,又或是亲眼目睹了那一夜的天降异象者,深知女帝登基乃大势所趋、天命所归,整个过程,乃至昭示天下时,几乎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林一做得足够多,足够多。
他在临死前,将女帝登基的坎坷路,铺成了平坦大道。
真平历二年。
真平大帝焚史书,将关于“林一”的事迹,通通自历史上抹除。
真平历二年,六月。
真平大帝言“以文安邦”,不计门第,不拘资格,凡有大才者,皆委以高官,厚禄礼待。一时间,大乾王朝科举热大兴,百姓们纷纷高呼“读书好、读书妙,才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真平历三年。
真平大帝更改国法,彻底取消“藩王制”,设“省政司”,设“省武司”,再细分各级,兵权内务分割。
同年,
真平大帝出巡,巡至南方,亲自将南王爷留下男孩与寡妻,接回庆都,并以礼相待,教诗书,授兵法。后世史书记载此事,称真平女帝“不计前嫌,心比圣贤也”。
真平历六年,真平大帝鼓励船运业发展,她亲自收编如一盘散沙的黑鲨帮,成立“海运司”,通西牛贺洲、南瞻部洲,与他国互通有无。
真平历十年,大乾王朝的海运业、冶炼技术,发展至巅峰。
真平历十二年,真平大帝发现“黑油”,并设井开采。而后,海外各国,先后发现了“黑油”的妙用。“油田”在三洲各地,如雨后春笋,接连拔起。
真平历十五年,南瞻部洲“黑火药”制作方法传入大乾。
真平历十七年,西牛贺洲有一发明家,借“黑油”的功效,发明了“铁牛机”,据说“铁牛机”于运作时,声如响雷,载物成吨,日行千里。
真平历二十年,玄门退隐,不再出世,修士渐渐成了虚无缥缈的传说。
三十年,
“铁车”、“铁马”、“火統”、“雷炮”等工具,渐渐进入百姓的视野里。
后来,渐渐的有人将“铁牛机”命名为“内燃机”。
“铁马”的技术越发纯熟。
真平历三十一年,历史上第一辆无需畜牲牵引的纯燃油车诞生了。
真平历五十年,史官记载,真平大帝年逾古稀,发如银霜,面粉如童,肤胜白雪,堪称“天降圣人”也。
……
真平历五十二年。
女帝退位,第十六代国主登基,号“昌运”。
据说,夏昌运,乃当年夏星尘的后代血脉,属于真正的皇室正统。
真平女帝退位,同年,七月七。
一位白发胜雪,眉眼如霞,淡雅清冷的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素衣,站在帝王冢不远处,一座无名墓碑前。
没有人知道这是谁的墓碑,甚至没有人知道,这墓碑是在纪念谁。
但朝臣皆知,每年七月七,女帝撤下左右,黯然至此,独坐一夜,直至天明。
此刻的夏小蛮,不再披龙袍、戴金冠,她将帝位卸下后,帝王威仪转眼消退,此刻的她,只是一位韶华已逝的普通女子。
“我除了一头白发,容颜却丝毫不老,师兄,为何你死了,也要如此守护小蛮?”
夏小蛮轻轻捂着饱满胸口,她依稀间,想起了林一师兄死后的那一场梦境,仿佛林一师兄的手指,正点在那里。
她宁愿相信,这不是一场梦,因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脏处,伴随跳动时,有一把剑鞘,占据了那个位置。
那是……师兄的剑鞘。
“我这一世,让大乾重归和平盛世,小蛮不负父皇,不负基儿,不负天下百姓,我夏小蛮,无怨无悔。”夏小蛮微笑着看着身前的无字碑,一掌拍出,随着无名衣冠冢碎裂成粉,一柄雪白长剑悬于半空。
“抱歉,雪儿,因你身上染了师兄的血,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愿正视你,不愿正视……我自己。”
夏小蛮手腕一招,将阔别了五十年的霜雪剑握在手中,她细细感受着霜雪剑上的血脉相连感,闭上眼睛,久久沉默。
沉默后,
她忽然转身,低头微笑。那里站着一头可爱的小猫。
“楚楚姐,你要随我一同去东海吗?”
“喵,不去。”白楚楚摇头:“我答应少爷,护你五十年,如今本喵还白送了你两年。”白楚楚伸出猫爪,竖起其中两根,言下之意是:你还欠了我俩年。
“呵,天下之大,日后若能相逢,你若需要,百死不辞。”
“那就,再见咯!”
云从龙,风从虎,只见一阵狂风过后,假装自己是猫的虎儿,消失在原地。
夏小蛮一抖飞剑,御剑腾空,直冲云霄,一路向东。
至此后,
庆都内,再无真平大帝,再无夏小蛮。
大乾王朝的护国圣兽,同时于人间绝迹。
……
三日后。
东海之滨。
五十年前这里不过是一个小渔村,而五十年后,这里却成了一座拥有将近二十万人口的繁荣港口城池——临仙城。
传说,许多年前,此处曾有仙家出没,有一断崖,名“望仙崖”。
夏小蛮纵身落在望仙崖顶,此处地势高悬,凡人难以企及。
“劣徒夏小蛮,恳求掌门至尊原谅,重返天剑门!”
夏小蛮跪在望仙崖顶,一跪就是七天。
风吹日晒,雨落云消。
七日后,
一位同样是白发的女子,忽然出现在仍保持着跪姿的夏小蛮面前。
“你不后悔?”
“弟子不悔。”
夏小蛮不敢抬头。
“为何?”
“从今往后,夏小蛮一心求道,只求一剑凌霄,无人能敌,证长生大道。”
“好一个‘一剑凌霄、无人能敌’。”掌门至尊轻叹,她深深看着跪在地上的夏小蛮:“既然如此,你前尘事了,尘缘已断,昔日人皇夏小蛮已死,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夏小蛮,而是一位普通的天剑门修士,是……本座的亲传弟子。”
“弟子明白,甘愿舍弃一切过往,挥剑斩断尘缘。请师傅…赐名。”
掌门至尊闭目沉思,喃喃自语:“有人曾为我批命,本座一生将得二位弟子,朝成霜,暮如雪。”掌门至尊冷眸睁开:“既然如此,今天起,你便是……夏如雪。”
夏小蛮,不,神情平静的夏如雪,饶是当了五十年大乾帝王的她,在听见“夏如雪”三个字的瞬间,也不禁浑身剧颤,被她故意封存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下一秒,
“咚!咚!咚!”
夏如雪用力磕头……泪流满面。
啊…啊…啊。
夏如雪心里在呐喊。
“夏如雪…见过师尊!”
原来,她就是夏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