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悄降临，星星和路灯一起被点亮。
    治疗结束的绯色与夏泽辰回家了。
    小小的客厅里，绯色坐在侧边的小沙发上。绯色的右手边，客厅中间的沙发上坐着夏泽辰，那是他的床，绯色不方便坐在那。
    一只手被打石膏吊起来的夏泽辰小心翼翼地偷瞄绯色，仅剩的手紧张地扣着衣摆。
    回家后，绯色和往常一样拿下了口罩帽子。伤口做过了处理，贴上了纱布与创可贴，看起来不再吓人。
    浓密的睫毛下垂，绯色弯着腰，手肘随意搁在分开的腿上。她的坐姿一向随意散漫，没有过乖巧的模样。
    夏泽辰又忐忑地看了一眼绯色。他今日惹出来那么大的事，绯色定然要批判他。与学校老师的批判不同，夏泽辰害怕绯色。
    在少年胆怯心虚的心情中，绯色开口了。
    “夏泽辰。”绯色喊夏泽辰全名的时刻非常少，此刻的全名仿佛暴风雨的预警。
    “我在。”夏泽辰迅速回话。
    绯色说道：“明天，我陪你去一趟学校。私自进入天梯赤区的事我和姜越商量过，尽量会抹平。但偷拿学校公章的事我们没法帮你，我提前和你老师沟通过，今晚你手写一封五千字的检讨，争取求得学校的从轻处理。”
    “好。”夏泽辰立刻点头。
    绯色接着道：“还有你逃课的问题。别轻视规则，也别妖魔化学校，认为那是阻挡你自由的洪水猛兽。当你遇上事情想早退时，请先试着寻找规则内的正确做法。告知老师，请假，你想走的第一反应是它们，而不是私自逃离。”
    “可是……”夏泽辰解释道：“情况很着急啊……”
    “夏泽辰，学校不只是你读书的地方，它也是别人生活来源的工作场所。”绯色说道：“社会责任上，你上学时期的安全归属于学校。你冲动离开后，你的着急得到了疏解。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老师会怎么样？他们会得到学校无数的责骂，指责他们管束不严，会被克扣本就微薄的工资。倘若你再出点事，被社会高标准要求的他们，还会因此结束职业生涯。”
    绯色看向夏泽辰。“你17了，不是小孩子了对吗？”
    夏泽辰低头，认真道：“以后不会了。”
    瞧见夏泽辰低下去的脑袋，绯色叹了一口气。
    她叹息道：“不怪你，也是我的错。但你不能再被学校记过了，可不能和我一样毕不了业。”
    “不！是我的错！”夏泽辰的头又抬起来。
    “我的话还没说完。”
    夏泽辰像被踩到了尾巴，又蔫下去。“你继续，我听着的。”
    绯色说道：“代练的事情，施寂已经去找龚修了，等他回来这事不难解决，我已经有了方法。但解决代练的事情治标不治本，所以我那天才回天梯找人，想着能不能直接让高层施压制止黛赭的大动作。小打小闹我能接受，不离开天梯是底线。”
    夏泽辰一愣，迟疑道：“原来……你有解决方法了……那我，我去赤区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是。”绯色直接承认。“原本施寂的人情我想用在后面。他主动帮我和我求他是两回事。但现在已经麻烦他当着所有人面替你删了证据，恐怕一时半会不好再麻烦他了。麹尘也是，他这个人讨厌得很，你弱了一点就瞧不上你。我三番五次找他会被看遍，日后再说些什么就不管用了。”
    听见绯色的话，夏泽辰心里猛地一咯噔。“那现在怎么办？都怪我太冲动了。”
    “你也知道自己冲动吗？”绯色轻笑，嘴角有伤口，上扬的弧度很小，但语气中的调侃却没减弱。
    “我……”
    “不用道歉。”
    绯色说道。
    客厅的白炽灯一晃，啪的轻微一声，熄灭了。
    亮堂的白色退却，夜晚的黑笼罩过来。
    夏泽辰想起昨天的缴费通知，仰头看那罢工的电灯。“被拉闸了。”
    窗外高楼的霓虹灯渐渐攀了过来，顺着漆黑的地步爬上沙发，然后落在夏泽辰的眉眼里。
    绯色凝望着这抹亮丽的灵魂，缓缓开口：“谢谢你。”
    轻柔的话拂过耳畔，仰头看天花板的夏泽辰动作一顿。
    他低下头，看向看着他的绯色。
    “去做这些事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吧。还是第一次有人不要命的也想替我讨回一个公道呢。我……很开心。”
    以往漠然的眼睛弯着，借着夜色悄然露出自己的欣喜。
    “不管是今天还是过去，我都想谢谢你。跟着这样消沉的我，你吃了很多苦头吧。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如此锲而不舍地帮我呢……不过，比起这些外套，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声，谢谢。”
    倒映着绯色笑容的瞳孔猛然缩紧。
    平稳跳动的心脏迟钝地停了一拍。
    “不。”
    夏泽辰急切道。
    仿佛有什么话他想脱口而出，着急解释的心让他下意识从沙发上离开，顺势跪在绯色的脚边。
    夏泽辰仰头望着绯色，认真摇头。
    “不是这样的……”话说出口后，他又突然停住，仓皇避开绯色的眼睛。紧张的眼眸颤动，手指攥在手心。
    几瞬后，夏泽辰缓缓转回头，如璀璨星辰的眼眸闪烁着碎光。
    他再度仰视着那个他敬仰的人，小心翼翼地用最珍重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
    “你永远不用对我说谢谢，永远。”
    绯色的眼睫毛轻颤，然后笑道：“这是什么话？小孩的耍酷吗？”
    夏泽辰低下头，发出蚊子一样小的声音。“算是吧……”
    绯色接着笑着，她好像最近变得会笑了很多。
    但笑容很快消了下去，绯色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朝夏泽辰说道：“不过，你不可以再这样了。我很感激你维护我的心，但所谓的帮助是，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施予援手。无论是谁都不值得你豁出性命、赔上未来。就是我也不行。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个。听懂了吗？”
    “听不懂。”夏泽辰态度强硬的反驳。“这些道理我一个都不认，我只知道他们敢再打你，我绝不姑息！”
    “做什么……”绯色无奈道：“你真的要应验黛赭的话吗？当我身边的护院狗吗？谁过来一步你就咬回去？”
    “有什么不可以？”夏泽辰生气道。
    “你……”绯色皱眉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夏泽辰扭过头，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别装听不见，答应我。”
    夏泽辰将头挪得更远。
    绯色严肃道：“我知道你听得见，回答我。”
    “听不见。”夏泽辰说道：“我是狗，听不懂人话。”
    “那你现在是在说什么？”绯色无语极了。
    “汪汪汪，汪汪汪。”
    “……”
    绯色深吸一口气，语气加重。“夏泽辰。”
    夏泽辰摇头。“汪汪汪汪汪汪……”
    “你！”
    “汪汪汪！”
    “你……”
    绯色败下阵来，叹气道：“我知道了。我会躲的，我也会反击的。”
    “真的吗！”夏泽辰迅速转过来，眼睛亮亮的。
    “……”
    “你不是听不懂人话吗？”
    “……汪汪汪……”